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再三相问,见宋玉珠每次都答得肯定,说一定能帮她,她不再那么绝望,认真和宋玉珠道了谢。
宁绾心看她脸上露出重见天日般的笑容,想起她的脉象,对她的遭遇更加唏嘘。
她去书案前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宋玉珠,“她的身子需要调理,我先开张方子,让她吃吃看。”
宋玉珠拿了药方,本想让人去抓药,月娘却将她拦住,脸上尽是赧色,“我……我没有银子……”
“不要你的银子。”宋玉珠道,“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和这位公子还有话说。”
月娘这些年总是忐忑愤懑,虽觉得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宋玉珠这样帮她太不寻常,但也确实累了,想着先渡过这次难关再说,便点了点头。
出了内室,宋玉珠又将宁绾心一番打量,忽而笑了,“梁叔说有个人受了伤也要来见我,就是你?”
宁绾心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掌柜接过宋玉珠手里的药方,见宁绾心如此神情,替她解开疑惑:“公子,这位就是南砚先生。”
宁绾心目露惊愕,“南砚先生?”
她目光上下地打量着宋玉珠,全是不可置信。
宋玉珠双臂张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怎么,不像吗?”
宁绾心忙道:“不是,只是……我以为能写出那么多志怪话本的是位长者,没想到先生居然如此年轻。”
宋玉珠被她逗得笑出来,“也许我还真是位长者,比你长个二十来岁呢?”
宁绾心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并未在意。
宋玉珠分手了梁叔去抓药,又领着宁绾心去了茶盘前坐下,慢条斯理沏着茶,“上次没见你,是因为想见我的人太多,总不能来一个我见一个。后来听梁叔说你受了伤也要来见我,倒是让我好奇,你非要见我的理由是什么。”
宁绾心真心道:“觉得先生见识广阔,心生敬佩,便想睹一睹先生的风采。”
宋玉珠低笑,“这马屁我喜欢,不过我可没什么风采,所谓的见识广阔更不敢当。”
宁绾心:“先生能写出吸血鬼那样别出心裁的话本,不就是见识广阔吗?”
“那只是我做过的各种梦罢了。在我的梦里,很多人会写这样的故事,而且他们写得比我好很多。”宋玉珠道。
宁绾心面露狐疑,只当这是她自谦的托词。
宋玉珠:“我闲来无事,将梦境记录编写,便有了你看到的那些故事。”
宁绾心觉得她年纪轻轻便有大才,为人还谦和,对她更加敬佩,又惦记着内室的月娘,问道:“先生方才说能帮月娘,不知要如何相帮?”
“月娘的事我自有打算。”怕她刨根问底,宋玉珠有言在先,“你我二人相交,姓名身份一概不问,可好?”
宁绾心本也担心她对宁国人心怀芥蒂,听她这么说,便立刻答应。
于是二人便只谈话本,不说别的。这一聊就聊到了傍晚时分,宋玉珠觉得和她投契,又见她还了自己的银两,对她更加喜欢。
等送走了宁绾心,宋玉珠伸了个懒腰,目光却一直望着宁绾心离开的方向,明明才说过互不相问,她对宁绾心却已经忍不住好奇起来。
不仅女扮男装,还不以真面目示人,有意思。
眼看着天色黑下来,宋玉珠交待梁叔照看好月娘,便步履匆匆地离去。
只要穿了男装,她一向都走的小门,惠王府的人对她这番打扮已经见怪不怪,只恭敬地行礼,唤声“王妃”,便继续自己的事。
主院卧房里,凤璟忙碌了一天,正抱着未满周岁的璋儿在学走路。
因是冬日,所以哪怕在卧房里,乳母也给璋儿穿得厚实,他个子又还小,圆滚滚的一团,看着很是可爱。
宋玉珠看着凤璟平时严肃的面庞上带着丝丝温情,心里一暖,弯着腰对着璋儿拍了拍手,“璋儿,来娘这儿。”
凤璟扶着璋儿缓缓往她走过去。
等璋儿到了近前,宋玉珠把他抱在怀里,又夸又亲了好一会儿才去看凤璟,“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以往凤璟常常都是天黑了才回府。
璋儿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沉,宋玉珠身材娇小,一双手臂也十分纤细,凤璟怕她抱着吃力,便把璋儿接了过来,口里答着她的话:“差事少,就回来得早些。”
宋玉珠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那殿下多陪陪我。”
她总是这样大胆,哪怕成婚四年,育有一子,凤璟还是不习惯。可他每次说起来,宋玉珠就说他是她的丈夫,她只有对他才这么亲近,不想生疏之类的话,他也只能由着她了。
往宋玉珠身上看了看,凤璟问:“又去书坊了?”
