封控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头两天的新鲜感(和囤积的物资)过去后,一种名为“无聊”的病毒,开始悄然在欢乐颂公寓6楼的各个房间里滋生蔓延。
莉莉对着手机刷了八小时短视频,感觉眼睛快瞎了,直播也提不起劲,因为粉丝也被封着,弹幕全是“主播家里还有几卷卫生纸?”、“求看窗外风景”之类的无聊话题。她烦躁地在602不大的空间里踱步,像只困兽。目光扫过阳台,那几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在夕阳下蔫头耷脑。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会疯的!”莉莉猛地站定,一个大胆(且扰民)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炸开:“阳台!K歌会!隔空演唱会!家人们肯定爱看!还能解闷儿!” 她立刻在六楼小群甩出提议:
莉莉(602):“家人们!憋疯了吧?今晚7点!阳台K歌大会!每人一首!唱啥都行!给无聊的日子添点响动!@所有人敢不敢来?!”
消息一出,群内反应各异:
阿强(501):“K歌?好啊!哥给你们来首《男儿当自强》!提提气![肌肉]” (他正愁无处发泄过剩精力)。
小胖(502):“支持莉莉姐!我…我给大家唱个《祝你平安》?[憨笑]” (他五音不全,但重在参与)。
王阿姨(604):“哎哟!这主意好!阿姨给你们来段《南泥湾》!重温经典!” (广场舞基因蠢蠢欲动)。
张伟(404):“……(沉默片刻)声波娱乐活动有助于缓解封控期心理压力。但请注意控制音量和时长,避免干扰他人正常作息。” (理性分析,不反对)。
苏苏(603):“……(只发了一个‘捂耳朵’的表情包)” ——社恐的噩梦升级版:被迫听邻居鬼哭狼嚎。
郝房东(群主):“……(只发了一个‘节约用电’的群公告图片)” ——开嗓?费嗓子!开灯?费电!
少数服从多数(或者说,莉莉的提议点燃了大家无处安放的精力),阳台K歌会就这么“民主”地定下了。
晚上七点,夜幕低垂。欢乐颂公寓各个楼层的阳台,陆续亮起了灯光,探出了人影。六楼更是“主力战区”。
莉莉(602阳台):盛装出席(居家服外披了条亮片围巾),手机支架固定好直播设备,手持一个自制的“麦克风”(卷筒卫生纸芯裹上锡纸),清了清嗓子,率先开麦:
“哈喽楼上的楼下的对面的家人们!这里是‘封控不封心,阳台好声音’现场!我是你们的主持人兼开场嘉宾——莉莉!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送给所有被困住但依然热爱生活的灵魂!音乐——走起!” 她打开手机伴奏,音量开到最大。
然而,莉莉的嗓音条件…嗯,属于“灵魂派”。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中间还疯狂跑调。尤其那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硬是唱出了“你问我挖矿有多深”的诡异腔调,还破了音,如同砂纸摩擦玻璃。
弹幕(莉莉自己手机上看):
“哈哈哈哈主播杀猪呢?”
“月亮:求你别代表我!”
“这调跑得亲妈都不认!”
“礼物刷给勇气!”
阿强(501阳台):穿着紧身背心,露出健硕的肱二头肌,对着楼下虚空抱拳:“接下来!由力美健身首席教练阿强!为大家带来力量之声——《男儿当自强》!”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伴奏,直接开吼:“傲!气!面!对!万!重!浪——!!!”
声音洪亮,气势磅礴,震得501阳台栏杆嗡嗡作响,也震得楼上楼下玻璃窗瑟瑟发抖。可惜,只有气势,没有技巧,全程一个调,像在喊军训口号。唱到“热血!像那红日光!”时,过于激动,差点把阳台栏杆拍断。
小胖(502阳台):有点害羞地探出半个身子,拿着手机小声放《祝你平安》的伴奏:“你的心情~现在好吗~” 声音倒是温和,可惜严重跟不上伴奏,慢了好几拍,还总忘词,断断续续,像卡带的录音机。“…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呃…人生自古…就…就有…愁和烦?” 唱得自己都心虚了。
王阿姨(604阳台):精神抖擞,手里拿着锅铲当话筒(真正的麦克风要省电),对着楼下深情开唱:“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 标准的民族唱法,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就是…这调子一起,浓浓的广场舞味儿扑面而来。唱到“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时,身体还情不自禁地跟着节奏左右摇摆,锅铲挥舞,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阳台扭起秧歌。
六楼阳台,歌声(噪音)此起彼伏,跑调破音齐飞,风格迥异如同大型声音车祸现场。楼上楼下其他邻居也纷纷加入,有唱儿歌的,有吼摇滚的,有念诗的…整个公寓楼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露天KTV包厢。
404阳台。
张伟皱着眉,忍受着这毫无秩序可言的声波污染。莉莉的破音、阿强的怒吼、小胖的卡顿、王阿姨的广场舞旋律…各种频率和强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噪音熵值。他推了推眼镜,看着对面楼星星点点的灯光和自家阳台那几盆绿萝,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秩序感!视觉同步!
