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酣睡中,一阵喧哗声惊醒了褚楚。
她睡眼惺忪看了一眼窗外,窗外已泛起鱼肚白,阖眼睡意让她不想起,但门外传来的喧闹声却不得不起,她简单梳洗一番后便朝着一楼堂内行去。
刚走下几阶,映入眼帘的是段泽兰坐在那里泣涕如雨,而苏木则掐着腰怒目圆睁的嚷道:“你哭什么哭,就知道哭。”魏紫芙则在一旁劝说着俩人。
看到此景褚楚不由得暗叹一声,正在踌躇如何劝解,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楚京墨与程申姜王落葵三人站在后面,楚京墨伸了伸懒腰,手执团扇遮面打了一哈欠,慵懒的问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落葵淡淡看了一眼堂内,道:“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便率先步下楼梯,其余三人尾随其后步下楼梯。楚京墨程申姜二人随意找了位置落座,兴致盎然的看着。
王落葵目光扫过苏木,声音且冰冷冷:“祖逖闻鸡起舞,终建功立业,苏娘子这闻鸡起嗓,亦想建功立业。”
“你----”苏木气的手直抖,楚京墨听她此言,瞬间清醒,不禁噗地笑出声,苏木朝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用团扇遮住面容这才憋住笑意。
苏木沉着脸,直直审视着王落葵:“你不问是非因由便出言讥讽,娘子如此行事,亦算不上光明磊落。”王落葵被她说的并未生气,止不住一笑,点头道:“好,既然娘子如此说,我倒要听听娘子的因由。”
她话音一落缓缓落座。
褚楚看堂中情景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打着哈欠在楚京墨身旁落座。
众人视线齐聚苏木脸上。
苏木看感受到众人投来的视线,不禁降低嗓音:“今晨醒来,发现我的玉簪不见了。”
不待她说完,楚京墨“哦”了一声,团扇遮嘴道:“娘子玉簪遗失,你便疑心这位段娘子,苏娘子可有凭证?”
苏木闻听他此言,眉头拧出一丝不悦:“昨晚就寝前,”言语间一顿,右手指向段泽兰,继续道,“我见她在我房外徘徊,今晨玉簪便不见了。”
语毕她看着低啜的段泽兰,怒上心头,高声嚷道:“哭,你就知道哭,一问就哭,我只是想问你,你可有见过我的玉簪,你哭什么?”
楚京墨放下团扇,无奈道:“你如此高声问她,她能不哭吗?”
一直没言语的程申姜,却破例插了一句:“娘子并无实据,便疑心于她实为不妥,不如你再细细想一想玉簪会落在何处。”
魏紫芙悄然走至段泽兰身旁,轻轻抚了抚起背以示安慰,抬眸看着苏木,温和道:“苏娘子莫要担心,这邸店已封,没有一人出去,娘子的玉簪定还在店内,不如我们一起找找。”
苏木闻言颔首正要张口,却见王落葵抿嘴一笑道:“若依娘子所言,在你房外逗留过就要疑心,那我亦在你房外逗留,与这位娘子一样,皆有疑点。”
楚京墨亦是赞同道:“昨日我曾多次路过你房外,岂不是我也有疑点。”
苏木脱口而出:“诸位不会,诸位绝非不义之辈,亦不屑此宵小行为。”
听她如此说,坐在那里的段泽兰抽泣的更厉害,众人怜惜的看着她。
楚京墨侧首手指轻轻挠了挠眉尾,疑问道:“我等不会,那这位娘子就会行那宵小行径。”他话音落地,苏木顿时语塞,沉着脸僵硬的站在那里。
楚京墨用手肘碰了碰褚楚,她转头看向他,只见他团扇遮住二人,用了极其低微的声音:“阿楚,我饿了,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她无奈斜睨他一眼,低声回着:“你先忍着,这一时半会也理不出头绪来。”
“定是落在她自己房内了,谁会拿她的玉簪?”
