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灯火通明,比街上还亮了几分,只是少了一份喧嚣,恰好申祈安不喜热闹。
读书还是要挑一处僻静之地才是。
申祈安路过韩相的书房,恰好遇到了出来的韩敬臣。
“韩相。”
韩敬臣颔首,眼前的青年虽是布衣青衫,却难掩那份沉着冷静的气质。韩敬臣见他眉间带喜,随口一问:“可是有什么喜事?”
申祈安笑了笑,“晚辈去街上逛了逛,今日重阳,好不热闹。”
申祈安每日将自己锁在房中读书一事他是知道的,“劳逸结合很好。”
申祈安笑笑。
韩敬臣见他今日这么开心,又道:“懿之。”
申祈安正色,“韩相有何吩咐?”
“你可有把握?”
一句没来由的话,申祈安神色更是郑重:“晚辈不敢吹虚,亦不敢自谦。”
“但晚辈敢保证,此次科考必定尽心尽力。”
韩敬臣没有答话。
半晌无话,申祈安拱手,“天色已晚,晚辈不打扰韩相了。”
方要告退之际,韩敬臣又问道:“可会后悔?”
申祈安依旧笑着,“晚辈定是不会后悔的。”
韩敬臣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递给他一个“退下去”的眼神。
申祈安拱手告退。
韩敬臣回房后,韩老夫人忍不住念叨:“一身的酒味,多大年纪了,也不知道养养身子。”
韩敬臣好酒,却不知节制。韩老夫人由此念叨了一生,韩敬臣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两个人一个说不腻,一个听不腻。
“夫人所言极是,老夫下次少喝些便是了。”
韩老夫人自然听出来他在搪塞自己,忍不住嘟囔:“哎,你就是不听,连带依娘也不听,所以才会病了。”韩老夫人继续抱怨道,“你说你这个老东西,喝了酒又受了风怎么不生病,偏偏依娘那丫头却倒了下去。”
“老夫病了夫人才满意吗?”
韩老夫人还真思索一番,“若你病了,还知道收敛点,想来你病是要比依娘病更好一些。”
韩敬臣有些幽怨地看着韩老夫人。
谈到依娘,韩老夫人又想起一桩糟心事儿。她膝下共育两子,这两个儿子倒是十分争气,长子中过状元,如今在临州做知州,幼子在江州做知府。偏偏两个人的儿子,十分不争气,都不是读书的料子,只有那韩依过目不忘,是读书的料子。
却是个女郎。
“你那日说的,我可不依,依娘自幼长在我膝下,我可不同意她随便配个无名无姓的。”
“英雄不问出身。”
“那好,他若是能考上状元……莫说是状元,前三甲,我就依你。”
韩敬臣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依娘的学问都是我教的,我也疼爱得紧。”
“你疼爱她你便要随便将她许人?”
韩敬臣不言语,转了话题,“你倒是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前三甲,公主都尚得,又怎会……”
韩老夫人打断韩敬臣的话,“怎么,公主要选驸马了?”
韩敬臣:“没有的事。”
“长公主殿下倒是个奇人,为了江山社稷,舍小为大家,到底是长公主殿下,就是比旁人有气魄。”
韩敬臣却没说话,“天色不早了,夫人早些安寝吧。”
韩夫人应下,要闭眼之时才想起这又是韩敬臣的计谋,忙扯了一下他的嘴:“方才我与你说的,你莫要打马虎眼,若是将孙女许给那厮,我定然不饶恕你。”
韩敬臣的嘴被韩老夫人扯着,胡乱发出两个音节,点点头,随便嘟囔两句应付。
韩老夫人见韩敬臣点头,便也放过了他。
*
柳后一连几日都没有传召柳甘棠,柳甘棠心知道柳后这是生了她的气,她没有办法,只得又回了一趟吴越,万幸的是,她又寻到了一个样貌不俗的侄子。
这日柳甘棠又入了宫。
“阿姐。”柳甘棠笑得很开心。
上首处的柳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柳甘棠脸上的笑意更浓,亲切道:“几日不见,阿姐愈发容光焕发了。”
柳后自觉对不住赵曦,一连几日都没有再提驸马之事,赵曦一如往日那般孝顺,母女二人倒也其乐融融。
“少贫嘴,哀家手里又有江南新进贡的料子,都留着给你呢。”柳后笑了,“你这几日怎的都不来?”
柳甘棠心中想的是她怎么敢来?
面上却丝毫不显,笑容愈发灿烂,“阿姐,这次我又亲自回了一趟吴越。”柳甘棠亲热地揽住柳后,“阿姐对我这般好,我时常想着自己该如何报答,思来想去,阿姐最上心的便是曦娘的事情。曦娘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不,我又物色了一个俊俏的侄子。”
“阿姐放心,这次可不是那等风流浪子。”
柳后神色却有些淡淡,只是吩咐:“既如此,呈给哀家看看。”
柳甘棠展开画像。
画像中的男子五官出端正,面部线条硬朗,一张十分周正的脸,虽然不及柳夏惊艳,但看起来十分顺眼。
柳夏长得过于妖冶。
柳甘棠精准捕捉到柳后满意的眼神,她顺势张嘴:“阿姐放心,这个侄子模样好,人品好。”
“那上次为何没有将他的画像拿来?”
