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冬天总是雾沉沉的，今天天气倒好，居然能见到阳光。
宁绾心要进宫，带着白清到了宫门前却被拦住了。
“今天陛下不见人，质子有事还是明日再来吧。”守卫提醒道。
宁绾心：“我真的有急事，请你行个方便。”
守卫依旧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宁绾心只好从白清那儿拿了锭银子，本想运作一下，却在此时听到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一转身，就看到了寿王府的马车。
雁七一看到白清和宁绾心，顿时觉得晦气，眉心都皱了起来，不情不愿地掀开车帘。
凤霄还疑惑他今天怎么这么慢，等看到外面站着的两个人，立刻就明白了。
在雁七的小心搀扶下下了马车，凤霄问宁绾心：“质子怎么在这儿？”
上次梅园一别，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
宁绾心现在看见他还有些不自在，敷衍着回答：“有事要禀告陛下。”
凤霄：“你今天见不到父皇，回去吧。”
宁绾心双脚不动。
看出她的意图，凤霄解释道：“今天休沐，我父皇不会见你。”
白清冷道：“凤国是逢十日休沐，今天是腊月初三，寿王就算不想帮忙，也不用找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搪塞我们。”
雁七觉得白清是越发讨人嫌了，没等凤霄开口，他就冲着白清问：“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识好歹？我家殿下明明是好心提醒你们，免得你们空等。”
“雁七。”凤霄看了雁七一眼，“宫门前喧哗，成何体统。”
训斥完了雁七，他才和宁绾心解释：“今天是我母后的忌日，父皇不见外人。”
宁绾心眼里闪过惊讶。
她只是觉得永安帝今日不上朝有古怪，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凤国先皇后的忌日不就是凤霄的生辰？难怪今天凤霄也进宫了。
那刚刚白清的话就太伤人了。
宁绾心瞪了白清一眼，又跟凤霄道了歉，这才说了自己的来意：“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确实有要事求见陛下，寿王殿下能否帮忙传个话？”
凤霄视线在宁绾心身上扫了一圈。
他倒不是不想帮宁绾心，只是永安帝每到这日就格外消沉，断不会见一个质子，更何况，他也不想让宁国人看到永安帝那副思念亡妻的样子。
所以他低声建议：“质子可以先说来听听，也许我可以帮你。”
经过梅园一事，宁绾心已经知道凤霄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既然他不愿意传话，这件事又拖不得，那就只能拜托给他了。
所幸凤霄还有几个兄弟，总有能派上用场的。
单独请凤霄到了一旁，宁绾心才将别苑的事半真半假地告知：“有人胁迫别苑的丫鬟往我饭菜里下毒，那丫鬟胆子小，先向我投了诚。我怀疑胁迫小丫鬟的和路上刺杀我的是同一伙人，所以想请陛下的旨，把那些人抓出来。”
凤霄双眉轻蹙，“哪个丫鬟？”
宁绾心抿唇不答。
凤霄也不逼问，淡淡道：“辛苦质子晚上走一趟寿王府，这件事，我能办。”
宁绾心还想问能不能早一点，可凤霄已经进了宫门。
凤栖宫是皇后所住的宫殿，哪怕已经空了十几年，但永安帝命人每日打扫，殿内始终洁净如新。
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照在那株开得正好的红梅上，更给红梅添了几分颜色。
永安帝盘腿坐在供案前的蒲团上，隔着自己刚刚给嘉儿点的三炷香看着墙上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婀娜多姿，一颦一笑皆是风韵。
她头上戴着最贵重的宝石簪子，身上的宫装更是华丽无比。
这些都是永安帝曾经赐给她的，她不在以后，那些东西都被永安帝好好收进了箱子里，轻易不许人动。
可不管永安帝将那些东西收得多好，她都再也用不上了。
“嘉儿，你好久没入朕的梦了。”永安帝望着画像，似是在喃喃自语，又像在和画上的人说话，“今天是你的忌日，朕来看看你。”
画像自然不会回答他，永安帝便只是自言自语，说了杨家的近况，又说起凤霄的婚事。
说着说着，永安帝眼角就流下了两行泪，声音逐渐哽咽：“嘉儿，你不在了，朕好孤独啊……”
他来的时候，殿里总是不许人伺候，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倾诉。
凤栖宫外，福公公正把手拢在袖子里取暖，见凤霄带着人过来，赶忙迎上去行礼，“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来祭拜母后。”凤霄往关闭的殿门看了一眼，“父皇在里面？”
福公公神色有些尴尬，“是啊。殿下，您要不先去和宁宫坐会儿，午后再来？”
凤霄垂了垂眼眸，“也好。”
