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我见抬头。
一瞬无措,“我不是故意……”
顾我见无地自容,脸都红透,只想道完歉就关窗出逃。不期看见荼毗衣衫上的标记,脸上的红消退下去。
顾我见一时没忍住,掌根撑在窗台,直接翻跃岩石,跳了过去。
他长手长脚,矫健如猎鹰。
明明他身量极高,跳到角房里却轻轻巧巧。落地在荼毗身边。
顾我见预想中的巴掌、拳打脚踢,一个也没有降临。
荼毗反应平平。
她只朝顾我见来处探了一眼。
从厕所翻窗过来,怎么不算是一种人才呢?
大约他就是那个“我见”了。荼毗如是猜测,是因为隔壁房间的
琴声已停了。这人说话的音色也一样。
顾我见看她不恼不喜,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我不是故意的。这里,咱们住隔壁,我是梵音宗的弟子,方才……”
顾我见大高个讲话,影子覆在荼毗身上。
他很健康,但不过分壮。宽肩窄腰,腿长身长,一身薄肌。
抬手时露出的一截小臂,线条利落。
荼毗看着听着,只有一个念头。
他话怎么这么多?
她不说话,这个“我见”一箩筐话。
像株向日葵,面朝着她,叭叭叭地发起瓜子炮-弹。
他有说不完的废话。
荼毗一点都不耐烦听。
可荼毗脑子灵,忍不住去听,大脑忍不住去处理讯息。每句话,她都听了进去。
顾我见更兴奋了,好像第一次遇见愿意认真听他讲废话的人。
由此越说越起劲,已经从梵音宗聊到应宝会让法宝相应的十大玄学方法了。
荼毗听得呼吸困难。
她讨厌话多的人。
比她强的除外。她可以多忍一会儿。
阳光照耀大地过甚,角落里享受长年阴雨的青苔,也只会厌烦。
“你碍到我了。”
荼毗绕过他就走。
顾我见展臂一拦。
情急之下,他和荼毗的距离瞬间拉近。药味、血味扑入他的鼻子,占满他的呼吸。
儿茶止血,朱砂定神。要用到这么大剂量的朱砂,这么重的蜂蜜味,必是痛极了的。
顾我见视线落下,“你伤得很重。”
荼毗觉得荒谬。他们很熟吗?
荼毗:“你跟谁都这么自来熟?”
顾我见像是完全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反感,还是挂着灿烂笑容,一口白牙整整齐齐。
“你里面穿着的,是慕尘宗的弟子服吧?”
荼毗把外衫往肩上提了提。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她看着顾我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顾我见双手捉住她小臂,笑得更灿烂,“太好了。那你有没有见过谢道藏?”
荼毗把手往回缩了缩,没能扯回来。
她无奈道:“见过。”
顾我见:“她住哪个客店?喜欢什么?明日坐第几排?”
“不住店。想不起来。她不来,没座位。”
顾我见指指她袖子里的邀请函,“那你坐第几排?”
“七。”
荼毗放弃挣扎了。他开心就好。
只要能少听一句废话,都是对她自己的仁慈。
顾我见改为双手搭在荼毗肩膀,“太好了,到时我找人换位置,咱们可以坐一起!”
荼毗当机了。
她坐第七排,和他们俩得坐一起,这两者之间,请问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荼毗想了又想,没有。
于是,她冲向门口,却被顾我见又一次拦住,他笑道:“那咱们现在是朋友了吧。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引荐一下,见见谢道藏?”
谢道藏本藏,怒了。
荼毗深吸一口气,“你到底为什么要见谢道藏?”
顾我见想了想,“我仰慕她。”
荼毗险些脚下一绊。她是真气笑了,“我就是谢道藏。”
顾我见愣住了。旋即,他拍拍荼毗的肩膀,而后捧腹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没看出来,你还挺幽默的。”
荼毗面无表情,用一双死鱼眼直视他。
顾我见被看得心里毛毛的。
他眯眼,“你真是谢道藏?”
荼毗:“别告诉别人,不然我杀了你。”
顾我见举手投降状,“好好好,是是是。”
荼毗忍无可忍,不惜自曝身份,只为打发走这个蠢球。她第三次绕行,顾我见跟上去道:“你房钱没付,我替你交?”
荼毗跨到门口的脚,迅速收回,没完没了了是吧?
她迅速走到窗边,翻窗而出,御剑凌空。
顾我见追过去。伸手时,只撩到她一片衣角。
“谢道藏,我能这么叫你吗?你有小名吗?我小名叫球球。”
荼毗头都大了。能别嚷嚷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谢道藏”来极无涧吗?
她叹道:“房钱我付过了。叫我荼毗。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说完,招呼也不打,御剑窜上夜空,身影化作星子般大小。
“明天见,谢道……不,荼毗!”
荼毗往回一看,那厮还扒在窗边用力挥手。就差没跳起来欢送她离开了。
荼毗:……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一笑箭伤就扯得疼,荼毗倒吸冷气。
她今天笑的次数,有点多。
客店内。
窗边,顾我见扶正一朵被他压弯的桔梗花。他走出角房,来到前店。
柜台上确有一个锦囊,黑色的,绣的却是面镜子。掌柜的拿起来掂量,“半夜还有人送钱?莫不是我气运到了?”
