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申姜敛去眸中的惋惜之色,平静的看着她,良久淡淡道:“在这大昱,褚娘子是唯一识破我身份之人,不知褚娘子可否告知,是从哪里看出破绽?”
褚楚闻言,眼神望着正襟危坐的程申姜,见他面上毫无任何情绪,继而诚心道:“古今名医皆为男子,这女医屈指可数,何况是医术精湛的女医,唯有我大昱曹贤妃与靖朝德妃堪称女神医。自少时我便将二位医者的经历,病案熟读于心,那日殿下说出德妃娘娘的化名,我便知殿下身份尊贵,因有他人在场,有对殿下出言无状,还望殿下宽宥。”
程申姜淡淡道:“何来出言无状,褚娘子多虑了。”
褚楚略一迟疑,低声道:“殿下,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既然不当问,那便别问了。”话毕程申姜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肃容,故而一笑道:“我与褚娘子嬉之,娘子有话想问,我正好有空不妨听一听。”
褚楚见他并无不悦之色,继而鼓足勇气问道:“殿下为何在禹州?”
程申姜闻言,双眼一眯,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淡淡道:“前几日徽朝商团来禹州行商,我是来看看,顺便游山玩水。”
褚楚听完依旧面带微笑,捻了一颗樱桃煎吃着,暗自思忖,如何不引起他怀疑,安全离开禹州,想着想着复又吃了一颗樱桃煎,见她沉默,程申姜意味深长的望着她,徐徐问道:“褚娘子为何执着于我何时离开禹州?”
褚楚眼神闪烁不定,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勉为其难一笑道:“殿下多虑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程申姜见她不想说,便不再追问,低头继续吃着樱桃煎。
后院瞬时寂静,俩人相望无言,褚楚抬头望着夜空,禹州会如何谁也保证不了,他身为靖朝王爷,禹州事务又不能明说,涉及两朝邦交之事,就不是普通黎民能做主的事,他若在此深陷险境,两朝邦交危矣,想想头就痛,须臾后见他神情平静,褚楚便转移话题道:“殿下若不是王爷,可有想做的事情?”
程申姜拿锦帕拭了拭嘴角,顺着她的话话题略一沉思后,淡淡道:“我若是一介布衣,唯有珍馐与山水游历方入我心。”
这一番话让垂首的褚楚不由得呵呵笑了一声,程申姜略带疑问望向她,道:“褚娘子为何笑?”
沉默良久,褚楚抬眸,无奈笑道:“殿下若真是一介布衣,珍馐的银两从何而来?山水游历的盘缠又从何而来,但凡有选择,谁又会选择一介布衣卑微的活着。”
程申姜听的分明,缓缓将握在手中的锦帕塞于袖筒中,尔后朝着褚楚微微一笑,柔声道:“不管是布衣还是达官显贵,最后留在世间皆是一坟茔,没差别。”
言毕后起身,抬眼看了看夜色,淡淡道:“天色已晚,褚娘子劳累一天,不如早些歇息。”
褚楚起身施了一礼,目送他离开后院。
褚楚望着樱桃煎犹自发呆,楚京墨端着木盆走向浴房,目光一斜见她坐在那发愣,便脚步转向径直走了过去,食指叩了叩桌面,疑问道:“阿楚,这么晚怎么还不歇息?”
褚楚回神抬眸一瞥,见是他,问道:“樱桃煎吃吗?”
楚京墨忙摇摇头,道:“不吃了,饱食即卧,易积食。”楚京墨视线望向樱桃煎,眼眸一转,好奇问道:“你这又没出去,这樱桃煎哪儿弄的?”
“不能是我自己做的”
楚京墨闻言,撇撇嘴,道:“这话你信吗?” 褚楚边包樱桃煎,边斜睨了他一眼,道:“邢震烨送来的。”不一会便包好樱桃煎,她微微一叹,抬眸定定望向楚京墨,悲声道:“京墨,方才邢震烨说城内又有疫了,所幸范围不大。悲田坊内有一医学生染疫了。”
楚京墨愣了片刻,抱着木盆惊愕的坐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俩人静默良久,褚楚抬头,直直盯着他,问道:“你对靖朝楚王可有了解?”
