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铺直述的问句,与往常一样无波无澜的语气。可周浅就是听出了一些压迫的性质在,这种问句听的她莫名不爽。
老板已经收了钱退出战场,徐瑜琦问她借了钱赶着时间要去买店铺所剩不多的杂志,只剩下他们两人在原地对峙。递还的钱也不见得他要接,她眉梢轻佻,“和你有关系吗?”
“我想知道。”
他难得的直接,琥珀色的瞳孔里她的倒影澄澈鲜明,到嘴边的相对来说拒绝的难听话语被硬生生咽回去。
周浅掠过他,“出门。”
那人蹲在马路牙子上,手里还捧着面的打包碗,里面只剩下点汤,他将那块僵硬的馒头掰成小块泡在最后的底汤里。
周浅丝毫没有介意在他边上坐下“这家店面能续的,再吃点吧。”
“够了,谢谢。”
时间接近傍晚,火烧云连结成画卷跃过山间滚入地平线,风并不温和,但能吃上碗热乎面的他笑得很开心。
视野间多了件外套,她穿过的次数不算少。
而这一次外套主人给的理由是——“起风了。”
周浅看向他,褪下外套后里头只剩下一件POLO衫,纽扣扣到最上方,胸前的小口袋装着什么东西微微凸起,额角的头发又长长了些。
周身的日光黯淡,单薄的衣服挡住不底下的骨骼与肌群。周浅看得有些失神,不是着迷,只是他只身站在原地不显孤寂的身影让她想到了个词。
事与愿违。
周浅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他的衣服。
她其实不是很冷,但这一刻可能是暮色四合的荒凉感,让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岑霖见她接下,也从口袋里取出一部分钱给了他,“天冷了。”
言下之意是他可以用这笔钱买衣服。
...
快到了集合时间点,两人并肩走在水泥路上,算不上亮堂的路灯映照着路面,两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为什么要给他钱?”流浪者从一开始就坐在那里了,岑霖进面馆前就看到了,为什么偏偏要等出来后再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本应该置身事外的,思忖片刻他给出了心底最为坦诚的答案,“在模仿你的善良,会反感吗?”
周浅笑了声,似自嘲。
她摇摇头,“那你模仿错人了,看不惯人间疾苦的是我外婆,不是我。”
她并不屑于去营造自己的善良,如果岑霖是因为这事欣赏她,那更没有必要。他的坦诚换来的是她的更坦诚,“有一段时间家里过的很苦,差点穷到揭不开锅,外婆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半花。可有流浪的上门挨家挨户求给点钱时,外婆没有因为想让人赶紧走给个一块两块应付,她把一周的饭钱都给出去了。”
周浅抬头望天吐了口气,“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说是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
不是什么“好人有好报”“人在做天在看”等希望能为自己换来好运的答案。
“从那个时候我就希望我外婆能有好报,在每一次给予时,我都会在心底默念希望外婆健健康康。”
她给予的目的并不完全单纯,她只是在延续,并且她希望有好报。
劣根性在岑霖面前暴露无疑,周浅却不设防备,“我只是在拙劣的传递你所谓的善而已,所以现在要更换你的答案吗?”
“不换,传递也是一种善良。”
她呵笑一声,不是嘲讽,是妥协,最后下结论,“那我们是不纯粹的施予者?这个称号厌恶吗?”
“很贴切。”
他评价。
...
一路向下,小溪流水潺潺声更为明显,道路未设护栏,周浅望过去,看到徐瑜琦以及她一起追星的朋友在小溪边拍照。
徐瑜琦显然也看到她了,从被溪水包围着的石头上站起,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和她打招呼,“浅浅快下来!”
周浅想和她说注意安全,可耗费肺活量大声喊话好累,她拿出手机给她打字。没有看脚下的路,下坡的道路逐渐变窄,直到后衣领被人用食指勾住,牵动着她互换位置,才反应过来。
“看路。”
这个距离已经快走到下边的平地了,周浅收起手机淡然道:“这个高度跳下去都不会出事。”
下一刻底下传来徐瑜琦带着恐惧又很快销声匿迹的惊呼,“浅浅,救......”
周浅一步跨到道路边缘,探头向下看去,溪水澄澈不深只到小腿的位置,可徐瑜琦整个人都浸在水里,被水流带着滚了好几圈。水面将她掩盖她根本站不起来,她朋友在后边追着底下的石子凹凸不平每一步都像是要倾倒。
跑下去拉她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有犹豫在边沿坐下。撇开岑霖按住她肩膀的手,忽略他浮现担忧的眼神,单手撑着地面直直跳了下去。
溪水四溅,钻心的疼从脚踝传来,蔓入四肢百骸,周浅咬着牙表情依旧是平静的,亦步亦趋的奔向徐瑜琦。
周浅把人从水里捞起来,她被迫咽了好多水,被呛的不行,边咳嗽边大哭,“浅浅我差点以为我要死掉了......”
