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街道上，一家名为“云纸坊”的店铺悄然开张。
没有像其他店铺一样敲锣打鼓，恨不得闹地全世界都知晓，而是在今年初雪的清晨挂出了牌匾，静静地开始营业。
“云纸”二字取自纸的别称“云脂”，不过在这个世界无人知晓这些罢了，虞熙原本是想叫“云脂坊”的，又觉得怪异生僻，于是便用“纸”字替换了“脂”，敲定了店铺的名字。
店铺的名字不能起得太偏门，要让人一目了然，一听名字就能知晓店铺做得是什么生意。
普罗大众可没兴趣了解背后暗藏的深意，名字越是大众化流传度就越广，只是有重名的风险。
比如整个渝州有十几家“X计米铺”，常常叫着叫着就把几家名字给搞混了，时间一长百姓也记不清，宣传自家时很容易就给别家拉来了生意。
云纸坊这个名字就不容易撞了，而且还简单好认，带着一丝文气。
只恨现在识字率太低，除了士族子弟，几乎没人认识牌匾上的字。不过大家互相问一问，总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口耳相传之下，名声也就慢慢地打出去了。
云纸坊并没有什么奢靡华丽的装潢，取而代之的是质朴而又清雅的装饰。店铺里还燃了熏香，并不是世家大族家中常用的名贵香料，而是普通的沉香，清淡怡人，只作渲染气氛之用。
虞熙并不是特别了解大楚的熏香文化，他日常生活中也不用熏香。他选择沉香是从成本和效用上考虑的，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或许是电视剧看多了的缘故，他总觉得经常用熏香的话，容易被人把香料偷偷换成毒药。
一下子毒死他显然不太可能，但若是用慢性毒药逐渐摧毁他的身体的话还是很难发觉的。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就不花这个冤枉钱了。
熟悉这条街道的人们路过时不经意间看到了这家铺子，街坊邻居好奇地凑过来瞧瞧，便见铺子里摆了一排排的红木桌子，上面放的东西全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倒是墙壁上贴着的大幅书画更吸引人些，至少他们能看得出那画得是山水石木和梅兰竹菊，形似又神似。
虽然只有墨色点染，与实物也有很大差别，但这并不妨碍这些书画给人一种独特的美感，哪怕是从未碰过笔墨的农夫也能从中体味到许多乐趣。
淡淡的雾气从香炉中飘出，填满云纸坊的每一个角落，从敞开的大门里飞出，离得近的人们隐隐能闻出浅浅的香味。
一位身着宽袍广袖的男子坐在柜台前，既不揽客要喝，也不笑脸相迎，仿佛东西卖不出去跟他没多大关系似的。
他是请来的账房先生，也顺便代为管理店铺。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虞太守，只当是寻了份不错的活计。
剩下的三位店员皆是身材魁梧的汉子，看上去很不好惹。其中一位大汉竟然只有一只手臂，躲在最里面整理东西。
他们皆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卒，负责照顾店面，及时添货。如果有人上门捣乱，他们也可以兼职打手。
更多的同袍被分去了搬运和送货，要把新造出的纸张源源不断地运到店里，给订了单子的顾客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这家奇怪的店铺前围了一圈凑热闹的百姓，对红木桌上的货物指指点点。
许多士族慕名而来，想要看看传说中的“纸”，于是便也混迹其中，或是欣喜若狂，或是不屑一顾。
有个胆子大点儿的上去跟坐在柜台前的账房先生搭话，问他们卖得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问才知，那比绢帛还要薄的物什，就是传得满城皆知的文房四宝之中的“纸”，可用来顶替竹简书写；而颜色各异厚厚一沓用绳子装订好的纸张，则叫做“四孔线装书”，用来抄录书籍再方便不过。
围观的百姓恍然大悟，兴奋地讨论起近日听说过的传言。
那人再一问价格，人群中顿时传来一片吸气声，不少有意购买的人都绝了念头，唉声叹气地转身离开。
倒是有不少世家大族的子弟上前，照着喜好买了一些，请店家将账记在各家名下。
这些世家子弟不可能带着一堆粮食、布匹、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物逛街，买东西的时候都是先记账，晚些时候家里仆从会将财物送给店家。
这是世家子弟才有的特殊待遇，他们的姓氏就是信用的最好保障。要是没有及时将财物送到，可以直接上门讨要。
世家一向重名声，没有哪家愿意因赖账这种事情而沦为笑柄。
