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过来，在我耳畔用气音说：“我已经想到了好法子，不久后的牡丹家宴就有一场好戏。”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态不再显得端庄，反而变得灵动，只是我的心里冷了下来。
即便是动手，我也不可能在她之前，况且父亲没有说具体的法子，我不能肆意妄为。母亲在他的庇护之下，每一步都要按照他说的去做，毕竟一个只有女儿傍身的女人是没有能力自立的。
说完了接下来的计策，她又挽着我的手说些有的没的，她声音很好听，却总是故意沉着嗓子，让响亮的声音显得温柔细腻，听的我都觉得揪心。听了好半天，她说的一句话我都没有听进去，只听到她说她名字的寓意是一句诗：“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或许是见到我的神情有些疑惑，她解释道关山也在边疆，和苍山离得不远。我不喜欢诗词歌赋，只是懂得科举应该如何做韵，也接不上话。
她见我一无所知，不由得问我：“妹妹是书香门第出身，平日里应该读过很多书吧？”
她的眼睛亮亮的，可我只是避开她的视线，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只读过女德女戒，旁的…抱歉，妾身才疏学浅。”
听到我说的话，她好像有些遗憾似的摇了摇头，没再和我说什么。
王妃离开后，怀千小布跑到我身旁，有些不满的指责我：“小姐，这是难得和王妃交好的机会，你怎么就这样错过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转头望向窗外树枝上的鸟雀，轻轻拨弄头顶的簪子，那颗所谓的苍山之玉。
苍山…关山…那是大楚的边界，也是长城的所在，我曾多么想登上长城看北方的边疆，看那大片失落的土地。风吹一夜满关山、苍山之玉、将门之女，我猜的出她在想什么，她是个有抱负的女子，可又能如何？
她端庄大气的姿态、柔和却不失力量的声音让我不由想起了母亲，她们都是相似的女子，却被困于宅院。她喜欢骑马射箭，母亲也有无法与外人道的喜好：铸剑。她闲来无事总是打磨着一把又一把剑，将她们铸造的锋利无比，可这些剑最终还是指向我们的心口。我知道母亲不甘心一直在这样一个男人身边，她厌恶书生，觉得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她也看不起武将，觉得他们不懂排兵布阵之法，只会喊打喊杀。
以前她总是和我说起边关的残阳如血、古道驼铃，她在西域长大，精通骑射，可惜随着外祖父来到京城后，就嫁给了文官，再也没有纵马驰骋的机会，满腔心力都落于如何处置宅院里的几个女子。
王妃和她是那样相似，她忌惮所有女人，王妃应该也是如此，在这样的人手下讨生活，还真是不容易。
只是她们心中那一丁点期待，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为了掩饰日常生活的无聊自欺？
过了两日是宫中的赏花大典，我和王妃一同前往。
正是盛春时节，牡丹园中，万株牡丹尽皆争妍，那张开的花瓣就如女子的衣裙，在风中起舞。
只是景色虽美，却未免繁复世俗，就如身边笑语盈盈、端庄大气的美人。我心下冷笑，嘴上却皆是恭维。
又走了几步，便见到皇帝皇后正立在道旁，对着楚承安招手。
人家一家人，我在其中混着，不免显得形单影只，实在是无聊。
他们都说容落一是牡丹，雍容华贵，那么我呢？
莲花…呵…
与其说清水出芙蓉，不如说一生都烂在淤泥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神情太过落寞，皇帝打量了我好几眼，那神情有些奇怪，有怜悯，有哀伤，也有说不出的纠结。
我只是垂着头，双眼无神的望着地面。
“父皇为什么总看你？”
耳畔传来一道声音，我被吓了一跳，身上发着抖。
身旁的人凑近了些，将我拽出人群，来到离皇帝略远的牡丹花丛。
他的力气大，不过轻轻一拽，我就觉得手臂疼的厉害。
王妃也急匆匆跟过来，有些焦急的劝谏：“早些回去吧，陛下看着呢，我们无故到远处来旁人肯定会觉得奇怪。”
楚承安依然用手紧紧拽住我的手臂，声音带着几分恼怒：“你没发现父皇总是盯着溪儿看？”
溪儿…他的声音让我想起了父亲，我不由抬头望着他，但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不过若是父亲在旁边，大概连这点关心也不会有，他只会想着办法巴结贵人，至于女儿的死活，呵…
我只是觉得好笑，但又不好说什么，将将抬起头，有些担忧的望着王妃。
王妃并未着急反驳，只是轻轻拍了拍楚承安的手，叹了口气：“你这样抓着她，她会疼的。”
她怎么看出来的？不过也是，我那鸡爪子似的手连握笔都握不了多久，更何况被人捏着…
母亲总怕我长的臃肿，常常不让我吃饭，我多吃几口就大惊小怪。听说当今圣上好细腰，她就觉得旁的男子也喜欢，巴不得我的腰跟那双被裹过的小脚一样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感激的对她笑了笑。
可楚承安还是不放手，只是皱着眉，盯着远处和其他皇子说话的皇帝。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最后落脚于两个字：“禽兽…”
我知道这宫里隐秘的事情多，却没成想这般复杂，不过我倒是不担心，反正也不过一死。若真有什么麻烦，父亲便是第一个出头用剑指向我的人，他不会让一个没有清白的女子留在世间。
我忽然觉得好笑，这男人关心我，不也是害怕我被人抢走赔了他的面子？
王妃不似我云淡风轻，一直劝楚承安不要多想，省的引来麻烦。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叱责：“快把这蜜蜂给本公主赶走！真烦人！”
可就在下一刻，这声音却变得响亮而惊慌，接下来，便是一阵哭喊。
转头望去，只见娇滴滴的楚灵公主被一群蜜蜂围着，俏丽的小脸被叮的高高肿起。
众人正愣着，便见楚承安一个箭步冲过去，又夺过侍卫手中的火折子点了手中的木枝，驱赶那些乱飞的蜜蜂。
待群蜂散去，楚灵公主整张小脸失去颜色。太医很快一拥而上，为小公主疗伤。
所有人都以为是天灾，却不知道是**。
方才在马车上我望着花瓣上的蜜蜂装作害怕，王妃安抚我说蜜蜂会被烟雾驱赶。
这只是个引子，王妃身旁的宫女一下马车就将带着甜味的糕点悄悄撒在楚灵身旁，一见蜜蜂围着自己，这性急的姑娘果然挥手乱打，惹怒了蜂群。
好戏落幕，我仍是默默垂头立于王妃身旁，满脸慌乱恐惧。
见我的手不住的颤抖，王妃轻轻扶住我，小声安慰：“别怕，都过去了。”
我点点头，继续跟着一行人向前走。不远处是瀑布，连着一滩小小的水池。
路过水潭时，不知何处伸来一只脚，我的腿被踢的打了个弯，径直倒进水池里。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见状，也扑过来，想要抱住我，但水流太湍急，我的视线早已变得模糊。
我原本也算看淡了这些身外之物，但当水流没过口鼻的时候，当窒息的感觉从心口处升起，我还是想再看眼天空，这个世上总还是有我留恋的事情。
比如那三个小人偶，她们还在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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