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开始摸索被收好的衣裳。
起初那人还记得轻手轻脚,可摸索了几件一无所获后,来人不由着急起来,拎起衣裳抖了抖。
轻软衣料铺展开,寂静房间里格外清晰。
来人慌忙停下,竖着耳朵,没发觉床榻上的人有苏醒的迹象,这才放下心,继续检查。
又是一番一无所获,来人有些累了,叹了口气。
“就在你脚边的那件袍子里,再找得细致些呢?”叶景栖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吓得来人被衣物绊倒,跌坐在地上。
月亮还在天上,院子里灯火通明。
乌涣偷侯爷玉扳指被抓住了,吵醒了侯府大半人。
叶景栖还是在搬来的椅子上坐着,院子里的乌涣却低着脑袋,被人说是小偷,他头也不敢抬。
来侍奉的丫鬟小厮,暗暗瞧着,没一点看热闹的、落井下石的新奇。
他们都不知道乌涣和乌夫人的来历,但要说侯爷带回来的小偷,偷了府里的东西后跑了,这事一点也不新鲜。
侯爷是爱捡些漂亮姑娘和小孩子,传闻是真的,叶景栖真心觉得漂亮的面孔赏心悦目。
可外面都传这是欺男霸女,那倒也不算,他们进侯府之前,都还没有口正经饭吃呢。整个院子里,除了新来的乌涣,没有人不是自愿的。
乌涣觉着众人一定是瞧不起他的,小偷小摸,哪里是君子行径,头低低的。
但阿述跑来,还在院门就询问叶景栖身体如何,要不要去请大夫。
身边的仆从拍拍他肩膀,“别急,孩子太小,还不会遮掩呢。没对侯爷用迷香。”
阿述是舒了口气,乌涣听了顿时有些懊恼。
对啊,早知道该用迷香的。啊不,怎么回事,这岂不更下作。他忙甩甩脑袋。
“原本你刺杀我是一条罪状,现在偷我的东西又是一条罪状了。”叶景栖一副思考着如何治罪的模样。
乌涣的母亲乌夫人,刚刚赶来院子里,一见这阵仗,快步走到乌涣身边。
“母亲,你不用来……是我做的事情,和我母亲没关系!”乌涣怒视叶景栖。
乌夫人猛然跪下,膝行到叶景栖面前,抓着他的衣袍下摆:“饶了他吧!”
乌夫人楚楚可怜,又是哭得梨花带雨,她比她初来时还要动人。叶景栖未曾料到,吓了一跳,他想退又退不了。
乌涣着急:“母亲,你别求他!”
“住口!”乌夫人喝了他一声,“你很光彩吗?”
乌涣被温柔的母亲吓住,低了头。
但思虑过后,又觉得不公,咬着唇道:
“我……我是想把崔大人的东西找出来还他,我有什么错!”
“你如何替崔大人决断?届时告诉他,你为了帮他,夜入叶小侯爷房中行窃么。还要我夸你不成!”乌夫人声音几无哽咽,很是洪亮。
乌涣不再做声了。
“好了。”
叶景栖冷着脸从她手里把自己的衣服一点点扯出来。
这几日在侯府,他发现乌夫人竟比他想的要年轻许多。
她着实是一个秀丽的女人,失去夫君的阴影让她迅速瘦消下去,可她平日依旧维持着端庄。
是而叶景栖才会如此吃惊。
两个人就在他的府里,估计过两天这件事就传出去了。她倒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真搞不懂。
叶景栖借着灯笼的光看她,乌夫人发现他瞧过来,立刻抬起蓄着泪的眼睛,她的眼尾被帕子擦得泛红。
“您是愿意饶了涣儿?”她眨巴着眼,确实让叶景栖不舍得再刁难。
“不,他的罪行会我会一一记录下来。拿不出那一百两银子,就等着报官吧。”
“一定。”
乌夫人立刻起身施了一礼,她眨眼之间就恢复了端庄,好像刚才扑到他跟前的是另外一个人。
叶景栖觉得有趣,他让人散了,打算起身。
他本来也没想追究,单纯是看刺杀他的家伙吃瘪,比较痛快。
风波静下,阿述忙走过去,想要安慰大败的乌涣。
对旁人温和的乌夫人一抬眼,发现是阿述,惊恐地将他推开了。力气之大,阿述竟被推了个趔趄,只能悻悻收回手。
乌夫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防备地望向阿述。
原来乌夫人知道朝堂上的细节,只是没有告诉乌涣。
人们只传是叶小侯爷害死乌长洲,叶景栖没管过这些话,总归这事是要算在他头上的。