云纸坊的目标群体就是世家，虽然当初决定先高价出卖，但作为书写材料的纸张是消耗品，价格不可能高得叫人难以承担，只是相比于成本来说贵得离谱。
大世家能够轻松负担，小世家咬咬牙也用得起。
卡在这个价位上，自然不愁没有生意。
这是渝州的第一次创收，日后亦会成为财政的来源。如果收益不错的话，买下的另外三家铺子也将陆陆续续地投入营业，搞成连锁店的形式，以此来贴补财政收入。
就目前来看，虽然没有哄抢一空那么夸张，但每过一会儿就有顾客上门，也算是达到了他们的预期。
而且卖纸是一本万利的事情，虞熙算过了，只要每天能卖出去五本线装书或是四斤纸，他们就能赚回人工费，简直比切糕还要黑心。
云纸坊的后院，虞熙与陈裕在亭中相对而坐。
白雪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今年的雪来得早了些，往年要到十一月中旬才会落雪，现在才十一月出头，虞熙一早醒来就见窗外有白色小粒不断落下。
起初他还以为是下了雨，却又觉得不太像，走出门去用手掌接了半天，这才发现原来是下雪了。
还没等他再仔细确认确认，虞瑾就推门而出。
他见兄长正在傻呵呵地站在那里接雪，便吩咐府中下人去拿兄长的披风：“兄长，该添衣了，莫要染了风寒。”
虞熙一低头，就见小孩关切地望着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他拿出了兄长的威严，把虞瑾押回房里，叫他换件厚实的棉衣再出来玩耍。
小家伙哪里都好，就是太早熟了些，让他总体会不到当哥哥的乐趣。
系上了披风，念及自家店铺第一天开张，他心里瘙痒难耐，干脆去现场看看，不料遇上了同来视察的陈裕，二人对视一眼，就这么避开人群，从后门进到院中去了。
他们每一次坐下来谈论大事，都是一边喝茶一边商量的。但是在云纸坊并没有备下茶叶，因此这一次只能饮烧开的热水了。
虞熙捧着杯子暖手，看着杯中冒着白气清澈透明的热水，只觉今日阴沉沉的天气也格外好看，嘴角的笑容越发真心实意起来。
“主公，今年的天气相较于去年寒冷了许多。”
初雪整整提前了十来天，说明整个大楚都在变冷。
陈大佬不会无缘无故地感慨天气，虞熙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天气严寒，今年秋天蛮人又南下劫掠，成参今年冬日恐是不会好过。”
淮州被周阙夺了一半，阴州又有蛮人骚扰，这对成参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
开春后成参实力绝对会下跌，再加上蜀州周阙的威胁，他们夺回泰原应是不成问题。
甚至还可以再大胆一点 ，趁此机会图谋阴州，不敢说覆灭对方，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还是很有希望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成参真是倒了血霉。虞熙听完，敏锐地意识到，按照如今的形势，他们必须得加强对周阙的防范了。
邺城本就是坚城，再加上擅长守城战的程度，出蜀之路算是堵死了。
周阙也曾不信邪地出兵攻打过邺城，两次皆以失败告终。他对渝州的图谋之心早就暴露了出来，如今占了半个淮州，再往前打就要与渝州接壤了。
虞熙皱了皱眉头：“泰原必须得尽快取回来。春耕之后，我便即刻派兵。”
说起泰原，他忽然想起了一事：“公台，那个从泰原逃回来的兵卒可有异动？”
当初他就觉得对方有问题，特意吩咐遣人暗中监视。那个泰原守卒倒不一定是淮州派来的细作，也有可能是受了辛泽的要胁而不得不为。
所以虞熙才对他说，如果有难处，要他随时来太守府上寻自己。
只是过去了这么久，既没见负责监视的士卒上报说有异动，又没见那人来太守府上寻他坦白，搞得他都差点忘了这个事情。
陈裕摇摇头：“未有。”
主公交代的事情他自然尽心尽力，那个泰原守卒不见有什么可疑之处，平日里跟其他的兵卒一起训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多余的小动作。
许是辛泽走的一步闲棋，除了试探他与主公的关系之外，再没什么别的作用了。
虞熙沉思一阵，觉得继续监视下去意义也不大，反而牵扯大家的精力：“那就不必再严密监控了，留一人继续注意他便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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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云坊纸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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