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建造之时,费了不少心思。
推开大门,一侧种了一丛竹子,又从外引来活水,汩汩而流,竹林流水,十分风雅。
女眷聚在后院。
王令仪因着曹盛的事,不肯出来便告病在家。柳莺忙着招待各家贵女,韩依又不知道去了何处,徒留赵曦一人坐在席间,赵曦百无聊赖,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着。
此处临水,身后隔着一扇屏风,春风吹来桃花花瓣,落在赵曦的桌案上。
落珠方为赵曦看了茶。
“可有后续?”
“已经下了庚帖了。”
两个女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墨霜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赵曦。
赵曦向后瞧了一眼。
两位女郎与赵曦隔着屏峰背对坐着。
“郎君怎么样?”
“家世倒好,人也算有才,彬彬有礼,十分得体,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面貌有些不佳。”
“能有多丑?”
“那日天黑,他未打灯笼,我还在找他,他却冲我一笑,只见一副白花花的两排牙齿,直接给我吓晕了过去。”
赵曦正在纠结要露面否,猛然听到这等话,险些笑出声。
赵曦抬头看了一眼落珠,墨霜的手正捂着她的嘴,眼睛眯成厚厚的一条缝。
“那他待你如何?”
屏风后的女郎顿了一下,声音十分羞涩,“倒是极好的。”
“扑哧,待你好便是好了,这么说,你家岂不是十分费烛火?”
“为何?”
“晚间歇息了,若是不点灯,怕只能看见两排牙在你身边。”
“好你这个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二人笑闹一通,赵曦举起茶盏。
墨霜看向赵曦,赵曦却对她摇摇头。
“你呢,世伯可定下了?”
“自然,今科刚中了进士。”女郎的声音透着一份骄傲。
“倒也不错,说到科举,韩家的事你可听说了?”
“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对了,韩家女郎来了吗,今日怎么没见她?”
“想来是因为受兄长连累,不肯来吧。”
“哎,要说我们这等人家,虽说生在富贵之家,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分明是那般好的女郎,却还是会被她兄长连累,又不知日后会有怎样的归宿。”
“此事急不得。”
“如何急不得?男子自可在外建功立业,纵是从前吊儿郎当,日后一心向好,还可落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名声。可是我们女子呢?除了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用礼规训自己,嫁人前拼个好名声,寻个好婆家,成亲后再生儿育女,操劳一生,又还剩得什么?总有那等沦落烟花之地的女子,凭借自己的努力赎了身,却不能像男子般‘回头金不换’,到了还要被人编排。这世道,到底对女子不公。”
“是啊,女子除了依靠家族与兄长,又有什么出路?”
“所以我倒有些钦佩长公主殿下。”
赵曦听到自己的名字挑了一下眉。
落珠和墨霜不约而同地伸长耳朵。
“长公主殿下冒天下之大不韪坚持辅佐陛下,纵然朝臣如何刁难,她也不曾退缩,倒是让人钦佩。”
“是啊,若是没有长公主殿下和陛下,我兄长这次未必能考中。”
“说起来,长公主殿下年已摽梅,却也待字闺中。”
墨霜听见二人谈论赵曦,目露凶光,用请示的眼神看向赵曦。
赵曦摇了摇头。
“公主与状元郎,倒不失为一段佳话,只是那状元郎是假的,自然是配不上公主。”
“韩家……倒也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欺君之罪都敢犯,日后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赵曦方要举茶盏的手顿在空中。
“听闻公主为了守旧例才不找驸马的呢。”
“长公主殿下倒是孝顺,只是女子怎么可以不嫁人,若是再拖,年岁便大了,倒是更是难办。”
“你听说了吗,曹家郎君对公主不敬呢!”
“还有这事?”
“此事我也是偷听来的,在背后编排公主,这可是大罪啊!”
赵曦嘴角抽了抽。
“那曹家郎君不是和王家娘子定亲了吗。”
“说的就是,那王家娘子还和公主关系甚好。”
“这……”
“此事也不能乱讲。”
“汴梁男子那么多,礼部定然能为长公主殿下寻个好的。”
“又哪有那么容易,汴梁不过这几家,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了。”
“韩家、袁家、曹家、顾家、江家……”
“韩家郎君才被收了功名,祖父获罪,你忘了?”韩敬臣被夺官职,准其告老还乡,说得好听是准其告老还乡,实质就是将他哄削职遣返,这对于韩敬臣这样的老臣以及韩家来说,乃是奇耻大辱。
“袁家的小郎君……汴梁双壁之一,想来也不差。”
“都是自小打出来的名头罢了。”
“曹家的郎君,罢了,他不配公主。”
“顾家,听闻公主与他二人青梅竹马。”
“此事内里定有乾坤,若真有希望,太后早为二人下旨了。”
“江家,江侍郎……”
赵曦不由侧了一下身子,用右耳对着二人的方向。
“江侍郎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赵曦:“……”
赵曦悄悄地瞪了一眼二人的方向。
“且……京中传言江侍郎克妻呢。”
“克妻!”女郎惊呼。
“连着订了两次亲,女方都落个满门抄斩……”
“……”
赵曦似是牙疼,嘴角抽了抽。
“哎,你这人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江侍郎的弟弟,再说了,江侍郎是公主的老师,他如何能尚公主呢?”
“江家的八郎还不如江侍郎呢,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这般的草包怎能尚公主?”