楚京墨点点头,将怀中的木盆搁置在地,娓娓叙来。
且说靖朝德元帝有四子六女,长子韩祁封为皇太子,次子韩昭封为楚王,三子韩翊封为汉王,四子韩颢封为齐王,民间流传太子为人残忍无道,喜好巫蛊之术,但深受德元帝喜爱。
楚王自幼便好骑马射箭,剑法高超,少时便从军,研读兵书,驻守靖朝边境,曾拜为骠骑大将军,在军中威望颇高,不止善待下属,且虚心纳谏,遂民间盛赞其为一代贤王,一度对太子权威构成威胁,太子遂率领朝臣在德元帝前进谗。
德元帝为朝局稳定,避免混乱,虽喜爱次子楚王,但不喜其能超越太子,故卸其骠骑大将军之职,做个闲散王爷。他虽处在权力中心,楚王依旧对德元帝恭顺,面对太子,他既不对太子的权利有所僭越,也不回击太子的挑衅,时间久了,太子见他并无图谋便对他放松了警惕,他这份隐忍在复杂的朝局中安然无恙。话又说回来,身为皇室之人,哪有一个单纯的,哪一个不是高深莫测。
第三日褚楚比往日醒的早,天已蒙亮,或许是封邸最后一天心情甚好,用完早膳后,便和楚京墨一起给邸店里里外外焚烧消撒一遍,闲暇之时,褚楚便让楚京墨教她梓匠之活,幸邸店这些工具皆有,俩人在后院忙的不亦乐乎,褚楚平日没做过这些,光是锯木头生生用了半个时辰,楚京墨在一旁不禁仰天长叹,见她如此笨拙复又不停的翻白眼,实在忍不住便叨叨几句,气的褚楚直接将木头扔到他身上。
木工本就消耗体力,褚楚累的气喘吁吁,直至魏紫芙来唤二人用午膳,二人这才作罢回房洗漱一番用膳。
俩人一前一后下木梯,其他人已在堂中相互寒暄着,堂中摆着一黑漆方桌,桌上摆着鱼鲊,素蒸鸭,蟹酿橙,鸳鸯炸肚,莲房鱼包,糟琼枝,菘菜,矮黄,胜肉夹,雪霞羹,胡饼,炊饼。
魏紫芙见人已到齐,高声道:“诸位请坐。”
众人一瞥,黑膝方桌每侧各摆了四个方凳,王落葵率先坐在中间,苏木,段泽兰见状在她两边落座,程申姜与楚京墨二人在她们对面落座。
褚楚环视一圈座次,看了一眼站立的魏紫芙,她亦是笑笑,褚楚想让楚京墨往里挪一挪,看了半天他愣是没反应,怎奈他视线早已固定在桌上膳食,褚楚无奈斜睨他一眼,在他俩中间落座。
魏紫芙见众人皆落座,顺势坐在段泽兰身旁。
魏紫芙命店仆给众人斟酒,魏紫芙举杯,道:“这杯酒敬诸位,多谢诸位这三日的配合。”褚楚端着酒杯,楚京墨悄悄附耳道:“你杯沾唇即可,不用喝。”
众人皆抿了一口酒,褚楚亦是沾了一下杯沿,视线悄然一瞥默默放下酒杯,顺势拿起纸花拭了拭筷子,王落葵清咳一声,望着魏紫芙道:“这三日多谢魏娘子照看,还备了一桌的美食,有劳娘子了。”
魏紫芙道:“诸位贵客皆是从外地来禹州,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这些都是我的拿手菜,诸位且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程申姜侧倾凑近褚楚,道:“这禹州的佳肴,不知褚娘子推荐哪道?”褚楚见他靠近脸色微变,继而视线扫了一圈,缓缓道:“每一道都是,郎君都可尝尝。”
程申姜离开拿起筷子拭了拭纸花,淡淡一笑道:“多谢魏娘子,我们开动了。”
众人举筷夹菜,认真的吃着,这一桌人实在是不熟,无话可言,堂中静的就剩用膳咀嚼的声音,褚楚见这氛围安静的令人尴尬,褚楚右脚轻轻踢了一下埋头吃的正欢的楚京墨。
楚京墨无奈将筷子搁在止箸上,想了想,这些人还真算不上熟悉,也不知她们的喜好,言谈举止间生怕又冒犯了别人,略一踌躇后方才问道:“今日邸店解封,诸位有何打算?”