他转身回屋,拿出一个带遥控器的彩色LED灯带(原本是买来装饰书架的,从未用过)。他动作麻利地将灯带缠绕在阳台栏杆和绿萝盆架上。然后,他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简单的灯光控制APP(可编程设置闪烁模式和颜色变化),开始飞快地编写代码。
他的逻辑很简单:捕捉歌声节奏(通过手机麦克风输入),将声波信号转换为简单的灯光脉冲信号。强音亮红灯,中音亮黄灯,弱音亮□□,节奏变化则切换闪烁频率。他试图用视觉上的规律性,来对抗听觉上的混乱,营造一种“科技感”的伴奏。
“调试模式启动。”张伟按下运行键,将手机麦克风对准外面嘈杂的声源。
起初,灯带还能勉强跟着王阿姨《南泥湾》相对稳定的节奏,闪烁出红黄蓝交替的光芒,虽然有点延迟,但视觉效果尚可。
然而,当莉莉再次挑战高音(失败破音)、阿强激情澎湃地拍打栏杆、小胖的伴奏突然卡壳又猛地响起、再加上楼上不知谁家小孩吹响了一声尖锐刺耳的玩具喇叭时——
张伟手机APP的声波分析瞬间过载!混乱的声波信号被粗暴地塞进他那简单的算法模型里!
“滴!滴滴滴!警告!信号溢出!模式错误!” APP弹出提示。
紧接着,阳台上的灯带,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效兴奋剂,开始了疯狂的、不受控制的表演!
红、黄、蓝、绿、紫…所有颜色的LED灯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明灭!毫无规律!毫无节奏!快得像癫痫发作!时而所有灯珠一起爆亮,刺得人睁不开眼;时而又像接触不良般疯狂频闪;时而几种颜色胡乱组合,闪烁出诡异的、如同迪厅故障灯球般的迷幻光效!
原本张伟想营造的“秩序感”荡然无存。他的阳台,在几秒钟内,从一个试图用科技对抗混乱的“理性高地”,变成了整栋楼最闪耀、最癫狂、最赛博朋克的“迪厅灯球”!
“哇!404!酷啊!” 莉莉在对面阳台看到这炫目的灯光秀,瞬间忘了自己跑调,兴奋地对着直播镜头喊,“家人们快看!隔壁程序员小哥给咱们打碟呢!这灯光!绝了!小礼物刷起来!给灯光师加鸡腿!”
阿强也被这灯光吸引了,吼歌的间隙喊了一嗓子:“张伟!可以啊!整挺带劲!跟着我的节奏!动次打次!”
王阿姨看着那疯狂闪烁的灯光,有点眼晕:“哎哟,小张这灯…闪得阿姨心慌…跟跳广场舞似的,节奏太快跟不上啊…”
小胖干脆不唱了,傻呵呵地看着张伟阳台的灯光秀:“张哥…牛!”
而603阳台的门,一直紧闭着。门内,苏苏戴着最高档的降噪耳机,但莉莉的破音和阿强的怒吼如同魔音穿脑,顽强地渗透进来。此刻,张伟阳台那失控的、五颜六色的、疯狂闪烁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安静黑暗的房间里投下了一片混乱跳跃的光斑,如同无数只疯狂的彩色蚂蚁在墙上乱爬!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污染,让苏苏的社恐和感官超载达到了极限!她绝望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内心无声呐喊:“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张伟手忙脚乱地试图关掉APP,拔掉灯带电源。但失控的程序似乎卡死了,灯带依旧疯狂地闪烁着,将他的阳台和他那张因为窘迫和失败而有些发烫的脸,映照得五颜六色、变幻莫测。
欢乐颂公寓的首次阳台K歌大会,就在莉莉的跑调、阿强的怒吼、小胖的卡顿、王阿姨的秧歌腔、以及张伟那彻底翻车、化身“迪厅灯球”的灯光秀中,以一场爆笑又混乱的视听盛宴(灾难)落下了帷幕。楼下的郝房东,看着自家电表那因为多开了几盏阳台灯和那个疯狂闪烁的灯带而明显加快的转速,心碎的声音,比莉莉的破音还要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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