“是啊,在王府璋儿总是吵我,就想去书坊写话本,不过今天正好遇到一件事,我说给殿下听听。”
她在外面听说了什么新鲜的事回来都要拉着凤璟说上一通,凤璟虽然极少评价,但每次都会认真听完。
今天凤璟以为她是又听说了什么街坊邻里的趣事要来和自己说,谁知就听到一位名叫月娘的女子被书生所骗的事。
更重要的是,那名书生现在还是朝廷官员,正在王都以女色向上峰行贿。
宋玉珠见凤璟越听,脸色越黑沉,轻声道:“人我暂时安顿在书坊了,明日殿下可以去见见她。”
凤璟默默点头。
若月娘之事为真,那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宋玉珠看着丈夫英俊冷硬的面庞,突然上手摸了一把。
这样的亲密举动私下里常有,但宋玉珠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也确实让凤璟受了惊,耳廓甚至泛起了点红色,不顾璋儿咿咿呀呀的反对捂住璋儿的眼睛,正色对妻子道:“璋儿在看。”
“我错了。”宋玉珠软软跟凤璟撒了个娇,依偎着他,“今天看到月娘,想到了我们成婚这几年,多谢殿下一直纵着我。”
她是户部尚书的独女,很得父母宠爱,在闺中时便开了水墨书坊。后来良妃让人来说亲,她还怕自己嫁入皇家会受管束,谁知凤璟这几年并不管她,书坊由她开着,话本也由她写着,她不用只困在内宅打理琐事。
何其幸运。
凤璟看着妻子头顶的白玉发冠,目光温柔,“你做的也不是太出格的事,纵一纵无妨。”
话音刚落,就见妻子抬头看他,他便又恢复了以往冷硬的一张脸。
宋玉珠这次自己捂住了璋儿的眼睛,踮起脚尖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笑得十分甜蜜,“殿下真好。”
凤璟的耳廓又红了。
……
宁绾心知道白清别有用心又问不出来,还不敢轻举妄动,在别苑里待着烦闷,干脆一有时间就去水墨书坊看看月娘。
月娘住到水墨书坊的第二天,宋玉珠带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贵人,贵人听了她的讲述,找人给她写了状纸,让她去顺天府报官。
顺天府火速受理,如今冯俭已经被关押,和他勾连的官员也被革职调查,月娘悬着的心落下,吃了宁绾心开的药,身子舒服了不少,因此对宁绾心和宋玉珠心怀感激,看到她们也总是笑脸相迎。
然而在宁绾心问起她以后有何打算时,她却犯了难。
她逃荒时跟家人早就失散了,又经历了这些事,如今无亲无友,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有着落。
宋玉珠依旧一身男装,看她脸上才挂上不久的笑容这么快又消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这儿倒是有个差事给你,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月娘忐忑地往她看过来,“公子请说。”
宋玉珠领着她和宁绾心去了附近的一处院落。
这处院子不大,里面有五六个孩子,有男有女,身上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是干净整洁,此时正乖巧地坐在各自的小书桌旁,跟着头发花白的先生读《三字经》。
看到宋玉珠过来,先生放下戒尺,远远地朝着她拱手行了个礼。
宋玉珠对月娘道:“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我聘了先生每日过来给他们上课,正愁没有人照顾他们的起居衣食。”
月娘看着那些个头不大的孩子,想起自己这些年不得已的多次小产,心内感触,眼眶变得湿润,颤抖着嘴唇问:“公子的意思是,我……我可以来这里?”
宋玉珠点头,“只要你愿意。不过这里的条件不太好,工钱也不多,你自己想清楚。”
她虽然帮了这些孩子,但每月给的银钱也只够他们平常的吃用。她可不想把这些孩子养成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
月娘却不介意这个,连连点头道:“愿意,我愿意。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可挑的?只要能活得像个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宋玉珠当即安排了月娘住在这里,又悄声嘱咐她去顺天府登记,免得府衙找她的时候找不到人。
宁绾心全程都在一旁,看月娘踏进简陋的房间里脸上却是轻松又充满希望的笑,还有眼中的莹莹泪光,她不由又看向了宋玉珠,眼里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钦佩和欣赏。
身负才华还仗义,果然是个可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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