“你少说无用的,好好想想怎么解决。”
王落葵亦徐徐说道:“你不能因段娘子身份低微便欺她。”
苏木闻言脚一踉跄,褚楚眼尖忙起身上前扶着她,苏木倏地甩开她的手,颤巍巍落座,褚楚看着伸出的手略感尴尬,无奈伸手挠了挠头发。
堂内寂静无声,褚楚见无人说话,她轻轻咳嗽一声,道:“诸位坐在这里是解决不了问题,苏娘子玉簪既已遗失,邸店已封,这玉簪定还在店里,不如大家一起寻找。”
众人闻言点头赞同,正欲起身,“砰”的一声,苏木一掌捶在桌上,众人一怔,见她情绪激动,互看一眼只能愣愣的坐着。
苏木面色涨红,抬眸盯着众人忿忿不平嚷道:“我欺她,你们又好到哪里,就因她柔弱我强势便袒护于她,若是谁弱谁就占理,还有公平可言吗?”
楚京墨正欲张口,程申姜压住其手臂,见他摇头,楚京墨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一旁的店仆见气氛紧张,悄然退到了后院,魏紫芙悄然将水置于众人眼前,默默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段泽兰猛的一惊亦止住抽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木亦不敢言语,只能垂首坐着。
苏木缓缓起身,走至中间站定,看着众人略带哽咽道:“那玉簪是我亡母遗物,丢了我怎能不心急,我见她曾在门口逗留,按理质问几句不应该吗?”
苏木仰头长呼一口气,止住眸中的湿润,尔后抬手指着段泽兰,面带愠色道:“她若说没拿,我自不会赖着她,她一问就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苏木踱步至王落葵跟前,俯身盯着她的眼眸,王落葵一怔,面上依旧不卑不亢眸底尽是探究之色,俩人相视,只听见苏木一字一句道:“娘子,我只是找回自己的东西,我何错之有。”说完直起身,缓缓后退一步,目光扫过堂中众人,唇角勾起一抹讥笑,道:“你们,一个个不弄清是非曲直,反而站在高处指责我,个个看似悲天悯人,实则伪君子。”
众人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的坐着。
段泽兰见事情如此走向,内心十分自责,忙开口道:“苏娘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话未说完,便被苏木厉声打断:“住口,事情未查明,你如此便是让我难堪。”
段泽兰一怔,卑微的垂眸,不敢再言语挪了挪身躯默默的坐着。
苏木努力抑制心内的酸楚,面上恢复以往的漠然,声音冷冽道:“说我因她身份低微便欺她,你们又何尝不是,诸位与我都是萍水相逢,亦不了解我的为人。就因我是商贾之女,唯利是图,阴险狡诈,尖酸刻薄便成了我的品性。”
苏木略微一顿,继续道: “古人曾云,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诸位扪心自问,你们做到了吗,你们对我何尝不是偏见。”
苏木转身视线看向魏紫芙,温和道:“魏娘子应该知道,我们商贾虽重利,但一直奉行重信则盛,奸宄则衰的道理。”
魏紫芙闻言亦是点点头,眸中尽是赞同之意,继而昂首道:“苏娘子所言极是,商贾欺人一两,则会失去福气;欺人二两,则后人永远不得俸禄;欺人三两,则会折损阳寿。”她不由自主叹息一声,沉重道:“不是商贾皆唯利是图,一言以蔽之就是秤要平,生计才能长久,商贾若无信誉二字,恐再无生计之处。”
褚楚闻言暗暗叹息,人向来分为三六九等,又何尝公平可言。
堂内氛围顿时冷了下来,默然许久,褚楚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化解气氛,只能望向楚京墨,楚京墨轻轻咳了一声,察言观色一番,坐直了身体小声且卑微的解释道:“苏娘子,我们并无此意,只是情急之下的言语,苏娘子莫----”
他言语尚未说完,苏木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大是尴尬,立即噤声,复又缩了回去。
苏木仰天一笑,道:“智者思其所言,愚者言其所思。”漠然的眸色直射楚京墨,不屑一顾的问道:“郎君是智者还是愚者?”话音落地,苏木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行向二楼。
良久默然,楚京墨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嘴里喃喃自语着:“愚-----愚者。”
“君子矜而不争。”程申姜摇摇头无奈一笑:“真是惭愧啊!”