柳甘棠扯了扯嘴角,“他比曦娘小了一岁。”
方才二八年华。
听到这话柳后却有些犹豫,不似方才那般热情。
“阿姐,差一岁不打紧的。”
“柳朔在吴越出了名的孝顺,常言道,百善孝为先,想来他也差不了。”
“他身边有多少丫鬟?”
“没有,柳朔这么小,老夫人怎么会同意安排丫鬟在他身边伺候呢?”
“学问如何?”
“今年考举人。”
“那便还是个秀才了?”
“去年落了榜。”
柳后摇摇头,那江暮合可是十四岁便中了进士,这十六岁才是个秀才,莫说是赵曦,她也看不上。
柳甘棠见柳后并不是十分热络的模样,心沉了下去,“阿姐觉得柳朔不好,小妹再为曦儿慢慢寻便是了。”
这次,柳后却没有说话。
“阿姐?”
“甘棠,我这般做,可会伤了曦儿的心?”
柳甘棠有些莫名其妙,“阿姐这么尽心尽责为曦儿选驸马,曦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伤心?”
柳后知道柳甘棠不懂,摇了摇头。
“此事你还是莫要插手了。”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想因为这件事伤害她们母女的情分。虽然她还没有伤害赵曦,但是因为自己急功近利,到底是险些让赵曦入了火坑。
在她知晓柳夏已经生下庶子之后,她不知有多生气,然而她更气自己,她竟然连这事都未调查清楚便引荐给曦儿。。
“阿姐……”柳甘棠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有些手足无措。
柳后摆摆手,“莫再说了。”
柳甘棠却有些不甘心,任凭她怎么劝,柳后也不肯再松嘴了。
柳甘棠坐着无趣,只好告退。
柳甘棠走后,赵曦前来昏定。
“儿臣请母后安。”
柳后依旧笑得开心,“曦儿坐。”
赵曦面上带着笑,心却是提着的。
“曦儿?”
“嗯?”赵曦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你找什么呢?”
赵曦尴尬一笑,摇摇头,“没有的事,只是……方才吃多了,随意动动。”说着便伸了伸胳膊。
柳后温柔一笑,“午后你姨母来了。”
赵曦笑得尴尬,“姨母好些日子没又来了,难得她也今日有空,合该多陪陪母后。”
“你姨母今日又带了一幅画像。”
赵曦知道此事难躲,只是舍不得近日的太平日子。赵曦勉强笑笑,对上柳后的眸子。
柳后的眸子却格外的温柔,前所未有的温柔。
“此事十分重要,却万万急不得,母后已经下定决心,不让你姨母插手了。”
赵曦惊喜地张大嘴,“母后。”
“还是从今科进士中选吧。”
赵曦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柳后笑得温柔,“进士总归不会太差,再寻个样貌好的便是了。”
赵曦:“……”
“曦娘,母后只是为了你好。”
赵曦自然明白柳后的良苦用心,为了不惹怒柳后,配合地点了点头。
“科举在即,曦儿也很忙,便回去吧。”
赵曦告辞。
明日便是元日,正月下旬,礼部便会主持科考。
汴梁的冬天是很冷,严风相逼,直吹得人脸疼。今年的冬日却格外的冷,比赵曦以往度过的冬日都要冷。
赵曦早已习惯没有父皇的元日,但是今年也是不同。
那个人也不在。
他们已经有半年之久未见,可是她却并未觉得他离自己有多远。
就像父皇,她从未觉得他离开了,只是她同他讲话,他再也不会答便是了。
赵曦却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同江暮合说话。
月光倾洒一地,赵曦踏着月光回房。
桌案中,匣子内,却是满满的信封。
许久未拆过了。
*
临州,江府。
“郎君吩咐过的那人,小人已经查到了。”
江暮合接过,一目十行看完后,随手放在烛火上烧了。
“吴越那边可有动静?”
“并无。”
江暮合颔首,“京中呢?”
“柳后今日说,长公主殿下的驸马要在今科进士中选……”
过了好久,江暮合才出声,“知道了。”
江月候在一旁。
江暮合却未抬头,冷声道:“可还有事?”
江月却有些不知所措,“郎君今日还未将信给小人。”
“不必了。”
“今日不必送了吗?”
“日后都不必送了。”
江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江暮合。
江暮合冷声吩咐:“退下吧。”
“是。”
江月走后,江暮合自己剪了一下灯花。
“啪。”屋内又亮了几分。
他不喜焚香,屋内只残留着一丝墨香。
江暮合执笔。
桌角上摆的正是一册《文苑英华》,他已经抄到第二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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