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宁慈心顺手也给公主府留了张请帖,苻庆又没办法把宁国公府的帖子当做视而不见,只好和程怜香一同参加堂会。她本打算先睡到日上三竿,临吃午饭再过去。谁知程怜香坚决不同意,说他必须早点去和鼓师等人进行磨合。苻庆明白程怜香在唱戏这件事上是精益求精的,便吩咐松醪提早给程怜香套了车,一大早就把程怜香送走了。而她自己则优哉游哉吃过早饭、梳妆打扮结束后,才坐着马车到达宁国公府。
宁国公府极大,下马车进府门后,还需要换乘小轿走一阵。苻庆平日里不爱坐轿子,轿厢比不得马车车厢大,坐在里面黑漆漆的,总觉得太拘束。更何况轿子还需要人用肩扛,苻庆小时候在锦西城看爹爹和将士们一起扛过木头,那是为了做城墙防御工事的。一天下来,大家即便在肩膀上用铁甲护住,也会磨掉一层皮肉。苻庆还记得那时候每晚回家,爹爹脱下衣服来肩膀上都是血肉模糊的。京城不需要定期做防御工事,这些达官贵人更不用扛长木头受累,为何偏要变着法子折磨旁人呢?偏偏无论是皇宫还是京城中达官贵人的家宅,修建面积都很大,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往往还要乘轿子。
“还好在我的公主府中,我可以自己说了算。”苻庆自言自语道。
转过两个院子,才终于到了今日举办堂会的院落。一下轿,一个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便走上前来,苻庆撑起一个笑容,脑袋里实则一片空白。还好今日松醪跟着,借扶苻庆下轿的机会凑上来轻声说道:“国公夫人。”
说起来苻庆对国公夫人的印象很少,那时候几次见到宁国公府人的机会,她都忙着和宁慈心掐架了。如今看到国公夫人如此慈祥殷切,一时间都有些无所适从。
“国公夫人。”苻庆屈膝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国公夫人搀起苻庆,“咱们之间还要这些虚礼做什么?”
国公夫人拉过苻庆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几年不见,苻庆公主瞧着可是长大了。眉眼也长开了,竟瞧出几分苻将军的影子了。”
提到父亲,苻庆心中一软,她最喜欢旁人说她长得像自己爹娘。“那太好了,以前我还总害怕长得与我爹娘都不像呢。”
“怎么会?你是他们的骨肉,自然也就会长得像他们。”国公夫人拉着苻庆向院子里走去。“谢谢你今日愿意赏脸。此次堂会都是阿慈一个人组织的。起先我还怕她面子薄、说话不顶用,撑不起这大场面,没想到大家还愿意给她面子。”
苻庆抬头,院子里热热闹闹。她认识的人少,但也能认出京城中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和家眷都到场了。苻庆心里想,这哪是给宁慈心面子,是给宁国公夫妇和程怜香面子吧?但面上还是笑着,对国公夫人客气道:“国公夫人这话就折煞我们了。”
正说着话,一个婢女忽然走上前和国公夫人耳语一阵,苻庆猜到是有事情要处理,主动说道:“国公夫人先去忙吧,我自己找会乐子。”
国公夫人略带歉意地微笑,却在转过头后声音都变得冷硬,板着脸对婢女吩咐道:“照顾好公主,听清楚了吗?”
婢女福身称是后,国公夫人就拍拍苻庆的手离开了。而苻庆还沉浸在国公夫人如孙猴子般的变脸速度中,差点忘记对国公夫人行礼。国公夫人走后,看着走在前头低着头带路的婢女,苻庆轻声对松醪说:“我怎么感觉在她家做婢女比在宫中还可怕?”
松醪抿住嘴作为回答。苻庆立刻明白松醪的意思,眨眨眼不再说话了。
宁慈心平日里嚣张跋扈,没想到料理家务却是一把好手。她选择举办堂会的这处院落面积不大,却因为位置靠里极为幽静。院中既有假山竹林,能够品茗抚琴,也有繁花似锦,摆放着琳琅满目各式糕点。宾客们不必受拘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区域休息。宫中宴席一向规矩,苻庆心中好奇,让带路的婢女离开后便四下游览欣赏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苻庆抬头,果然是宁慈心迈着胜利的步伐走了过来。今日宁慈心打扮得不算张扬,一袭粉色兔戏蹴鞠如意纹锦长袖褙子,衬得她面容娇俏可人,倒比那天在公主府上见到的样子好看。
“长公主。”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苻庆屈膝行礼。
宁慈心玩味一笑,“苻庆,今日你在我家,可不会再咄咄逼人,说要扇我了吧?”
苻庆打定主意装傻,微笑着说道:“长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几时敢说如此大不敬的话给长公主听?”
“得了吧,咱俩之间就不必说这些场面话了,你我心里清楚就是。”宁慈心伸手示意苻庆跟自己走,“你放心吧,今日这堂会是我操办的,我肯定不会拿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我愿意今日休战。”
我看你有病,苻庆在心里骂道。面上却只是微笑,“长公主快别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了。刚才我下轿便遇到国公夫人,国公夫人仁善,还说我来是给长公主赏光呢。”
“你……”听出苻庆这话背后的威胁之意,宁慈心站住,狠狠看了一眼苻庆后欲言又止。半晌却只是呼出一口气,面上已经重新带了笑容,“好,我都差点忘了,你今日确实是为我赏光。”
说着,宁慈心带苻庆走到一桌方桌前,“我一贯不喜欢拘束,所以今日宴席也不设主桌,大家都在各自位置上好好吃饭便是,不用虚礼。”
这点倒是甚合苻庆心意,她点点头。
“我知道你久居深宫,今日能来我操办的堂会,必然是看得起我。古人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放心,今日我也会好好招待你的。”宁慈心弯弯的眼睛像一把刀子,嘴巴却还是笑的,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对于宁慈心的阴阳怪气苻庆早已经见怪不怪,此时她注意到桌上已摆了各式糕点,苻庆这一路折腾也有些饿了,便赶紧落了座,拿起点心品尝起来。
“公主。”身后的松醪忽然出声。
苻庆如梦初醒,“呀,差点忘了。”说完,赶紧拿了一块糕点转身递给松醪,“你也吃。”
松醪有些无奈,却还是接过糕点。“公主,您不觉得瑕英长公主最后说的那话有些奇怪吗?”
