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楚林川等了两秒，那边只有呼吸声，喘得急，像是在奔跑。
“夏兰筝，”楚林川放下酒杯，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不顾身边的询问，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怎么了？你在哪儿？”
呼吸声越来越远，几道听不真切的人声接踵而至，乒铃乓啷的一串动静后，有人大声喊了句什么。
手机不在夏兰筝身上，估计被扔在了甲板。
意识到这一点，楚林川破口骂了声，捏着电话跑了起来。陆严清和苏澄同时意识到不对，也迅速起身。
程览后知后觉，脸色一变，跑出去两步，听见楚林煜的声音，一咬牙折返回去，把人给架上了。
楚林川先检查吧台边的卫生间，没找到人，往另一侧走。电话里只剩呼啸的风声，楚林川一直竖耳倾听，生怕错过细节。
夏兰筝在比较空旷的位置，从脚步声听来，除了夏兰筝外还有四个人。成年人，男性。
楚林川尝到一丝铁锈味，拼命把嘴里的血丝咽下去。
苏澄和陆严清在指挥安保人员，程览落后一步，知道出事了，干脆打了岸上的急救电话。整个船上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咆哮声。
楚林煜这会儿酒也醒了，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见前面几人的神情，不用问，旋即察觉到是夏兰筝的事。
他脸色大变，跑起来头晕，于是拦下陆严清：“帮我看着点楚林川，我联系人。”
陆严清一点头答应下来，追上楚林川时，楚林川脸色已经不对了。黑一块白一块，看得陆严清也是一怔。
楚林川像看见什么惊悚的事，瞳孔猛然一缩，“啪”的一下，把手机拍到陆严清胸前。
紧随其后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眨眼间，楚林川脱了外套、领带、衬衣，腕表来不及摘了，骂了声，就这样往围栏边跑去。
前方黑洞洞的，陆严清只看见楚林川模糊的身影一闪。紧接着，整个人消失在海面上。
可他和苏澄都先一步听见动静。
比楚林川快了两秒，从正对面传来——
扑通，一声巨响。
*
海水砸在身上好痛。
好黑。
究竟哪边才是海面？
夏兰筝安静地看着意识从指尖流走，好似要从他的耳朵、眼睛里一块儿钻出去。
记忆的边界越发模糊，他回想起彻底陷入黑暗前，宋星淮难以置信的表情。
估计没想到他会多管闲事吧，夏兰筝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
一开始他只是惊讶，站在甲板上的人居然是宋星淮而不是自己。
他等了许久，一直不见主角攻的身影。期间听见几人的对话，夏兰筝意识到，剧情竟然错乱到了这种地步。
“你是陆总的人，我们不为难你。”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陆总那个项目……”
“我不知道。”
宋星淮冷声打断，一直只说这句。
“我不知道。”
话不投机，没说上几句，那几个男人眼见着就要动手。
夏兰筝一惊，条件反射般扔掉手机，冲了出去，一心想把宋星淮往回拉。
几个男人没人料到会有这一出，惊恐地转头，见来人是夏兰筝，害怕事情被抖出去，心一横，争先恐后地来捂他的嘴。
宋星淮挥了拳，夏兰筝看着他的胳膊，猛地从脸侧擦过。
不知谁拉了他一把，但夏兰筝腰侧的另一只手，却一个劲儿把他往外推。
叫喊咒骂声一股脑地钻进夏兰筝的耳朵。
完蛋了。
掉下去时，腹部被磕得一疼，夏兰筝眼睛一闭，心说完蛋了，他果真活不过今晚。
完蛋了。
给楚林川打的电话，也不知道接通了没。
算了。
最好没接通，不然……算了，夏兰筝不想了。
他展开了四肢坠入黑暗，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海里。天空离他越来越远，他现在要到另一片天空里去了。
来不及留下什么，他便在心里念叨。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谢谢大哥，谢谢楚林川。
谢谢一切，下辈子不来了。
身体越来越沉，沉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向下，指尖碰到大腿，隔着布料，摸到硬.硬的一圈。
是衬衫夹，楚林川帮他戴的。
夏兰筝在这时忽然又睁开眼。
他还要去旅游，去学乐器，想跟楚林川去吃“咩咩烧烤”，把楚林煜也叫上，这次茄子点了给他吃。
他在这一瞬想起无数美好的画面，充盈的感觉超过对死亡的恐惧。
“呸。”
呸出几颗泡泡。
腿使劲往上一蹬，夏兰筝转了个圈。
巨大的压力席卷他，像被无数吸盘黏住手脚，难以动弹。夏兰筝奋力向上，盯着无边的黑暗，抬手却怎样也触碰不到。
肺部的氧气几乎耗尽，恰恰在他的求生欲最强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他绝望地想，如果打给楚林川的电话被接通就好了。
夏兰筝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不远处投下一串气泡。耳边似乎有咕噜咕噜的水声，掺杂着叫喊，喊的是他的名字。
看不清跳入海面的人是谁，那人游动速度极快，像一条游刃有余的鱼。
夏兰筝的指尖虚弱地动了动，仅剩的氧气被他一直憋在鼻腔里，他知道那人是楚林川。
