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我见都预备好接受荼毗朝他发作了。
顾我见:“啊?可是……”
他要可是,荼毗已经回乘风庭看书去了。
顾我见一面追,一面解释,“可是这些年,月一肩宁死不屈……必须要见到你才行。”
“她……对不起,她不愿意认我为主,更不愿意认师母为主。”
“师母这些年,都靠恶咒折磨控制她。”
“月一肩说,除非见到你,否则绝不会回答师母所问之事。”
荼毗听了半晌,一心二用地翻着书,两边互不影响,
等顾我见认认真真且心情复杂地讲完了。
荼毗:“她装的。”
顾我见:“啊?”
又来了。在荼毗面前,他有种自己的脑子被摁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荼毗:“天级的法宝,你真当她那么弱?”
以九衢尘卷的脾气,想跑,早跑了。
妙音区区化神期,止步不前,还想拿捏月一肩,没可能的。
别人或许还会被骗,但荼毗与月一肩曾经结下法宝契,相处甚多。
那死绿茶她还能不知道吗?
只有月一肩折腾别人的份儿,她要是“被折腾”,那泰半是戏瘾上来了,演的。
“她……”荼毗叹道,“你们梵音宗的日子,是不是挺好的?”
顾我见:“啊?有吗?有点穷,有点乐,有点热闹。算好吗?”
“岂止。”
简直是那绿茶画灵的温柔乡了。
荼毗正想着怎么打发顾我见,冷不丁后背凛然。
有一股极强的剑意,正冲着慕尘宗而来。
镜弓,谢却风。
荼毗改变念头,“走一趟也不是不行。”
顾我见:“?”
荼毗拎起顾我见,放上不弃剑,御剑直飞梵音宗。
谢却风到冯虚峰上,荼毗和顾我见早跑没影了。
谢却风:可以。躲得漂亮。
*
梵音宗。
荼毗和顾我见到弟子舍。
弟子舍前园林中白雾缥缈,
但闻琴音笙歌。琴棋书画各显神通,莺歌燕舞,有美人自画卷中钻出,半身藏于画卷,半身在外。
月一肩身边围满了梵音宗男女弟子。
绿茶,谁会不爱。
月一肩在梵音宗不仅像回自己家,还经常钻回画卷,捣鼓捣鼓。
一会儿带支名毫,一会儿捎出历史上早就消失的名画,把梵音宗弟子哄得眉开眼笑,直呼长见识。
月一肩柔柔弱弱,“带你们见见世面。看在你们孝敬的份上。”
她带梵音宗进到画卷的世界,半刻钟后又都带出来。
梵音宗弟子意犹未尽,“竟能与先贤诗画圣手们重聚,如梦似幻。”
“某此生无憾矣。”
与往常不同的是,月一肩携本体画卷转身时,原本素黄的画卷背面,刻有紫色的繁复咒文,约莫便是妙音压制她力量的咒文了。
荼毗一脸“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她问顾我见:“这就是你说的,她被恶咒折磨?”
顾我见脸上的内疚表情碎裂了。
他走向九衢尘卷画灵。
顾我见:“你不是说日夜苦痛?”
“你不是说被师母虐.待?”
“你不是说只忠心于谢道藏?”
月一肩吃了一惊,随手抓了离自己最近的洗几往前推。
洗几心虚,“球球你常年在外,宗门里这个……情况吧,比较复杂。”
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这时,荼毗剑匣里破镜飞出去,飞到月一肩面前,剑灵画灵就叽里咕噜交流起来。
荼毗扶额。
就月一肩这德性,跟心机破镜剑灵也算是臭味相投上了。
眼看情况不大妙,荼毗才走过去,拍了拍月一肩的肩。
正倾情与破镜交流撩人心得的月一肩:“谁啊?”
月一肩一回头。
她懵了。
而后戏上来了。
月一肩一把搂住荼毗,泣不成声,“死鬼,你不回来也没事的,人家一个人撑得住。”
荼毗:“我看你乐不思蜀。我来得不是时候。”
月一肩推搡她的肩,哭个不住,“好没良心。那老妖婆日日辱我欺我,人家这四百多年日日夜夜忧心你,除了你,我不认别人作主人。”
画灵说得情真意切。
荼毗瞥了眼她画卷背后的咒文,问顾我见:‘此咒可有解?’
顾我见:“师母会解。”
荼毗:“那走吧。”
顾我见乖乖领她和九衢尘卷,一道去往梵音宗水中天,
妙音正在水中天打坐静息。
顾我见、谢道藏回梵音宗的消息,她一早就收到了,只是在等他们过来。
荼毗进去时,妙音未拦;她说明来意后。
妙音傲慢抬眼:“叫她认球球为主,我自然解咒。”
“师母不可!”
