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有何用?”景凝知眉头紧锁,他忙不迭伸手拉住祁荀的手腕,试图出言挽回道:“且不说盘踞在洞窟内的紫尾盘步蛇,单是那边的守卫,少则七八十人,多则一百有余,而你却势单力薄,该如何与之抗衡?”
“我自有打算。”祁荀毫不犹豫挣脱开对方的桎梏,暗暗捂住尚在滴血的手背。
只听景凝知自嘲地冷笑几声,旋即启唇淡淡道:“行,反正我没必要管你的死活。”
今日的中元节,又被民间称作鬼节,顾名思义,血月笼天,百鬼夜行,阴兵借道,活人勿扰,凡有碍者,难堕轮回。
眼下北安城内大部分百姓,都在追随请神送煞的队伍,这意味着今夜凶手会趁着混乱,肆无忌惮地掳走其余稚子。
祁荀兴许可以借此机会,探入洞窟,直捣黄龙,揭开诡神的真面目。
戌时三刻,月明星稀,祁荀手中拿着景凝知提前画好的地图,独自前往洞窟。
他深知自己手无寸铁,定不可能同诡神那方的人展开正面较量,于是他当下要做的便是,弄清楚那批稚子最后消失的方向,把证据保留下来,回去之后交给大理寺处理。
藏有紫尾盘步蛇的洞窟,在北安城以东的阴山后方,途中要经过关公旧庙,再往前沿着陡峭的山路行走不远,便能抵达。
不知是祁荀运气好,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刚来到洞窟附近,便看见几辆被黑布覆盖的马车,正缓缓从昏暗的洞窟之中驶出。
马车走得又轻又缓,像是生怕把车内的东西磕着碰着。垂在马车边沿的油灯在颠簸中左右摇晃,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坐于车头的人身上,祁荀陡然晃见对方的后脖颈上,恰有一道如景凝知所言的黑蛇纹印。
彼时他心下一紧,因为他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确定,那些被黑布覆盖住的,定然是那些被拐来的孩子。但所幸他还有一丝理智,才不至于立刻追上去送死。
待祁荀按捺住躁动的心,亲眼目送马车队伍远去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林间走出来,让身子贴着岩壁边,旋即径直踏入洞窟内。
阴暗潮湿的岩洞里面,火棍燃烧的光亮为他引路。可脚下的这条路,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让他心底的忐忑愈发深厚。
不久后祁荀定住脚步,隐匿于暗处,再往下走便会闯入驻守在此的敌人视野内。
他顿时屏息敛声,攥紧拳头,沉心聆听自下方传来的絮絮叨叨的声音。
一道年迈沙哑的声音悠悠响起,“这两日内,咱们得想想,该怎么把深处的紫尾盘步蛇和冰霜花带走,最近上头总是给烬知州施压,若是他到时候突然过河拆桥,咱们这些帮忙干脏事的人,迟早会被砍头。”
“我早就觉得,那姓烬的小子远比看起来还要阴险狡诈。”坐在老者身边的中年人剥开袋子里的黄豆,胡乱塞入嘴里,只听他低声嚅嗫道:“这天底下人人都想攀得荣华富贵,若他想握紧手头的权财,像狗似的替皇帝卖命,那把我们推出去也是迟早的事。”
“我们这些人烂命一条,如履薄冰半辈子,到头来还是要成为官家手里随时可弃的棋子,这盛世再好,我们依旧不得安生……只是苦了那些孩子,自小背井离乡……”
话音刚落,下方的两人便伸手拍拍沾染泥灰的裤腿,嘴里还低低念叨着什么,但当祁荀再向他们看去时,那二人已提着灯,各自往不同方向走去,消失在两边的黑洞中。
四周空荡荡的,徒生凄凉。
祁荀蹑手蹑脚地走下去,站在搁置烛台和黄豆的石案前,俯身轻轻捻起墨色渐褪的黄纸,上面俨然写着几个工整的大字——
稚子阳刚,祭祀诡神,免除灾疫。
他忙不迭放下手中的黄纸,又在石案上翻翻找找,直到他不慎触碰到压住书籍的镇纸时,身后陡然响起清脆的“咔哒”声。
祁荀微微睁大双眼,随后僵硬着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从岩壁后方翻转出来的书架,这书架上悬挂着一幅庞大的地形图。
这幅图有多处被人用笔墨划出圈,祁荀的视线慢慢往下,指尖不自觉落在左端的圆圈上,他颤抖的嘴唇念道:“……济川。”
顿时他浑身毛骨悚然,冷汗瞬间滚落。
而眼前这些乌泱泱的墨点,是被肆掠过的,是被迫离家的稚子的故乡。
祁荀不知道今夜过后,这些残忍的经历又会发生在何处,那些被带走的年幼孩子,又该去往何方,是否平安,是否无虞。
纵观全图,他沉吟片刻,随即仰头将敏锐的目光落在散布于黑圈周围的红点上,旁边再度出现黑蛇纹印,想必这便是诡神所在的具体位置,也就是那些车队的落脚点。
几息后,祁荀迅速把周围的陈列物恢复原状,旋即快步离开洞窟准备追上车队。
可天有不测风云,祁荀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自己刚踏出洞窟,就被上方跃下来的人猝不及防得按在地上,他甚至还赶不及看清来者的长相,一声闷响过后,他便彻底失去意识,被人硬生生扛着离开。