乌夫人觉察自己态度太激烈,身边的乌涣都露出茫然。
她连忙放松了姿态,装作无事发生。
“走吧阿述。好困,我要去再睡一觉。”叶景栖说着,往自己的卧房走。
“侯爷,您该上朝了。”阿述指指泛起浅青色的天。
叶景栖有点难过。
上朝。
每天就是上朝。
他又没有事要奏报,完全是捧个人场。
但站在大殿里,叶景栖的心情又平复了。今天他身边站着崔谌,崔谌眉目淡淡的。
叶景栖看,崔谌便瞪他。
叶景栖眉眼弯弯对他笑,崔谌就蹙着眉扭过头去。
崔谌的眉一直拧着,但神情很快从不耐,变成了恼怒。
只见众臣还没开始躲第一个启奏的机会,一位往日沉着的大臣忽急急上前。
是这几日因丧子之痛大病一场,不曾来上朝的乌汵大人。
乌汵扑倒在皇帝跟前,喊着他是个忠臣,没想到长子如此不争气。可他乌家是尽心竭力侍奉皇帝的,如今失去了家中长子,实在可怜。
皇帝大手一挥,赏了些银两布匹安慰他。
“可他收回长子的宅地,将儿媳和长孙赶出家门!怎有这样罔顾情理的人?”崔谌是不能只看着的。
“陛下,他当堂质疑您,该死,死在侯爷手上,也是沾了光了!正是因为他大错特错,乌家才不能留他家眷。乌家子女要多少有多少,都是供皇上差遣,怎敢有人不服您的安排。”他辩白着,言语中又踩了同样质疑皇上的崔谌一脚。
皇帝点点头,像是听得满意,竟当即提拔了乌家的小儿子。
“奇怪,那乌夫人在哪儿啊?听说是个美人。”
“回陛下,有传言说,在侯爷府中。”
“喔?”
事已至此,叶景栖也别无他法,点点头,“确是个美人。”
皇帝大笑起来,像突然想起什么,他转向崔谌。
“哎,那崔爱卿心里不好受吧?”
大殿里的大臣脸色个个精彩,但他们不能憋着,因为必须要有人应和皇帝。
四下立刻传来暧昧的笑声。
叶景栖往日不在乎这些人,但如今沉默的崔谌站在他身旁,让他忽然发觉这些笑声很刺耳。
这样荒唐的事,从前发生过一次。
那时大理寺有个大臣状告同僚,说他在明月楼害死了一个青楼娘子。
杀人的大臣辩驳说,□□不会害死人,是姑娘自己体弱。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皇帝便让那告状的大臣,当场在殿上给大家试试看,和杀人的大臣**,会不会害死他。
告状的大臣抵死不从,但没拗过杀人的大臣的力气,但最后,他也没死,抓着衣裳下了朝。
这事第一次发生,实在惊骇。
隔日,朝臣看那告状的大臣,都是一副异样的神色,疏远也好,但嘲笑实在难以让人忍受。传到市井,也难听得很。说他喜欢男人,耐不住色心,在皇帝面前就敢宽衣解带。
不出十日,那告状的大臣就自缢在家中了。
皇帝说,“看来真会因此,被你害死啊。”便处斩了那个杀人者。
但如今,崔谌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崔谌当时是那样坦然,装得那样尽在掌握。叶景栖偶然听到一耳,传言居然是崔谌爱慕永嘉侯,在朝堂上舌尖群儒劝服皇上,许侯爷与他春风一度。
稍微有些恶语,也都被他面不改色接下了,他坦然地有人嘲笑便还口,少有人是骂得过他的。
来日若崔谌说一句“移情别恋”,恐怕自己都要找个说书的,为自己编点威风故事才敢出门。
真是聪明啊。叶景栖感叹。
想着,崔谌又瞪他一眼。
早朝结束,人人都汗流浃背。
叶景栖倒还没事人一样,朝着崔谌走去。
他惦记着兴师问罪,还没走到跟前,就急急问道:“你为什么总是瞪我呀?”
“瞪着您,哪有?侯爷面前,卑职哪里敢啊,可别冤枉我。”
叶景栖面前挡着一张堆满褶皱的脸,陈大人正在他面前站定,原是他对着叶景栖的责问入了座,正阴阳怪气地回答。
叶景栖气得笑起来,越过他肩头,看崔谌已经走出去很远,只留下一个冷清的背影。
“我说陈大人,你下次别瞪我了。”叶景栖不悦地转向他。
“怎么……不,侯爷这什么意思?”
“瞪我的人很多,怕你挤着他们。”
叶景栖拨开他,朝着崔谌快步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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