“我誓死不从。”
妙音话音刚落,顾我见和月一肩都吵起来。
荼毗叹口气,“可以。”
月一肩瞪大眼,锤荼毗肩膀一拳,“负心妇!”
荼毗:“待宗主问完画灵,再让球球解法宝契。画灵与我重新结契。”
这就是多倒一手。
妙音既不信任外人,只信任顾我见,那就先让画卷认顾我见为主;妙音问完了,荼毗再重新取回九衢尘卷。
这样两相得宜。
也是荼毗能想到的……尽量不让顾我见两边为难的办法。
妙音听了,倒是合她心意。她执着于九衢尘卷,无非想得知今禾的去处。
这天级法宝,抢与不抢,与她无干。
便是舍给谢道藏又何妨。
妙音:“可。”
月一肩的眼泪挂在两腮,一时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月一肩抱住荼毗,“呜呜呜呜,死鬼,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荼毗替她擦擦脸上的泪。
“好了,不哭了。”
顾我见在旁边瞪了眼月一肩,月一肩伏在荼毗肩,回他一个眼刀子。
而后月一肩又黏在荼毗身上哀哀戚戚,好不可怜。
荼毗摸摸她的后脑勺,“乖。”
顾我见:“荼荼,她在争宠。”
荼毗拍拍月一肩,“你不要乱吃醋了。”
……
妙音解开九衢尘卷的恶咒,需要一段时日。
月一肩自己受了几百年委屈,拿腔作调的天天刺妙音。妙音为了亡夫的下落,咬牙忍了。她好不容易才熬到月一肩松口。
这时间,顾我见继承的宋今禾的那张九引琴也在修。
荼毗又不想回去面对谢却风,索性就在梵音宗小住下来。
等九衢尘卷事了再回冯虚峰。
月一肩天天对荼毗说妙音的坏话,“那老妖婆,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神咒,不简单。”
“主人,你可得防着她使阴招。”
荼毗:“真的?”
月一肩就手指搭肩,衣衫半褪,把后背给荼毗看。
画灵后背反复的紫色咒文,已经被妙音解了七八成,还散发着浓烈煞气,深到月一肩肌骨里,的确是恶咒。
能把天级法宝都伤到的恶咒……
便是金仙境的谢却风,都未必能做到。
荼毗眼眸微深。
球球的师母,秘密真不少。
顾我见来找时,正看见这一幕。他侧过脸不看,但依然朝着荼毗走去,“画灵你快把衣服穿好,荼荼她不会动心的,你少来。”
月一肩披上衣衫,眼角垂泪,期期艾艾对荼毗说:“我没事的。你们聊。”
荼毗:“你留下好了,都是自己人。”
再看顾我见气得眼角抽搐又不敢发作的模样,荼毗暗好笑。
顾我见是来主动报备行程的。
今儿他见了师母多久,为的什么事,一个细节不落地告诉荼毗。
荼毗:“你去时就提前报备过,怎地回来再说一次?”
顾我见:“我话多。”
其实是怕荼毗多心。
荼毗笑弯眼,“球球,我相信你。不必如此的。”
她知道蠢球的品性,一旦认准了人,就不会再变心。
跟养狗差不多,很好懂。
他对妙音歇了心思,那就是真歇了。
荼毗摸摸他的脑袋,“那是你年少时期慕艾之人……”
顾我见脑袋在她手心蹭了蹭。
彼此都懂了对方的谅解。
谁没有过去。
当下他们心中只有彼此,这就足够。
“球球师兄。”
一声小心翼翼的女声打断两人的眉眼缠绵。
荼毗看过去,看见个半大不大的姑娘,是顾我见的小师妹秋声。
荼毗从前在应宝仙会还见过的。
如今秋声看着成熟了些,只对着顾我见还是妹妹一个。
顾我见走过去,弯下腰,“又哭了?为那么个破男人,不要也罢。我帮你找人揍他去,”
秋声忙扯住他衣服,哭道:“师兄不要。”
那是他们师兄妹的事。
荼毗不想多管闲事,但看球球那左右为难的模样,荼毗问起来,顾我见向她说了。
原是情爱困扰。
秋声与太微门青年一辈的江杉,互相生了情,而那江杉年少有为,身上背着太微门定下的婚约,如此就进退两难了。
荼毗冷哼:“太微门还是这德性。”
实力够强了,犹嫌不够;总要挑年轻一辈的优秀弟子,与人联姻,拉帮结派的才放心。
被师父辈指定道侣的弟子,不在少数,男女受害者都有。
江杉此人,近期就要与他的指定道侣结契。连请帖都发到了梵音宗来。
荼毗问秋声:“这江杉,负了你?”