她浑身湿透,周浅把外套褪下给她裹住,“还能走路吗?”
带着徐瑜琦回原地后,她直接摊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心有余悸。
相比起来周浅要冷静的多,给李稀发打电话,汇报情况,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秋游还没到结束时间,李稀发匆匆赶过来,联系好班长准点整队上校车后,决定先带徐瑜琦回去。
等徐瑜琦上了车,周浅才安下心收拾自己。
收拾伤口。
膝盖下方全部湿透,她没管任由其不断滴水。下跳时手掌压着路面,细小的石头嵌入掌心,腕间也被锋利的路沿划了一道。她走到一户人家家门口的水槽边,拉起湿漉漉的衣袖。
她收拾自己的方式简单也算不上温柔,将阀门拧到最大,强大的水压冲击着掌心,血迹跟着稀释。
似乎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周浅双手互搓将石子撵下,伤口在她粗暴的方式下拉扯得更大。
阀门被人一把关掉,两只手腕被人单手扣住。
周浅挣脱不开,想抬脚踹他,可一动就痛的厉害,好在她能忍扯了下嘴角后又恢复平静。
他的眼底不再是担忧似乎还压抑着其他情绪。
“别乱动。”
房屋的主人听到动静从里头出来,看见她衣服湿透掌心渗血,吓了一跳,“孩子怎么搞成这样,我家有碘伏来来来先到我家里去吧。”
周浅摆摆手,不想麻烦别人下意识的想拒绝,耳边却传来和善又不容拒绝的声音,“谢谢打扰了。”
明明他看向的是房屋主人,可周浅总觉得这话是他对自己说的。
“我就一点小擦伤。”她挣脱不开他的桎梏,只能装作气淡神闲的模样解释。
“我抱你。”
这句话第二次从他嘴里说出来。
第一次还是疑问句,这一下直接成陈述句了。
“你有病啊。”她张口就是“赞赏”。
可差点忘了,岑霖的情绪先前被徐瑜琦点评为稳定的不像活人。
确实很有道理,他根本不听她说话,也不带任何情绪。
他像是被下达了某种指令,只有照做了才能恢复神志。
第一次躺在除亲人以外的臂弯里,周浅有些无所适从。
她扭动着身子,“你快放我下来!”
“别乱动,脚踝扭到了吧。”
周浅不闹腾了,他什么时候发现的,“其实不是很疼,我可以自己走。”
周浅开始好好和他说话。怒意散去她才察觉,岑霖虽然抱着她,可手握成拳,十指蜷缩在掌心。
除了一开始的陈述句和强硬将她打横抱起后,没有任何越界的举措。
就连现在的动作也是轻柔又克制。
周浅这么抱过别人知道这种抱发其实更耗力气,犹豫片刻她抬手勾上岑霖脖子,和他更近距离贴近。
他低沉温和的声音荡在耳边,击鼓着耳膜,“不喜欢的话不用这样,你很轻。”
周浅贴近时岑霖浑身一僵,沉默了几秒才把话说完,茉莉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在他鼻尖盘旋。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越距了,可他不想在让她承受额外的痛楚。
怀里的人彻底消停了,腰身比上一次抱她时还要瘦上一圈。
把周浅轻放到椅子上,接过房主递来的医药箱,岑霖自然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一连串的动作快到周浅反应不过来,她垂头就能看到他柔软密集的头发,光滑的后颈下是宽阔的肩。
肩胛骨因为他的动作起伏不断,因为见过周浅甚至能想到衣服底下劲瘦的肌群以及流畅的线条。
直到脚踝被握住,她才惊觉,条件反射地去推他的肩。
“我自己来。”
面前的人没有动,周浅缩缩腿企图让他松手。
正当周浅打算破罐子破摔接受明天脚踝肿得更厉害也要踹他一脚时。
他手腕微微施力将其固定,低哄的声音从喉间传出,“乖一点。”
鲜少被人说过的话语犹如镇定剂。
她踩在他的大腿上,妥帖的热意隔着衣服布料从脚底密集地往上窜。
指尖滑过之处若有似无的痒意伴着痛楚在心底化开。
又酸又涩。
“疼别忍着。”
他垂着头动作轻柔,周浅咬着下唇,“没事不是很疼。”
话音刚落他托起她的脚转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她紧闭眼睛,“你故意的是吧。”
他头也不抬,“别咬嘴唇。”
这人脑门上长眼睛了吧......
“我有糖要吃吗?”
“要。”
他的语调漫不经心,“我手上沾了药水不方便,自己拿,衣服口袋里。”
外套?可是他的外套她给徐瑜琦裹了,周浅没说话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终于她注意到了他胸前微微凸起的小口袋,此刻因为他下蹲的动作,能窥见里边糖果包装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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