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三人不急不慌的走着。
刚踏进食肆,店仆见三人锦衣华服,殷勤的走了上来招呼着,询问后将三人引至二楼雅间。
进了雅间,店仆将邢鸣谦引至主坐落座,笑问道:“郎君要吃些什么?” 邢鸣谦笑着说:“我们一行五人,来些食肆拿手的膳食,再来一壶紫苏饮。”
楚京墨在邢鸣谦左侧落座,褚楚则是在其右侧隔了一位落座。
店仆应允一声,尔后殷勤笑着:“我们店中自酿的生酒,颜色清且白,口味烈,郎君可要品尝品尝?”
邢鸣谦颔首,说话间便将茄袋递于店仆,此店仆眼头甚是灵活,握着手中的茄袋,便知银两不少,赔笑躬身走了出去。
褚楚听到紫苏饮,方才不自觉的攥成拳头的手终是缓缓松开,忐忑了许久,听了这话才定了心。
雅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楚京墨深知她心中所虑之事,见二人无话,遂开口打破这氛围,将路途中所见所闻一一说与邢鸣谦听,邢鸣谦亦是专心听着,时不时回应他一句。
正说着,店仆端来莼菜鲈鱼烩、素蒸鸭、酒蒸鸡、吹羊大骨、酒蒸羊、烧笋、笋鲊、藕鲊、茭白鲊、煎豆腐、桂花糕、梅花汤饼、紫苏饮和生酒。店仆将生酒一一倒好后方才退到门外,以便招呼。
邢鸣谦见她一言不发,遂倒了一杯紫苏饮搁在她面前,眼角的褶皱挤成一堆,道:“今儿烨儿特意交待于我,说三娘喜爱紫苏饮。”
褚楚不由得一暖,忙回着:“多谢宰执。”
邢鸣谦闻言望了一眼她,理解她拘谨,声音尽量温和:“三娘乃我邢府新妇,既是一家人,何须如此生分。”
褚楚并没有应声,心里忽然一震,默默饮了一口紫苏饮,俩人尚未成亲,心中思量如何称呼方才不失礼节,抬眸间瞥见邢鸣谦的笑脸,却又多了一丝丝威严,俩人四目相对,邢鸣谦亦是保持着笑容。
褚楚缓缓搁置杯子,心中一番措词后方缓缓看向邢鸣谦,道:“三娘身为邢府新妇,自会以邢府为重,既为一家人,便要坦诚相待,实不相瞒我---------”
话未说完,便见邢鸣谦手一抬,面带笑容看着她,道:“医道无私,三娘心怀慈悲救人命,乃是功德无量之事,为我邢府添了福气,我自会赞同。”
话音落地,褚楚错愕的看着他,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开明,对这世间的女子甚无迂腐的愚见,他这番通情达理让她到嘴边的话复又咽了回去。
自古以来,对于女子皆是无才便是德,即使识书认字,也是为了知晓妇道,更何况成为一名医者更是难上加难。
须臾后,褚楚眸中掠过一丝忧虑:“您贵为一朝宰执,无数眼睛盯着邢府一举一动,若是我行医之事被有心之人发现,可会引起朝堂之争,对宰执不利?”