月黑风高,缭绕云雾卧在山腰,鹧鸪的啼叫声此起彼伏,渗人又凄凉。
昏暗冷清的关公庙内,祁荀被绳子紧紧绑住,倒挂在柱子上,来回晃动。
祁荀的脖颈和脸早已被涌动的血水充盈到发红,他艰难地掀开眼帘,迷迷糊糊地望向四周,他刚想发出点声音,嗓子却干涩到发哑,他不得不把声音悉数咽回去。
彼时左侧陡然亮起火光,将祁荀尚未清醒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而去。
映入眼帘的是朝他踱步而来的尹初礼,火光照在对方身上,衬得尹初礼满面春风、得意洋洋,其左手里还握着一根路边捡的长棍,在空中比划两下,颇有副持剑之姿。
“我亲爱的阿弟,今夜你擅自行动,该当何罪呐?”尹初礼用棍子指指点点道。
祁荀的呼吸愈发深重,想来是之前被倒挂许久,让他现在有些呼吸困难。
他的目光缓缓游移至,站在尹初礼背后的人身上,景凝知正躬身蹲在火堆旁,其鬓边的碎发微垂,几乎将半边脸挡住,对方骨节分明的双手悬在火堆上方,以汲取温暖,身旁还散乱着几根没用过的粗麻绳。
祁荀见景凝知如此不痛不痒,顿时怒火涌上心头,因为他不用想也知道,把人打晕倒吊起来的主意,究竟是谁出的。
“放我下来。”祁荀的语气渐冷。
尹初礼悠然自得地伸出棍子,轻轻从祁荀的腹部滑至脸颊,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尹初礼,你是不是讨打?”祁荀咬牙切齿道,他的视线几乎要把对方刺穿。
尹初礼耸耸肩,无奈叹口气,“没意思,阿弟,你就不能配合点么?”
“我最后说一遍,放我下来。”
尹初礼嗔怪道:“看来是真气着了。”
等祁荀被安然无恙地放下来后,寂静的关公庙内突然响起沉闷的拳砸皮/肉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不同声线的惨叫。
尹初礼捂住被扇红的脸,委屈巴巴地蹲在墙根,他含着眼眶中的泪泪水,用木棍在地上不停划圈,想以此泄愤。
可不曾想,祁荀居然毫不留情地夺走他手中的木棍,然后当着他的面,将木棍用力掰折成两截,他的心当时碎了一地。
“阿弟,我真的知错……”尹初礼望着木棍的尸体,心中的恐惧与害怕疯长。
祁荀气得嘴角直抽抽,他冷哼一声,然后扭头看向捂住眼睛,怒目而视的景凝知。
景凝知的右眼被祁荀用拳头砸肿,眼眶周围青黑一片,他阴沉道:“真是疯子。”
祁荀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屑,眼底尚存的耐心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启唇道:“我可以让你打回来,但是你得被我倒挂一整夜。”
景凝知突然上前两步,理直气壮地指着尹初礼说:“是他在挑衅你,不是我。”
“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祁荀忙不迭反问道,“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会追究你?刚刚从上面跳下来,把我按在地上打晕的人也是你罢?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
“你敢骂我?”景凝知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他放下挡住青黑眼睛的手,倨傲地说:“祁韶玉,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粗鲁?”
“你究竟什么关注点?我同你说的是这件事么?”祁荀没好气地瞪着对方。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尹初礼当即把他们拉开,随即苦口婆心道:“和气生财,你们总是这般吵吵闹闹,以后会被穷死的。”
“闭嘴!”祁荀和景凝知异口同声道。
“行,喊不过你们……”尹初礼的声音慢慢弱下来,他撇撇嘴抱怨道:“连说话的都这么默契,真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
“谁跟他默契?”两道声音再度重合。
下一刻,祁荀和景凝知用怨恨的目光盯着彼此,“你别学我说话!”
真是场酣畅淋漓的码字,比跑八百还累[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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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下江南远赴鸿门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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