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颂和他说“没事”，然后继续讲：“直到我六岁的时候，他们决定分开，我才彻底在我姥姥家安定下来。
其实之前那些我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几个模糊的片段，记得我姥姥把我放在爷爷奶奶家门口扭头就走，记得她每次去接我回来，都会给我煮牛奶。
小时候关于我姥姥的记忆，很多都是牛奶的甜香味，她是那些人里对我最好的。”
祁颂说完，抬眼问陈隅，带着浓浓的自我厌恶，“你听完这些以后还不觉得我自私吗？还不讨厌我吗？”
是一种很偏执的语气，似乎内心深处已经认定了自己就是个应该被讨厌的人。
“一点儿也不觉得。”陈隅立马道。
祁颂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只固执地讲，“可我姥姥是因为我死的，因为我年轻、幼稚，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死……至少不需要那样死。”
他仰头看陈隅，肯定道：“如果你知道我这十年来，每一天都在后悔为什么那天提前醒了？为什么他们给我下的药没有再多些？为什么要拒绝戴震东？为什么不跟他上床？上个床能怎样？如果你知道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你也会觉得我很脏，既自私又恶心。”
祁颂像一个偏执的判官，无情地把自己打上脏、自私、恶心这些烙印。
“祁颂。”陈隅抬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我不会……”陈隅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你做选择的时候并不知道姥姥后来会这样，不管你当初如何选择，我都不会这样想你，你是自由的。
姥姥也不是因为你死的，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有疾病、有其他现实因素，你不能把这些全揽在自己身上。”
“你不懂。”祁颂坚持道：“是我的错，我是可以救她的，但我没有。”
“不、不是的。”陈隅纠正他，“一个人不想用那种方式去获得钱，这再正常不过，况且当时你是被迫的，你才是受害者。”
“但我姥姥死了！”祁颂扬声，好像要把多年积压的情绪都释放出来，“她就死在我面前啊！医生说她的病还是可以治的，我明明……我明明很快就能接到新的工作了。”
那个时候于思蕴因为新家庭不许她填这个篓子，已经离了婚回家照顾姥姥，姥姥不是不想活，是觉得家里负担太大才无奈这样选择的。
他明明……是可以救她的。
祁颂看着自己的双手，总觉得那上面沾着血。
“我知道，我知道……”陈隅轻抚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但这不是你的错，你那个时候才十五岁，要面对这样的事太难了，这对于那个时候的你来说真的太难了。”
“陈隅……”祁颂扑进他的怀里，眼泪从脸上一滴一滴滑落，只是提起这些事已经用了他全部的心力，他微微发颤，“陈隅，我想……你煮牛奶给我看。”
“好。”陈隅把他抱紧，亲了下怀里人后脑的发丝，“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
祁颂被他安排在塑料椅子上坐好，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家里，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姥姥给他煮牛奶的日子里。
祁颂沉默了会又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陈隅娴熟地拆牛奶，“你把这些自己觉得能证明自己自私恶心的事讲给我听，可我却一点儿都不这么觉得。”
“我姥姥对我那么好，我却不愿意为了她……你对我也很好，可我……”祁颂又在警告又在和陈隅强调自己的无能。
陈隅接过他的话，“我对你也很好，你却不愿意为了我？”陈隅问：“不愿意为了我什么？”
他看向祁颂，“你为了我已经做了很多了，为了我愿意接受治疗，为了我愿意重提过去的事，这些对你来说很难很难……我都知道。”陈隅压着心口的痛，“但你都做的很好，你比我做的好……”
“什么？什么我比你……做的好？”祁颂不解。
“治疗的时候很乖。”陈隅望着他，想起云麓湾那些混沌的日日夜夜，那些他在文档里记录祁颂用药的日日夜夜，他告诉祁颂，“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那时候很害怕带你从那间屋子出来，很害怕一切会变得更糟。”
“不会……”祁颂站起身，抱住他，“有你在，我绝对不可能再主动选择去死，我和你说过的。”