秋声面对荼毗,同为女子,有些话倒还好开口些,
她忍不住落泪,“他答应了我,会和师门提,改为与我结契的。”
荼毗:“哦,是负了你。”
顾我见在一边头痛。
秋声噙着泪,那眼神是伤了真心。
荼毗:“你且等着。”
顾我见、秋声真被她呵住了,在原地等着。
荼毗招来不弃剑,御剑飞出梵音宗,不多时到了太微门地界,用扩音术向太微门问道:“江杉可在?”
江杉正在竹林练功,一看太微门门前有地仙境的叫阵,忙赶出来行礼,“在下江杉,不知前辈寻我何事?”
荼毗哪里跟他废话,拎起他后脖子逮人就飞。
回了梵音宗,荼毗把江杉丢到秋声跟前,她道:“有话直接说。别不长嘴。”
江杉原以为自己惹到什么大能,一见秋声倒明白了。
一时情人相见,相对泪眼。
顾我见拉着荼毗走远了,他戚戚然道:“让他们单独待会儿。”
荼毗这才后知后觉,这样的场面,他们俩杵那当电灯泡不合适。
果不其然,他们一走,灌木后秋声与江杉抱到一处,痛哭出声。
苦命鸳鸯。
荼毗捏捏顾我见的脸,“你难受什么?”
顾我见忍住情绪,“瞧着难受。”
荼毗知道他共情强,没多说什么。
只自己去信一封太微门,江杉尚不知道,自己背后就多了地仙境冯虚峰主这么座靠山。
过了小半日,江杉和秋声互相携手,从灌木后红着眼出来。
秋声道:“谢谢荼毗师姐。都是误会。”
江杉:“师尊强压我结契,封我修为,这婚宴我不去也得去。我早想好了,婚期那日,我闹他个鱼死网破,也会来接秋声的。”
荼毗:“不必。你在这待着。”
秋声:?
江杉:?
顾我见:???
不多时,太微门回讯来了,回的是飞雷讯。
天降雷,差点劈在荼毗脑门上。来势汹汹。
荼毗懒懒,抬起手,食指和中指轻易夹住那雷讯。
她展讯一读。
雷讯中,太微门主都替江杉师父出面回讯,告知荼毗,这门联姻殊为重要,不可为儿女私情坏了大计。
若荼毗非要为秋声强出头,太微门也无意与她对着干,大不了让江杉做个形婚,将那正经道侣放着,江杉与秋声自可朝夕相伴,依然能琴瑟和鸣做一对神仙眷侣。
荼毗心里“呸”了一声。
合着联姻的女道侣大冤种?
秋声明明与江杉两情相悦,反而要背上疑似小三的骂名。
太微门这帮老修士,人老脸皮厚,算盘打太响。
荼毗将雷讯其余几人看了。他们都表情凝重。
“呵。太微门老头不同意。”荼毗调侃江杉,“你娶的,还是个贵妻。”
江杉羞愧低头。
“我堂堂男儿,勤心修行,要联姻害了女修,是江杉不力。”
秋声安慰他,鼓起勇气说,“杉哥哥,不怪你的。咱们俩一起面对。”
江杉回看她一眼,得,两人又哭上了。
荼毗打量他们一眼,瞧着就相配,中间也插不进旁人去。
荼毗道:“太微门不给面子。”
“也罢。”
“私奔就是。”
顾我见听了,乍听离谱,仔细一想,还真没有更好的法子。
顾我见:“我赞成。”
秋声和江杉还在内疚,如此做会不会对不起师门。
荼毗翻白眼,“你们俩上几个境界再回来,看谁敢多嘴,报我名。让他们寻我。”
秋声瘪着嘴,半晌又哭道:“谢谢荼毗师姐。”
这回是感恩的泪。
江杉也拜道:“多谢前辈大恩,来日江杉必报。”
如此敲定,小情侣两人就去着手私奔一事,顾我见也帮着张罗,这事儿是越快越好,省得太微门追上门来,他们俩小情侣跑之不及。
半道,九衢尘卷和顾我见都被妙音唤了去。
妙音打算今日就解了所有恶咒,同一日让月一肩认球球为主,她问九衢尘卷。
荼毗没管。
先盯着秋声这边的进度。
秋声与江杉简单打包,荼毗又赠他们不少法宝,指点了路线,两人都一句句记清楚。
秋声眼泪汪汪,这些时日,她看在眼里,荼毗师姐与球球师兄是真心爱护对方。
可她越这么见,心里就越害怕。秋声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态度,江杉看在眼里。
“若有话,说了无憾。”江杉道,“你我之情,皆念前辈助缘,方得现下圆满。”
秋声感愧,总算下定决心,“杉哥哥等我片刻。”
荼毗被秋声拉到一边,秋声开了结界,跪在荼毗面前。
荼毗赶忙拉她,“你作甚。”
秋声:“荼毗师姐,秋声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师姐信也不信?”