邢鸣谦敛去眸中的锐利,唇角缓缓勾起:“朝堂之上,自是明争暗斗不断,三娘行医之事既不是结党营私,又不是权力之争,乃无愧于天地,于我而言不足挂齿,三娘何须心生忧虑。”说话间抬眸看到她眸中不安,邢鸣谦淡淡一笑,目不转睛看着她徐徐说着:“在邢府,不需要一位相夫教子的娘子,更何况这世间的女子未必不如男,人的一生太短暂,三娘所想之事,作为家严,定会倾囊相助,让你如愿以偿。”
邢鸣谦这一番话说下来,虽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听在旁人耳中确是那样感人肺腑,一旁的楚京墨听了心中亦是感慨万千,邢宰执位高权重,为人又不迂腐,这世间的女子甚少能遇到如此通情达理的夫家,真心替她高兴。
褚楚一听内心亦是触动,心中的忧虑不安终可放下。
褚楚饮了几口紫苏饮,频频望向门口,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二人还没来,只闻门吱呀声响,褚楚转头一望,邢震烨、江篱二人相继走了进来,褚楚脸上一喜,起身迎了上去。
江篱朝她一笑,抚了抚额头上汗滴,整了整衣裳,向邢鸣谦恭敬施了一礼:“见过宰执,下官恭叩福安。”话毕江篱见他颔首方才缓缓落座。
几人落座后又是一阵寒暄,江篱拭了拭额头的汗渍,恭敬道:“禀宰执,悲田坊-----”话未说完,邢鸣谦手一抬,江篱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忐忑瞧了一眼,一时不知是哪里说错话了,坐在那里如坐针毡,只听他笑道:“江医官,今日乃家宴,不谈公务。”
“是。”
邢鸣谦端起瓷酒盏:“江医官乃三娘兄长,薄酒一杯,不成敬意。”
江篱被这话语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端着瓷酒盏慌忙起身,拘谨回着:“下官惶恐,忝陪宰执左右,实乃下官荣幸之至。”邢鸣谦右手挥了两下示意他坐下,江篱拘谨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邢鸣谦亦是一饮而尽。
房中又是陷入一阵寂静,除了邢震烨,其余人皆是看邢鸣谦面色,又不知如何说话,面面相觑的坐着。
邢鸣谦用纸花拭了拭筷子,抬眸一瞥继而笑道:“来,这些可是食肆的拿手菜,快来尝尝。”众人依言拿着纸花拭了拭,夹了一筷子吃着。
短暂的沉默后,邢鸣谦看向江篱,问:“江医官,尊师可好?”
江篱听了这话,立即坐得端正,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衣裳,回着:“禀宰执,师父已知晓禹州时疫,几日后便到禹州。”
邢鸣谦微微颔首,不疾不徐说道:“尊师能来禹州,实乃禹州百姓之福。”
“宰执谬赞。”
“赵医圣舟车劳顿,安顿妥了老朽为他接风洗尘。”
江篱全神贯注地听着,一听“接风洗尘”几个字,江篱蓦地低头称谢:“岂敢劳驾宰执。”
邢鸣谦与江篱闲谈几句,复又与楚京墨闲聊几句。
酒过三巡,众人亦是喝的欢了,尤其是楚京墨敬完几杯酒便哼起了小曲,江篱见他如此欢快,下意识瞥了一眼首位的邢鸣谦,见他并无不悦之色,这才摇头晃脑抚掌打着节奏,借着酒意将这几日烦恼抛之脑后,兴奋之处还时不时哼了几句。
邢鸣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低头从袖中拿出一木盒,轻轻搁在褚楚面前,褚楚忙不迭放下筷子,疑问道:“这是?”
一旁的邢震烨亦是好奇,低头看了一眼木盒,二人相视一眼,褚楚便打开木盒,邢震烨瞥了一眼,回首吃惊的说着:“这不是阿娘的传家手镯吗?”
江篱闻声醉眼熏熏的看了一眼,打嗝道:“什么传家手镯,让------让我来------看看。”话毕复又打了一嗝,摇摇晃晃正要起身,便被楚京墨一把拽住:“看什么手镯,江兄,来,继续喝。“
江篱踉跄一坐,道:“继续喝,你我二人甚是投缘,今日一醉方休。“
褚楚看了一眼,这手镯既是传家之物,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妥,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遂手在桌下轻轻扯了一下邢震烨的衣袖,邢震烨看向她,笑道:“既是阿娘给你的,收下便是。”
楚京墨插嘴道:“阿楚,既是一家人,莫要拂了宰执的一番心意。”闻听此言,褚楚转头狠狠瞪了一眼,楚京墨默默闭上嘴,继续与江篱饮酒。
邢鸣谦倏地拍了一下桌子,嘴里嘟囔着:“瞧我这记性。”忙从袖中掏出平安符,道:“这是褚夫人给三娘的平安符。”
褚楚欣喜接过,搁在荷包中,邢震烨侧首直直注视着邢鸣谦,疑问道:“阿娘可有给我带什么?”
邢鸣谦摇摇头。
或许是酒劲渐渐上头,脸上微微泛红,邢震烨嘴角一撇,低声嘟囔着:“我还是你们的儿吗?”