闻言，陈隅心里一阵酸软，不想给他太大压力，不着痕迹掩下眼底的情绪，“是，你很厉害，你说过，你说过的话即使状态特别差的时候也一直在坚持。”
陈隅把热好的牛奶端给他。
“你自己喝。”祁颂淡淡道：“我只是想看你煮。”
“……行吧。”陈隅一手端着奶，一手抱起人回床上。
“你不要总是把我抱来抱去的。”祁颂拍他的肩膀。
陈隅也是一愣，无奈道：“习惯了。”
……
晚上九点，司源给他们打来了视频通话。
对面一堆人挤在一起，祁颂也对着摄像头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好。”
“小颂。”司源弯着眼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祁颂不自觉跟着她扬了下唇。
“那个……”司源问：“你们是翻过年结婚吗？”
祁颂还没来得及回，陈隅就在旁边大喊：“是的，妈！”
“不是的阿姨。”祁颂偷偷踩了陈隅一脚，“这个我们还要商量。”
“随你们商量。”陈盛在那边道：“你妈妈她就是想过个过年催婚的嘴瘾，小野和小和那讨不着好来你们这了。”
司源在那边很放松的笑，一直夸祁颂生得好看，最后恨不得钻进屏幕里看。
“这看着比电视上还漂亮，阿隅你能离开这个镜头，让我单看小颂一个人吗？”
“不能。”陈隅占有欲十足直接搂上旁边人的肩，拉着祁颂头碰头还往镜头前凑了凑。
司源一嫌弃，开始准备给祁颂讲花园三结义事件，本以为儿子会跳脚，谁想陈隅一脸淡定，“视频他都看过了。”
“嗨呀……我差点忘了，挺好。”司源笑，知道他们应该是看了录像集，“下次妈妈给你们俩一起拍。”
又聊了小一会，电话挂断后，司源悄悄发了个信息提醒陈隅代转压岁钱。
……
他们并肩站在院子里，天上又开始飘雪，从小雪粒到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好久，转眼快到零点。
“真的要到新的一年了。”陈隅看向祁颂。
“陈隅。”祁颂叫陈隅的名字，他忽然道：“我追你吧。”
“啊？”陈隅有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祁颂在说什么……？
“我爱你，我要追你。”祁颂朝他笑，重复了遍，“我没有爱过别人，没追过别人，以后会努力追你的，你给我一点时间。”
“我哪里需要你追啊宝贝？”陈隅挺开心，但也有点无奈，祁颂一句话他们进度条往前倒了一大截。
“需要的。”祁颂很坚定，“我追你，从现在开始，等到我变好了，你就同意我的追求，我们在一起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陈隅很感动，可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我觉得你现在就变好了。”陈隅机智道：“追一分钟足够了。”
“我有没有变好我说了算。”祁颂添加了句补充声明。
陈隅：……
那就是追也是他说了算，在一起也是他说了算，还有什么在一起以后……照顾不照顾……奇奇怪怪的。
“如果你答应我的追求，我就答应你年后接受心理咨询，让郑医生安排。”祁颂抛了个重磅炸弹。
陈隅微愣，“真的？！”
然后不待祁颂改口，便跳起来道：“我同意你追我！一千个一万个一千万个同意！”他笑得神采飞扬，抱着祁颂在门口转圈，问他，“那现在能亲一下吗？”
祁颂思索了两秒，低头覆上他的唇。
他在追陈隅，应该主动些，应该听陈隅的。
陈隅手覆上他的后脖颈，自然而然地加深这个吻，然后……然后他发现，主动权祁颂完全不让，故而只能顺着。
零点到！左邻右舍先后出来放鞭炮、燃烟花。
他们在漫天喧闹中接完这个吻，祁颂埋在他颈窝里轻喘。
他和陈隅说：“新年快乐。”
陈隅抱着他，屋内灯光昏黄，屋外雪景纷飞，他们互相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陈隅突然似有所悟，问了句，“宝贝，你是想反攻吗？”
祁颂抬头，无声送了他一个字——滚！
……
初一一大早，天气放晴。
祁颂塞了个红包给院子里堆好的雪人，陈隅觉得这一幕很可爱，用手机拍了下来。
被祁颂发现，他不疾不徐甚至还狗胆包天提要求，“宝贝你站过去，你拿着自己的红包，雪人拿着它的红包，一起拍张照。”
祁颂立马斜了他一眼，“你今天没吃药？你说的红包是那块板砖吗？”
陈隅零点过后，给了他一个一万零一的红包，说是司源让他给的压岁钱，寓意万里挑一，祁颂很感动，用他的手机跟司源说了感谢。
紧接着陈隅就给他银行卡转了999999，说是他本人给的压岁钱，寓意他们俩长长久久……
如果被司源女士知道，一定会可惜给压岁钱给输了，她是不想给祁颂太大压力，不然怎么也会给个千万里挑一的。
祁颂笑了笑，给陈隅微信转了250，说寓意让他发动聪明屁股自己想。
问题是陈隅收了红包还挺乐呵。
祁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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