荼毗迟疑着点了点头,不知秋声是何意。
秋声犹豫再三,想起这些年顾我见待她之诚,想起荼毗快刀斩乱麻助她姻缘,更想起荼毗与顾我见玉烛调和,浑不知未来风雨。
一时感喟交加,自觉心痛,含泪呼道:
“荼毗师姐,求你救救球球师兄吧!”
荼毗一凛,扶秋声起来,“你莫急,细细说。”
秋声:“荼毗师姐,在梵音宗,这是不能说的秘密。但人尽皆知、梵音宗人人心照不宣,我猜球球师兄早已知晓。你们如此恩爱,我也想球球师兄能得到幸福。”
秋声摸出个法球,“多年来,我见不公,背着师母,暗中摄下多次。我想说的话都在里头,一直不敢送出。今日与了荼毗师姐,望秋声不曾做错。”
荼毗略带忐忑地收了法球。二人说话时,只听梵音宗西方一声巨响。
那是妙音的水中天。
水中天炸了。
不知是妙音出事,还是太微门来上门要人。
荼毗轻推秋声,“你们先走。”
秋声拭了泪,不敢再耽搁,带好行李,与江杉共同离开了梵音宗。
*
荼毗一径赶往水中天。
水中天已成废墟,炊烟四起,梵音宗弟子有不少闻声赶来,正在救人。
荼毗看了一圈,没看见有太微门弟子服的人,应当不是太微门来找江杉引起的。
一片乱象里,荼毗寻找顾我见和月一肩。
早有虹光扑来,一跃而入荼毗眉心。
“主人,我可算是回来了。”
熟悉的感觉袭来,荼毗知道,这是九衢尘卷重新认她为主了。
月一肩就在她识海里安了家,可还是忍不住现出画卷原身,依偎在荼毗身边表示亲昵。
荼毗微微躲避,无奈道:“顾我见和妙音人呢?”
月一肩不开心地一指,“那呢。”
荼毗跑向画灵所指方向,但见浓烟之中,顾我见跪坐在地,妙音横躺在他膝上,倚在顾我见怀中。
妙音身上灵力流乱走,竟然一夕白头,五指紧紧抓住顾我见的衣襟,哭着声声控诉。
“球球,我想再见他一面!”
“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有这么难?”
那一声声从妙音的胸腔里嘶吼而出,痛极也怒极,不甘心更怨到了极点。
荼毗不知妙音受了何等的刺激。执念如此深。
她亡夫宋今禾的去处,想来不怎么好。
荼毗心里亦有情执,她在浓烟中走过去。唤了一声,“球球。”
这一声很轻。
顾我见听得分明,抬首看见荼毗。
顾我见无措,一脱手,妙音摔在废墟里。妙香在一旁赶紧把妙音扶起来。
“荼荼,我……”
荼毗忍下内心微妙的一丝反感,“出什么事了?”
顾我见三下五除二全告诉了她。
“我听师母的,与月一肩结契,师母就叫月一肩进了水中天,单独问询师父的去处。
画灵答复师母后,出来与我解开法宝契。
我正想找你去,师母突然灵力失控毁了水中天,我怕师母有事,先寻了进来。
还好妙香师叔也在,我和师叔一齐护法,才免了师母走火入魔。”
荼毗一听,就知道是画灵的回答,刺激了妙音崩溃。
她问身旁依偎自己的月一肩。
荼毗:“宋今禾在哪?”
月一肩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她可太乐意说风凉话了,谁让这老妖婆不择手段,用恶咒磨她几百年。
月一肩:“在池子里。”
荼毗:“池子?”
月一肩摊手,“宋今禾,变成观赏鱼了。”
此言一出,顾我见、荼毗等人都愣神。好端端的人,怎会变成鱼?
妙音先就听画灵说过,如今再听一回,更觉撕心裂肺,顷刻灵力暴走,竟有入魔之态。
妙音和顾我见见状,再次召集就近的梵音宗弟子,齐齐坐下来结阵,为妙音稳固心魂。
荼毗怕月一肩再更刺激到妙音,遂把画灵带离了一片狼藉的水中天,严肃问:“什么叫……宋今禾变成观赏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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