声音虽是低声,褚楚听得一清二楚,不禁一笑,他酒后的样子,少了往日的沉稳,多了一丝喜感,邢鸣谦没有听清楚他的低语,继续吃着。
邢鸣谦见桌上的酒已空,朝着门外店仆招了招手,吩咐店仆上酒。
褚楚惊讶他的举动,邢鸣谦感受到她的视线,不紧不慢端起瓷酒盏浅啜一口,噙着笑意温和解释道:“既是家宴,都不是外人,自是要不醉不归,莫要担忧。”
闻言褚楚微微歪了一下头,嘴角微微上扬。
楚京墨江篱二人饮得正酣畅,楚京墨将桂花糕藏在一茶碗下,拉着江篱玩射覆,猜错者罚酒一杯,刹那间褚楚觉得有点聒噪,小心翼翼抬眸一望,这欢闹声音在邢鸣谦眸中依旧不见半点波澜,恍若没听到,悠闲自得用膳。
众人又是一番推杯换盏,方才散去。
褚楚和楚京墨扶着醉醺醺的江篱,只能回到紫苏邸店歇息一晚。俩人将江篱安顿妥当,褚楚便回到房间歇息。
翌日,褚楚坐在铜镜前,她从未学过梳髻,冬葵不在身边这梳头还真是为难她了,正一筹莫展之际,听到了叩门声,褚楚起身打开门,段泽兰笑意盈盈站在门外,垂眉一笑道:“昨夜听到动静,因太晚不便叨扰,今日特意来看看三娘。”
褚楚挠了挠颈间,段泽兰见她欲言又止,又瞥到她散发便了然于心,温婉笑着:“我刚学会流苏髻,既然三娘尚未净面梳妆,不如让我试试手。”褚楚本就不好意思张口,见她如此说心中甚是欣喜,忙侧身让她踏入房间。
段泽兰手捧乌亮发丝,忍不住赞叹道:“三娘这发丝乌黑铮亮,摸起来如此顺滑,真是令人心生羡慕。”话音落地,她拿起月牙银梳蘸了蘸桂花油,将发丝梳顺。
闻言褚楚看着铜镜中的身影,回着:“段娘子何出此言,段娘子的发丝亦是漆黑如光。”话毕将妆奁打开,拿出蓝色和红色的丝带,问:“段娘子看用哪个丝带?”
段泽兰听后将月牙银梳放下,拿起红色丝带,盘挽成髻后在发髻底部缠绕红丝带垂至肩膀,复又在妆奁中找了两个玉梅簪子插在发髻上。
段泽兰弯腰手放在肩膀上,笑吟吟问:“三娘可否满意我的梳妆?”
褚楚对着铜镜看了看,越看越满意,嘴角微微上扬,浅笑回应着:“满意满意,段娘子的手真巧。”
段泽兰轻轻一笑:“三娘满意便好,我去帮你打些水来净面。”
“不用我----”话没说完人已经走出了房间,褚楚起身来到屏风后换衣裳,段泽兰端着水进来,见她在屏风后换衣裳,转过脸默默退到一旁,隔着屏风问道:“三娘,这几日还需要做香囊吗?”
褚楚从屏风后走出,来到妆奁旁,拿出一包金银花放入盆中,一边净面一边回着:“要,多多益善,今日我多拿一些银两给你。”
段泽兰有些诧异,慌忙摇手道:“不用,不用,上次还剩一些银两。”
褚楚擦拭着脸面,回头瞥了她一眼,细声解释道:“实不相瞒,我所需要不仅区区百个,而是更多,你若无事,便帮我多做些,越多越好。”
“我在邸店自是无事,帮你做事还能赚些补贴,谢谢三娘。”
“客套话免了,你的针法细腻精巧,我自是要拜托你。”
“那我就不叨扰三娘了。”段泽兰说完施了一礼,转身正要走出。
褚楚忙不迭出声唤住她,从行箧中拿出一茄袋来,放在她手中嘱咐道:“香囊的药材定要按照我给你的方子来采办,这是采办的银两。”
段泽兰张了张嘴,瞥见她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又是施了一礼方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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