王落葵率先直言回道:“我三日后便启程回京。”言毕侧身望着苏木,问道:“苏娘子有何打算?”苏木执筷之手微微一顿,道:“我在禹州的营生尚有要事相谈,还要待月余之久。”
一时间堂内又是一阵寂静。
褚楚啜了口茶,默默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对面端坐的段泽兰,从用膳到现在她一句话没说,笑问道:“段娘子可有什么打算?”段泽兰闻言,放下筷子,黯然道:“我一时无处可去,恐在禹州要多呆些时日了。”
褚楚点点头,众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正想着,程申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尔后侧首端详着她的脸庞,缓缓问道:“那褚娘子有何打算?”
褚楚扭头看了一眼他,轻声道:“我随邢将军一起回京。”
楚京墨在一旁听着,身子侧倾面向程申姜,解释道:“程郎君有所不知,阿楚乃是邢将军聘妻。”
一听到邢震烨的名字,程申姜勉强一笑,楚京墨见他笑得如此敷衍,不禁纳闷,也不好多问,默默拿起胡饼吃着。
楚京墨平时较为善谈,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宴席,清咳一声道:“前几日听说徽朝出了一祥瑞。”
王落葵笑问道:“是什么祥瑞?”
苏木听后笑着答道:“听说是五星连珠。”段泽兰看了众人一眼,道:“五星连珠乃大瑞也,这种祥瑞不常发生,真是功德无量!”
魏紫芙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道:“徽朝自开朝以来第二次出现祥瑞,这次还说祸在南方。”褚楚一听“哦”了一声,疑问道:“祸在南方是谁说的?”
魏紫芙解释道:“徽朝司天监观星象所得,说祸在南方。”
苏木闻言稍一迟疑,高声嚷道:“这徽朝的南方不是我大昱吗?”
众人一听脸色皆变,都不知说些什么,复又默默吃着。
褚楚笑了笑,心里想所谓的祥瑞除了天象,剩下皆是人为所致,来烘托天家的权威,至于是不是真的也就无关紧要,只要老百姓相信就好。
褚楚与楚京墨相视一眼,楚京墨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笑道:“那司天监的话能有几分真?南方说不定是徽朝的南方,与我大昱何干。”
褚楚附和道:“就是,我大昱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怎会有祸事。”言罢褚楚转移话题问道:“苏娘子在禹州是何营生?”
“主要以香料和酒。”
王落葵“哦”了一声,开口问道:“何种香料?”
“振灵香和月支香。”
王落葵笑道:“这振灵香我焚过,香味香甜,香气可传百里。”苏木眸中露出赞叹之色道:“原来王娘子竟也识香。”
褚楚听闻月支香,微微一惊,楚京墨脚踢了她一下,见无人在意,悄声问:“这都是什么香?”
褚楚环视一圈,低声道:“这月支香甚少,产自边塞,据记载形似燕卵,大小似枣,史上曾记载此香可避疫气。”
楚京墨愕然,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看向苏木探询道:“苏娘子,这月支香甚少,远在边塞,娘子能打通商道,真是令楚某佩服。”
苏木点头道:“此香原料远在边塞,配方从不对外流出,所做出来甚少,所以卖的也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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