顾我见会心一笑。向掌柜的买下这锦囊。
可巧梵音宗同门也找了来。
“球球师兄,你怎么在这啊?”
“可叫我们好找。”
梵音宗小师妹跑过来挽住顾我见手臂,“咦,球球师兄,你哪里买的锦囊?”
“一个朋友的。”顾我见笑嘻嘻地答,状若无意似的,他把自己的手臂从小师妹的禁锢中抽出来。
小师妹好奇,“什么朋友?在哪儿,我也认认人。”
“她有急事,先走了。”
“什么嘛!”小师妹气鼓鼓,“你背着我们金屋藏娇?”
几个师兄也打趣,指指顾我见,“如实招来。”
顾我见无奈笑,说也说不清。
次日,午时。
应宝会。
崇山峻岭间,鸾鸟和鸣。
天空中,宗门飞舟齐聚,悬崖峭壁夹缝里,群修依次落座。
这年的筹办方是道邈悠谷,极无涧所覆甚广,道邈悠谷择其中依山傍水之处,于落仙湖上方开办应宝会。
由藕花渡负责水路搭建,八万春、秽衣舟、太微门等帮忙以灵石灵气作云,上铺天梯,下钻地井,尽量把方方面面的法宝都覆盖到。
这样灵修们遍游极无涧,能近距离接触到各种法宝。
若法宝有挑中的灵修,自有相应。
至于如何相应,每样法宝有自己的脾气,感应方式不同。
外人想干扰也不能。
荼毗看着那四通八达,高低渐次的云桥。
得,法宝和灵修,真整成鹊桥相会了。
不过,这样也好,谢却风不太可能发现她。
荼毗坐在第七排,躲在观众席内,拉了拉新买的斗篷。
应宝会开场不久,还在强劲门派的发言环节。实力强劲的宗门派出代表致辞,无非是些场面话,鼓舞后辈努力、勿忘修道初心、向正远邪之流,荼毗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倒是后上场的魔道,秽衣舟之流,发言一句话“法宝我先挑”,施施然下台。引得台下一阵啐。荼毗还觉得干脆利落。
终于轮到谢却风上台发言。
斗篷帽檐下,荼毗冷冷盯着云台莲花座上的镜尊。
衣袂飘飘,银发及踝,怎么讲话,眉眼间都有种没睡够的懒怠。
四处都有女修的议论,吹捧镜尊如何又强又美。
就连荼毗前后排,都有男修讲谢却风年轻时候的不着调,如何以惊人天赋浪子回头的。
荼毗抱臂,心里恨意又翻涌起来。
总是这样的,在外,谢却风没一样拿不出手。
光风霁月。
装。
关上门来,他却又对她忽冷忽热,时好时坏,拿腻倒牙的情话来塞她的耳。
这时,身边轻响。
似是交流什么,有人换位置落了座。
荼毗不耐烦地挪了挪身体,直接往座位中间缩,两边都不带沾一下的。
可一股热气袭来,铺天盖地的,像没有边界感概念的太阳。
荼毗冷冰冰的表情,有一瞬碎裂。
她扭过头,看见蠢球那张灿烂的笑脸。
说时迟那时快。
荼毗一把捂住顾我见的嘴。一个字也不让他说。
顾我见眨巴着眼睛,满眼莫名。
荼毗朝云台一看。
不知是不是她心中有鬼。
总觉得正发言的师父,似是往他们这瞧了一眼。
荼毗怕蠢球闹起来,猫着腰,赶紧拉着顾我见去云桥了。她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全程捂紧顾我见的嘴。
顾我见的呼吸喷吐在她手心。轻轻发痒。
等荼毗揪着他到云路上,她挪开手时,手心已经濡湿。
顾我见懂她意思,一双笑眼熠熠生辉,抬袖帮她擦擦手心。
“谢道藏?荼毗?”顾我见小声问,“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好吧。”
荼毗:……
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就变味了。
顾我见竖起手掌挡在唇边,“你是不是瞒着你师父来的?”
他指指云台上的谢却风,“要不然,你怎么也得和他坐一块。”
“你们师徒关系不好?”
“还是你犯了错,他不让你挑法宝?”
“你犯了什么错?”
荼毗很想堵上他的嘴。
未待实施,只听云台那边发言声止息。
灵修们欢呼声乍响。白日烟火升空。
应宝仙会正式开始。
他们一起站在云桥与云路的交汇处。恰在视线死角。
山摇地动。
是桃止山。
七杀剑正是嵌入桃止山,封印其中,其他法宝不敢犯。
与此同时,落仙湖青龙出水,电闪雷鸣。
一口井被壮观的龙吸水送出湖面,静静漂浮在水面,像通往某个世界的秘密之门。
“有感应了!”
球球:她讨厌我?怎么只讨厌我,不讨厌别人?单独讨厌我,这是什么?是她偏爱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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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应宝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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