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谢道藏。
我师父叫谢却风。金仙境的大能,属慕尘宗,管一座凌虚山。
以前,他还是蛮风光的,没人敢惹;不过自从十六年前,他被亲徒弟斩落于极无涧罗仙湖后……
镜尊的不败传说,就破灭了。
虽然我本人对此没有一点印象。
听师父说,我是他从落星城捡回来的,旁的事,我都不记得。
刚醒过来时,我还跟他打了一架,最后发现我们用的招数一模一样,才坐下来推心置腹好好地聊了一聊。
就物理意义上的推心置腹吧。嗯。
总之,四舍五入,我师父又重新认了我这个前徒弟。
我也重新开始适应慕尘宗。
但是好累。
认识人,太累了。
而且还会被动地听到风言风语,比如“我”在落星城早死透了,师父是费了多少功夫、受了多少折腾才“复活”了我。
挺像传奇故事的。
如果主角不是我,我可能会爱听。
比起复杂的人际交往,
我还是更喜欢看书、练剑,养妹妹。
妹妹是道邈悠谷的祝言,她是从道邈悠谷到慕尘宗游学的,衣品差一些,人品好得很。
这种平静的生活,有一天被打破了。
凌虚山闯进来一个人。
他看见我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被点亮了,可下一瞬,他眼睛里所有的光又瞬间消逝了。
仿佛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幻觉,他已不敢再信。
师父回来后,我同他说起这个人,师父说:“那是个疯子,不用管他。”
疯子之后经常来,这是我们的秘密。
慢慢地,我知道疯子的大名叫“顾我见”。小名球球。
小名还是挺私密的。
我被他缠怕了,其实我也不想知道。
但是他真的太能讲!废话太多了!
还喜欢抓着我不放。
不过,顾我见有一把好剑,神剑七杀。
我看上了。
我自己的剑匣里有两把断剑,一把特别漂亮,像星星;另一把黑漆漆的,曲水剑,据说都是在落星城战役里断的。
断剑没有用,是垃圾。
但我舍不得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放着,好像哪天,两把剑的剑灵都会回来的。
大概我太念念不忘了。
七杀剑的剑灵霜携入我梦来,
霜携说:“不弃和破镜,你还想要吗?”
要啊,不要白不要。
翌日梦一醒,我想去找顾我见;正好,顾我见也来找我。
他说,他要还我一把剑。
叫七杀。
七杀真是一把好剑,只不过,被我用来捅了他。
我很难忘记当时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
就像一条狗。
被主人养了很多年,主人带着他出门,毫无预兆地半道把他丢在路上,任他自生自灭。
风风雨雨。行人如织。
他扒拉每一辆过路的车,看看窗后是不是他的主人。
等了好久好久,等到他变成瘦狗,变成流浪狗,变成肮脏的狗。
终于遇到了几年后偶然路过的主人。
主人却嫌恶地朝他打了一棍。
顾我见就是那样的神情。
他那一剑的剑伤好得很快,但是他浑身的气质,比之前第一次来找我时,更萎靡不振。
我有时候看着他,觉得他其实早就疯掉了,只是不肯承认。
我偷偷抱怨:“真是可惜了,他笑起来还挺可爱的。”
妹妹祝言说我是个傻子,我才不是。
我只是大智若愚。
七杀剑灵实现了他在梦中对我的许诺。
剑灵力量一分为三。
不弃剑和破镜剑都重塑修复,剑灵也回来了。只是两个孩子脾气都很怪。
不弃很天真,经常问一些不通世事的问题;
破镜很邪恶,经常悄无声息使绊子;
霜携很痛苦,因为他伤都没好,要带两个孩子。
三个剑灵在一起吵吵吵时,总会提起以前的事。
在人间、在灵界、我和顾我见。
他们讨论正开心时,会意识到我在旁边,而倏然顿住,都用小心的眼神打量我的反应。
“继续说。”
他们说的事,我不记得。
那只是别人的故事。我只是个旁观者。
但令我很烦躁的是,顾我见那个话痨也开始说,他记得很清楚,讲得很详细,叙得很用心。
仿佛那些记忆,镌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每翻出来讲一次,都是把心血舀出来给我看。
只是他每每讲到落星城一节,自己会心塞到讲不下去。
这让听故事的我,也觉得情绪太低落,就不能编个好结局给我听吗?