电话接通了。
这一刻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夏兰筝眼眶酸胀，但始终直愣愣地看向楚林川的方向。然后楚林川握住了他的手，游动的速度变快了，他突然发现，原来岸上的光亮离他很近。
夏兰筝整个人被楚林川揽进怀里，身体奇迹般暖和了一点，他知道这是错觉。
冲出海面的那一刻，世界像热烘烘的蒸笼，热气腾腾地向他笼来。他终于看清楚林川的脸，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筝筝。”楚林川喊了声他的名字。
夏兰筝嗯了一声，或许没发出声音，但在这之后他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几道人影围在身边，有人跪在一边，有人在按压他的胸腔。
不知道最边上的是谁，看身形像楚林煜，楚林煜上前踹了脚跪着的人，紧接着被陆严清和苏澄拦住了。
夏兰筝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指向陆严清。楚林川反手拽住他，把陆严清拖了过来。
夏兰筝冲俯身的陆严清耳语。
“我不是你弟弟，你查查……宋星淮。”
陆严清和楚林川皆是一怔，夏兰筝笑了笑，突然发现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把这几个男人的脸照得煞白。
好混乱的场面。
狗血得要命。
夏兰筝闭眼前心想。
嘿，还活着。
*
“能不能把你的人管好，”楚林川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惹多大麻烦不清楚？你还敢来看他？”
陆严清低着头，一直看着病床上的人，被骂也默不作声。
他在无意间帮了宋星淮的忙，宋星淮因此被认定是他的人。前段时间，在国外的生意没谈下来，不料刚回国，就被人盯上了。
这的确是他的错。
这场长达二十分钟的单方面骂战，令房间里所有人不敢吭声。
楚林川的脸色比那晚的夜色还黑，动动嘴皮，眼见着一个“滚”字快要脱口而出。
程览赶紧打断：“哥，你们别吵了……”楚林川冷眼扫来，程览一惊，迫不得已拽住另一个人，“你干坐着干什么，劝两句啊！”
苏澄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了一个小时，始终垂着眼皮，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会儿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撇撇嘴：“不好意思，我是外国人，听不懂。”
程览骂了句“装货”，楚林川冷哼一声看向苏澄。
“你怎么还在这？”
苏澄没搭理他，再次垂眼，加入陆严清的沉默。
自从一个月前，夏兰筝住进这间病房起，几个男人错着点轮番探望，今天终于聚到一块儿。
因此，沉默注定维持不了多久。
“不过陆哥，你确实该管好自己的人。”程览暂时加入楚林川的阵营。
“对不起，”陆严清眼周像被人揍了一拳，留下一层乌青，“但宋星淮不是我的人……”
“放屁。”
这话是楚林川说的，难得听他说起脏话，其他几人不自觉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的人你让我安排进星湃？”楚林川找了把椅子，在夏兰筝身边坐下，用沾水的棉签给夏兰筝擦了擦嘴，“我发现你真挺能装的。”
程览：“……算了算了，那个谁，苏澄，要不今天你先走吧。”
苏澄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将“听不懂”贯彻到底，像放在病房里的静物。
“莫名其妙，”程览嘀咕一句，也上前拿起一根棉签，“楚哥，要不我来吧。”
楚林川“啧”了声：“你最近很闲？”
程览不说话了，坐到苏澄旁边，把棉签咬得咔嚓响。
楚林川真恨不得把这几个男的赶出去。像倒豆似的，每天一颗一颗地来，来了就坐那发呆。
怎么，把这当忏悔室了？
楚林川帮夏兰筝润好嘴唇，又拿来热毛巾，帮他一根一根擦手指。夏兰筝病了一个月，这些事都是他来做的。
楚朗和楚林煜处理了那几个闹事的男人，之后跟陆严清聊了几次。陆严清眼睛下的乌黑，说不定真是被谁揍出来的，楚林川察觉了，但懒得过问。
楚林川把一部分工作交接给楚林煜，自己在病房里待的时间最多。
杨玉晓每天也来，饭点更是雷打不动，通常带好几个餐盒，盯着楚林川吃完才作罢。
医生说夏兰筝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查不出为什么迟迟不醒，只能住院继续观察。
楚林川把夏兰筝的手指擦得干干净净，打开抽屉，拿出指甲刀，替他修剪指甲。
每一个都修得圆乎乎的，最后他挤了点儿杨玉晓留下的护手霜，打着圈往夏兰筝手上抹。
楚林川捏了捏夏兰筝的指头，看着它变白又恢复血色：“你们别整天杵在这行吗？死气沉沉的，不利于夏兰筝养病……”
不知谁有了动作，地板发出细微的摩擦音，楚林川却忽然没动静了。
已经入秋，天气并没有变冷，外面依旧闷热，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进来，直直洒在病床洁白的被褥上。
沉睡了许久的青年像是察觉到腿上的一隅温热，不安地动了动腿。
楚林川看见他的眼皮轻颤两下，下一秒，跌入他清透的眼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