“不奇怪,她不就是想弄死我吗?”苻庆把嘴里的枣泥酥咽下去,“松醪,你快尝一口啊,这枣泥酥是真的好吃。”
松醪配合地尝了一口,她还是有些担心瑕英长公主刚才所说的话。在松醪看来,那已经不是一句威胁这么简单,反而更像是一句预告。见苻庆满不在乎,松醪继续说道:“公主,要不一会上过鱼咱们就先走吧。”
“那不就听不了程怜香唱戏了?”
松醪哭笑不得,“公主,成日在府中听,您还没听够吗?”
“那能听够吗?”苻庆嘴里还塞着枣泥酥,迫不及待用手比划着,“程怜香那小腰就这么粗,待扮上妆,戴上我给他花了百两银子买的点翠头饰,水袖一甩,味道立刻就不一样了。这样的景致,难道你不想天天看?”
松醪承认程怜香貌美,但绝没有到想要天天看着的地步。因此在听了苻庆的话后只是微微皱眉,疑惑地问道:“公主,程伶人有您说的这么好吗?”
“自然有啊!你心里不觉得吗?”苻庆不理解地歪头。见松醪摇摇头,震惊地张开嘴,继续用手比划道:“这么细的腰啊!那眼睛,那嘴巴,那小脸蛋……你不觉得,不觉得……”
松醪制止住了苻庆的滔滔不绝,“奴婢知道公主喜欢。只是今日奴婢实在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府再看程伶人唱戏也是一样的啊。”
“那可不一样。程怜香那人你还不知道?底下看戏的人越多,叫好的人越多他才越高兴,唱的也就越好。”苻庆笑着哼一声,“你没觉得平日他在咱们府里唱的,就没有那日在我生辰宴上唱得好吗?”
有吗?松醪在心中反问,却不敢说出来,省得苻庆又继续渲染起程怜香的多种优点来。“可是公主,奴婢还是怕长公主她……”
“别怕,有我在呢,你怕什么?”苻庆拍拍胸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会站在你前面的。”
听了这话,松醪心内一热。她本是晏呢殿中婢女,自苻庆入宫后便一直伺候她。这六年来她早就知道苻庆是个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很有担当的人,苻庆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奴才对待过,更多的是像对待自己的姐姐一样依赖自己、听自己的话,也因此松醪总会控制不住自己担忧苻庆。
“公主,”松醪叹一口气,温柔又坚定地说道:“是您要永远站在我的身后。”
苻庆嘴里鼓鼓囊囊,圆圆的脸蛋像松鼠一般,“为何?我会保护我们的,你可不行。”
“没关系。”松醪微笑。
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松醪这样想道。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一个婢女向自己走来。苻庆腮帮子还鼓鼓的,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婢女。谁知婢女身影一晃,一个身着绿色官服、身披氅衣的男子走上前来。见苻庆的样子,男子先是一愣,继而展眉一笑,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公主。”
苻庆连忙背过身去,嘴里的东西却一时半会咽不下去,梗着脖子咽了半天。松醪一步挡在苻庆身前,欠身向那男子道歉:“公主失礼,奴婢代公主向杜博士道歉。”
杜至善看出苻庆嘴里还吃着糕点,连忙躬身回礼,“公主之礼,下官可经受不起。”
此时苻庆好歹将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抚着胸口顺气。这个杜至善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苻庆有些生气,上次在公主府中,自己化了戏妆才好歹没被他认出来,而今日她虽说也化了妆,但到底能看出真实模样来,因此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杜至善也已经看出苻庆是故意背对着自己,出言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过今日是在宁国公府,就算被杜至善真看出来了,他总不能在宁国公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翻脸?苻庆想了想,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赶紧接受现实,所以一咬牙一跺脚,猛地转过身来面对杜至善。
四目相对间,苻庆狠狠地盯着杜至善的眼睛,试图看出杜至善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但杜至善只是一脸茫然,虽然眼睛和苻庆静静对视着,但其中深不见底,什么也瞧不出来。
眼见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说话,引路的婢女最先站不住了。松醪连忙咳嗽一声提醒苻庆,“公主,杜博士刚才问您有没有不舒服?”
苻庆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冒失,这毕竟还是在宁国公府的堂会上,自己还不能无所顾忌。连忙别过眼神,往后退了一步。“无妨,无妨。是我失礼在先,杜博士不要见怪。”
杜至善也并没有再追问苻庆紧紧盯着自己不说话的原因,拱手行礼转移了话题,“公主这是哪里话?”
此时苻庆终于能够断定杜至善并没有认出自己,苻庆长舒一口气,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太过谨慎。毕竟那日自己的伪装还是很下功夫的,不说当时是自己站在岸上而杜至善跌坐在水塘中,便是真面对面见过,恐怕也很难将自己和那个小厮联想到一起。这样想着,苻庆逐渐放下心来,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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