“这么一来,汴梁便没有能配得上公主的儿郎了?”
空气陷入静默。
“长公主殿下还是太好了,这些儿郎都不配。”
墨霜气鼓鼓地看向赵曦,气得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大骂出口。
赵曦依旧摇摇头。
“你二人在哪里做什么呢?”
突然的声响惊扰二人,二人被逮个正着,心虚地看向柳莺,“没有,我二人随意坐这里赏鱼呢。”
柳莺看着她俩背对着池子,一双眼睛在二人身上来回睃巡,末了轻笑一下,“我方才想问,你二人可是无趣?若是无趣的话随我们一起踢毽子如何?”
两人十分心虚,哪敢不从?对视一眼后,连连出声,“我们这就来了。”
柳莺不论怎么看都觉得她二人十分可疑,但是她没有证据,只能由着二人去了。
二人走后,墨霜终于愤怒地出声,“公主就是太好性了些,她二人这般编排公主,公主还不责罚她们!今儿个说这些话,敢明儿指不定还要说什么别的呢!”
“那二人不过是说些女孩家的闲话,不碍事的。”
墨霜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赵曦笑了一下,“说便说了,难不成长公主殿下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吗?”
“那是,公主殿下有大量,若这里站着不是公主,是那等昏公主,公主大手一挥,吩咐我二人‘敢不敬公主?给我掌嘴!’”
落珠十分夸张地双手叉腰,一脸凶状,随后作势朝着墨霜的脸挥了两掌,墨霜很给面子地向一旁歪了歪,随着落珠挥手的方向伸手,捂住脸颊。
赵曦被她二人逗得有些无奈,也配合二人,惊呼道:“公主怎能那般?”
二人异口同声:“公主就该这般!”
“好啊,你二人编排公主,该当何罪?”
两人憋着笑缩了缩肩膀,没有说话。
三人笑闹一番,赵曦心情终于转好,“前方便是垂钓园,我们去转转。”
“是。”
赵曦起了身,没有注意到墨霜二人在转身时对视一眼。
三人走在林荫小路之上,此路向前走便是垂钓园,向左走便是樱桃园,连着前院的。
“公主,你看那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赵曦顺着落珠的手看了过去。
“确实眼熟。”赵曦人除了那人,曹家的小厮。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赵曦皱起眉毛,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
“且随他去吧。”
垂钓园的门是月洞门,青瓦白墙,内里栽着一株桃树,浅粉色的桃花在风中婀娜,透过窗子,道别有一番意蕴。
“去年今日此门中,映日荷花别样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赵曦不由得便想起了这句诗。
“公主若喜欢,小人这就为公主折一枝。”
赵曦扬了扬手,“众人都看见才是好的。”
“是。”
赵曦站在窗外,透过窗子赏着桃花。巧的是,赵曦今日也穿着浅粉色的襦裙。花前墙下,倒也构成了一副艳丽的女郎赏花图。
落珠有些不解,只有一墙之隔,公主为什么不直接进去赏呢?
赵曦却抬起脚,向着院内去了。
墨霜担忧地看了一眼落珠。
落珠也回过味来,公主什么也不与她二人说,二人只能陪着她绕着回廊转了一圈,随后又在亭子里坐着了坐。
不过片刻,赵曦便吩咐:“回吧。”
墨霜与落珠不由松了一口气。
三人又回到席间。
“公主!”柳莺急匆匆地行了一礼,声音十分惊慌。
赵曦到有些惊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柳莺这般失礼。
“出了何事?”赵曦久在朝堂历练,不怒自威。柳莺平日见了赵曦这样只会十分不屑,今日却觉得十分安心。
“依娘不见了!”
赵曦看向柳莺,双眼难言锐利,“她何时来的,又是何时不见的?”
“她一早便来了,只说去樱桃园摘个花便来。。”
樱桃园……韩依去那里摘花做什么?
赵曦突然想到,她方才在去樱桃园的路上看见了曹家的小厮。
“依娘当真去了樱桃园?”
“我问了两个侍女,她们都见依娘去那个方向了,可我带人寻了一圈也没见。”
赵曦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表姐,此事莫要声张,你只管在前方待客,本宫这就派人去寻。”
柳莺简直要急哭了,人多眼杂,保不齐会出现什么岔子,若是出了岔子,她的好名声就要毁了。
赵曦走向樱桃园,果真又看见了曹家的小厮,那两人看到赵曦,一脸惊慌。
赵曦心下更沉,走了进去。
隐秘的角落,曹盛一只手嵌在石缝里,石缝处点点鲜血凝成一片乌黑,另一只手则攥着韩依。
“叫啊,你若是敢叫,你这辈子的名声便,你与你的情郎此生无望了。”
韩依满脸都是泪痕。
“啪嗒。”
二人都听到踩断树枝的声音。
曹盛笑得更开心,“有人来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搜过来,若是被人看见你我二人这般,又会有些感想?”
“你这个登徒子!”
“登徒子,到时我只需要说是你勾引的我,便可以全身而退了。”
韩依心里害怕,拼命地踮脚看向外面。
“莫要挣扎了,你的情郎自身难保,还以为他会来救你吗?”
怪石嶙峋,确有缝隙,韩依用尽了力气,却看到了一袭淡粉色襦裙,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耀眼的金光。
韩依拼命踮脚,随着粉裙越走越近,韩依终于看见来人的脸,卯足了声音大喊道:“曦娘,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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