又是一阵默然,众人竟不知如何说了。
王落葵皱起眉头盯着大门,道:“心下终是不安。”说完叹息一声起身道:“我去帮她找找。”她目光飞快的向段泽兰一扫,探询道:“段娘子,可否愿与我一起前去寻找。”
段泽兰顿时站起,恭敬的简短回着:“好。”说完随在王落葵身后,俩人一前一后上了木梯。
魏紫芙一摆手,笑道:“说了这么久,诸位也饿了,我去准备膳食,诸位稍候片刻。”
堂中只剩三人面面相觑的坐着。
楚京墨心下郁闷,鼻子一皱,看着褚楚,道:“阿楚,你安慰安慰我,我难不成真是个愚人。”褚楚手撑腮,一副颇为认真的神情回着:“是,楚京墨实乃愚人也。”
“阿楚。”
“唤我何事?”
“我怎会是愚者?”
“你今日言行,就是愚者。”
“阿楚你才是愚者。”
“我不是,你是。”
看着二人之间的嬉戏,程申姜觉得甚是有趣不禁笑了起来,正拌嘴的二人闻听笑声,循声望去,面对二人投射来凌厉的目光,程申姜冲他们抿唇一笑,揶揄道:“我们都是愚人---愚人。”
楚京墨不再嬉笑,望着邸店大门默默不语,继而喃喃自语着:“是啊,芸芸众生,有白就有黑,谁又何尝不是呢,皆是愚人。”
在众人的一番找寻下,终是在塌下找到玉簪,看着苏木如获珍宝般捧着玉簪出神,未避免尴尬,众人相视一眼默默退出其房间,替她关好房门,众人倏地都松了一口,这小小的一段风波不管对错与否终可落下帷幕。
午后褚楚路过段泽兰的房间,她犹豫一番,终是抬手叩了叩门,须臾后便见门打开,段泽兰冲她一笑,道:“褚娘子,请进。”
褚楚笑笑,一边走一边观察其神情,心中思忖如何开口,暗自一番斟酌后,道:“今日之事,段娘子莫要往心里去。”
段泽兰伸手示意,褚楚款款落座。
俩人对视一眼,段泽兰亦是坐下,伸手倒了两杯水,轻轻搁置一杯在她面前,嘴角一抿,卑弱的回着:“娘子,我无碍。”
褚楚抿了一口水,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复又抿了一口,轻轻放下杯子,思索之下,柔声道:“苏娘子对你并无恶意,那玉簪是她亡母之物,丢了自是会紧张。没了母亲的护佑,她身为女子在外行商,实属不易,只能以嚣张跋扈示人,但这并不是她的底色,她的底色淳朴善良。怎奈世人对商贾偏见之深。”
“褚三娘宽心,我并未怪她。”
听她这样说,褚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复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饮茶。
须臾后便听到段泽兰声音:“我一直以为我们就像这笼中鸟一样,想飞却飞不出去。但今日听苏娘子一番言语,我知道自己活得太卑微,太懦弱。虽有众多不得已不如意,原来我一直在看轻自己,又如何不让别人看轻呢。”
段泽兰抬眼看着她,莞尔一笑,道:“今日开始,我再不看轻自己了,亦不仰人鼻息。我既不偷亦不抢,靠着自己的乐艺而活,不愧天不愧地更不愧良心,笼中鸟亦可冲破笼子一飞冲天,我也可以。”
“段娘子如此想,甚好,凭着我们自己亦能平步青云。”话完俩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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