出了凤栖宫，凤霄转向沈贵妃的和宁宫，经过长街时，正好碰到凤璟和宋玉珠。
璋儿被乳母抱在怀里，走在后面，但他眼尖，看见凤霄就伸着小胳膊喊：“四叔，四叔……”
他口齿还不清晰，声音软软糯糯的，格外可爱。
宋玉珠示意乳母抱着璋儿上前，捏着璋儿的小手往凤霄挥了挥，“璋儿看见四叔了？来，跟四叔挥挥手，打个招呼。”
璋儿不仅挥手，还一双胳膊都伸了出来，小奶音喊着：“抱抱……”
凤霄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手指，却不敢抱他，“四叔会摔了你。”
被拒绝了，璋儿有些不高兴，瘪着嘴就要哭，被宋玉珠赶紧接过去哄。
凤璟往凤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问他：“你来看皇后娘娘？”
凤霄淡淡笑着，“嗯，来得不巧，父皇在。”
凤璟皱眉，“我和玉珠要去给母妃请安，你一起吧。”
凤霄婉拒道：“良妃娘娘许久不见璋儿，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去打扰了。”
既然他都拒绝了，凤璟也不好再三邀请，只嘱咐雁七再来的时候给凤霄喊顶轿子。
看着凤霄裹在斗篷里，被雁七送着往和宁宫走，宋玉珠不解道：“陛下在，寿王就不能去凤栖宫吗？”
凤璟也在看凤霄的背影，平日里乾纲独断的王爷，此刻眼神竟有些柔软，“父皇去见皇后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可寿王不是他们的儿子吗？还是皇后拼死才生下来的。”宋玉珠一向胆大，在自己夫君面前说话更是不避讳，“寿王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来都来了还被拒之门外，平白又是一番折腾。不是说陛下最疼他了吗？我怎么感觉他出宫建府之后，在宫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凤璟抿着唇，沉默了良久才拉上宋玉珠的手，“别说了，我们去见母妃。”
宋玉珠再回头的时候，凤霄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她于是跟上了凤璟的脚步，只是觉得这事怎么都说不通。
再看看重新被乳母抱回去的璋儿，她更加觉得没娘的孩子可怜，万一以后自己不在了……
她往凤璟靠拢了一点，小声央求：“殿下，我们不生了好不好？”
惠王府只有一个孩子，凤璟又没有妾室通房，良妃倒是没说什么，但若有宫宴，沈贵妃总是会说起凤翎如今已有两子一女，她如今又统领六宫，便总以嫡母的姿态劝宋玉珠多给凤璟纳几个侧妃，也好让惠王府人丁能兴旺些。
这些话宋玉珠不爱听，偏偏对方身份特殊，她每次就只能敷衍着，却怕凤璟会动摇。
凤璟知道她在想什么。
宋玉珠很惧怕生产，生璋儿时十分艰难，他当时就后悔了。
要再让宋玉珠受一次那样的苦，他不愿意。
他给宋玉珠正了正发髻上的玉钗，柔声道：“不生了，有璋儿就够了。”
听到丈夫的回答，宋玉珠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挽住凤璟的手臂贴在他耳边道：“谢谢夫君。”
凤璟被她撩得耳根发红，本就不好意思，又见前面还有路过的宫人，更觉尴尬，故意做出一张冷脸凶她：“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知道他要脸，宋玉珠规规矩矩和他拉开距离，小步小步走着。
看见她这副做作的模样，凤璟无奈道：“倒也不用这么装。”
宋玉珠便又笑起来，恢复了平时的步伐。
……
和宁宫是沈贵妃的宫殿，凤霄出宫前都住在这里，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他进宫得少了，这儿也来得不勤。
沈贵妃知道他会来，一早就让人备下了他喜欢的吃食，关切的问了他的病情，随后问起了她赐给凤霄的丫鬟：“阿姝那丫头伺候得你好不好？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进宫？”
“新到了几棵牡丹，阿姝在照料。”凤霄道，“等春天开花了，我让阿姝给您折了送来。”
寿王府里有一片牡丹园，是他特地让花匠精心培植的，今春开了一波，他摘了几朵硕大鲜艳的让人送进宫给沈贵妃，沈贵妃很喜欢。
其实御花园什么花都有，但凤霄有这样的孝心，沈贵妃自然也不会拒绝，却还是嗔怪道：“你有孝心是好事，只是我让那丫头去王府是照顾你的，可不是照顾那些花的。”
凤霄垂着眼眸，温文有礼道：“阿姝很懂事，照顾儿臣很周到。”
沈贵妃才又笑起来。
凤霄这一天到底是没进凤栖宫的门，他晚上又去了一次，永安帝还在。福公公说永安帝过于思念皇后，一日未进食。
凤霄请他照顾好父皇，说改日再来给母后上香，之后便出了宫。
回王府的路上，雁七把马鞭挥得啪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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