他真是无聊的一条狗。
最最无聊的是,这个讨厌的话唠球球,说的事我一点也不记得。
我无能狂怒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御剑飞出去练剑。
这一次,我好多天都没有遇见顾我见。
他似乎灰了心。
他不抱希望,我能再想起来。
所以,他不再害怕,告诉我真正的结局。
“荼荼,是我负你。”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叫谢道藏,不叫什么荼荼!”
我看见他那样子就烦。
“你好烦。既然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去死呗!”
顾我见又露出那种很受伤的表情。
他又要哭了,好像怕我烦,又忍住了。
我没好气训他:“你是爱哭鬼啊。”
顾我见忍住了。
我恍然意识到,我不喜欢别人哭,不知道为什么。
“好了,别难过了。”
顾我见又抱着我,像被抛弃的狗。
我师父谢却风偶尔会撞见,但他不管,相反,他看见我和顾我见在一起,总会笑。
谢却风总在笑,他好像看穿了一切,把我们当戏看。
说不定他也是戏中人呢。这么傲慢。
*
“球球。”我唤顾我见。
顾我见欣喜若狂地看向我,满眼不可置信。
“你想起……”
他以为我想起来了。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顾我见都不问是什么忙,就猛猛点了头。
真是个蠢货。
可惜我要求这个蠢货办事的,怎么也得装一装。
我放缓语气,“我有个朋友要下来,想借用你的身体,可以吗?”
他愣了很久很久。
妹妹跟我聊这事儿时,哈哈大笑。
“他不明白喽。”
他不明白,
为了他,可以一人对抗全世界的我……哦,严谨一些,是曾经的我。
曾经的我,可以为了他一个人对抗全世界,
哪怕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我也不会放弃他。
曾经是那样的我。
为什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让他做祭品。
但是他说:“好,荼荼。”
我松了口气。
“我不喜欢欠别人,那你亲我一下吧。”
我把脸凑近他。
他哭了。
没亲,
我觉得他比狗还可怜。
顾我见被我亲手送入神降阵。
那天他很安静,哪怕他那白发的师母哭得撕心裂肺,他都不为所动。
他好像已经死掉了。
从里到外的。
顾我见站到阵中时,我还叫了他一次。
“球球。”
他双眼濡湿而发亮,惊喜地转过头。
“荼荼。”
他又以为我想起来了。
我默了默,“蠢球,你站歪了。”
荒原上,寒风中将熄的火堆,就是这样彻底熄灭的。
同他的眼神一样。
神降仪式完成后,新的主神九玄降临。
通过顾我见的身体。
九玄把光团交给我,“这是你帮我的神格。”
我想了想,收下了,融进了三把剑里,彻底修复他们受到的损耗。
这只是一部分土神的神格。
九玄问:“真不来我手底下当土神?”
我反问了祂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祂的眸光闪了闪。
“是掠夺。”
果实吃果实,人吃人,神吃人,神吃神,都是互相吞噬。
区别只在于,有些物种会创造出一套华美的评价体系,通过褒扬或贬低的手段,来达成有利于自己的目的。
九玄夺权是如此,曾经的鸿钧借野游,夺取人族的情绪力量,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幸存的几位神,上古时期也是人族,成为既得利益者后,照样忘本,玩.弄曾经的同族。
我没兴趣参与这样的争斗。
我赞同九玄,诚恳点点头。
九玄失笑,“失忆游戏玩够了?”
我没说话。
九玄指着祂现在所用的顾我见的身体,“我不要他,也不想带上天,也不想吃了他,你要不要?”
“丢了吧。”我说。
九玄无奈摇摇头,“你可真记仇。”
祂离开之前,又问了一次,“真不跟我一起走?”
祂邀请过我,我可以补全空缺的土神位,成为新的土神,带上妹妹一起也行。
我的选择是,神格可以要,班是坚决不上的。
急流勇退好。
我:“你也不想我哪天如法炮制端了你吧。”
就像祂设计了鸿钧一样。
九玄哂笑一声。
“荼毗,你还是那么有趣。”
“权力很好。”荼毗说,“但我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要的东西,一直都很简单。
*
送走九玄后,荼毗回到了凌虚山。
谢却风在院子里等她,“你可演满意了?”
荼毗回他:“师父可还愿意陪我演下去?”
谢却风但笑不语。
荼毗一早就知道他了,他到了极限,哪有什么在乎的东西,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自己死了也无所谓的人,其实谁也不能拿捏他。
除非他自己愿意陪人演。
后来,凌虚山镜尊避世不出。
世人不晓,
他被自己的徒弟当成玩.物。
徒弟折腾他、弄疼他、搞脏他,他都甘之如饴。
他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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