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安松开手,低下头注视着母亲,他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又是那样纯粹,就如同昔年无忧无虑的幼童。
萧妃站起身,抬手摸他毛茸茸的头,他俯身,将头送到母亲的手边,就像小孩子一样蹭来蹭去。
“这身衣服真好看,衬的我们安安齿白唇红,更像个大美人了!”
都说母亲看孩子怎么看怎么好,除了她,大概不会有人用美人这个词来形容楚承安了。
在抬起头的刹那,她看到了我,随即便惊喜的向我跑来,紧紧的抱住我:“溪儿!你怎么来了!你娘还好吗?”
一说到我娘,她的眼圈就红了,我点了点头:“我娘很好的,最近爹在官场上还算顺利,娘的日子也好了许多,您放心,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来看您的!”
她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求能有机会再见她一面,我只求她能够平平安安。溪儿,你还好吗?深宫中这样寂寞,我很担心你…”
如心拉着我的手,将我来来回回看了好大一圈,她的目光聚焦在我的脸上,很快就看到了那一片小小的淤青:“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在耳根的地方有一点淤青?你是磕到哪里了吗?”
她小心翼翼的抚摸我的伤口,眼中写满了疼惜。我只是推说自己是不小心磕到,可楚承安却在一旁接上了话:“抱歉,是儿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妃抬手对着他的脸便是一巴掌,好在他早就让侍卫退至一旁。我生怕他会生气,急忙赔礼道歉,又拽着他的袖子不敢放手,可他只是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道歉:“娘…”
萧妃紧紧的抱住我,恶狠狠的对他说:“我都说了,这是我在世上最亲的至亲,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别的我都不在意。若是有丝毫差池,我就算拼了这条命都要带她和姐姐走!她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楚承安的眼中闪过了泪光,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我和萧妃又聊了几句,楚承安在身边,我不敢聊的太深,只能随意说一些在宫里的见闻。她问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我都只是说好话。
聊着聊着,我忽然想起了萧家人,不由得问道:“表妹和表哥怎么样?她们还好吗?”
听到我的这句话,萧妃又流下了眼泪,楚承安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阿祈他…他不在了…和六皇子一起出征的时候,他为了救六皇子…”
表哥竟然不在了…一想起那个如同月光一样温柔和煦的男孩,我心里不由泛起了酸楚。
“那妹妹怎么样?萧家人对她一直不重视,我很担心她…”
说到萧惟宁,萧妃的神情平缓了很多:“天可怜见的,这孩子命还算不错…那个狠心的女人一见她哥哥不在,没人替她撑腰,就想着要了她的命,幸而被六皇子所救。可是这小姑娘养在男人手上始终不是个事,我就想办法将她接过来了。她如今就在附近的佛堂,我找人去叫她,你们两姐妹也见见面,叙叙旧!”
听到阿宁没事,我也松了一口气,我有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很胆怯的小姑娘,总是缩在自己哥哥身后,不敢和我们打招呼。
过了没一会功夫,从远处走来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她看着年岁不大,但仪态很是端庄。她虽然垂着眼眸,但从眉宇间可以看出这是个有决断的女孩子。
“妹妹!”
我向她扑过去,她抬头望着我,对我笑,却依然愣在原地。
“阿宁,这是你苏姐姐,你们有十年没见过了!快和姐姐打个招呼!”
萧惟宁虽然有些怕生,但不同于小时候的胆怯,已经像个大姑娘一样通晓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拉住我的手,抬起头望着我腼腆的笑:“苏姐姐…”
我们都不算伶牙俐齿,不过打了个招呼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安慰她几句,但见她气色不错,也不敢多说。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左掏右掏,取出了一枚金色的小铃铛放在我的手中:“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还挺可爱的!”
我望着随风摆动的小铃铛也笑了:“我也很喜欢!对了,我从宫里带了一些糕点,这是我朋友送我的,她的糕点做的很好!”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对楚承安补充:“这是意妃做的糕点,她不但会品鉴糕点,自己还会做呢,您们来尝尝!”
萧妃取了一块放在嘴里,赞叹连连,楚承安也拿了一块,赞不绝口。萧惟宁犹豫了很久才小口小口的吃,看到她有些纠结的神情,我都怀疑她因为太过紧张没有尝出味道。
自从看到楚承安开始,她的脸色就显得很不对劲,一直往萧妃身后躲。看得出来,她很害怕眼前的男子。
我们没说几句话,萧妃便让她回去休息,她和我打了个招呼,连看都没敢看楚承安,转身便逃走了。
等到她的身影已经看不到的时候,萧妃才有些担忧的对我们说:“阿宁很害怕六皇子,也就因此而害怕所有皇室中的人,六皇子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竟然想让我们阿宁做小,我可万万不能同意!安安,你也帮娘一起盯着,可不能让阿宁进了王府!我这侄女不想出嫁,只想陪着我,我也想了却她这点心愿…”
楚承安点了点头,让母亲放心,又随意聊了几句,我们便转身离开。
但在离开前,楚承安忽然开口询问:“六弟他可是被称为楚国女子的梦中情人,怎么妹妹反倒不愿意嫁他?虽然如今表面上是做小,但将来如何可不好说。”
萧妃没有看他,只是眼中透着几分遗憾,她转过身,走进了旁边的屋舍,翻找了许久,最终找到了一段姻缘绳让我们看。这绳子上刻着一排娟秀的小字:“惟愿郎君,年年岁岁,一双人…”
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泪水忽然淹没了我的眼眶,我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怀有这样的心愿。如今的天下,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女子只能和和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们或许也不愿意,但敢于说出自己的愿望便是怀有妒意。大部分女子都没有这个勇气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可是她竟然可以写在姻缘绳上…
不知道是因为感慨于她的勇气,还是感慨于她终将落空的心愿,我忽然觉得心很疼。其实我也曾经像她一样盼望过,他们都说我们要找一个值得终身托付的男子,可是他们有那么多女人,从来不会将我们放在心上,就算依附于他们也没有办法保证一生顺遂,没有办法避免和其他女人做无谓的争斗。
我真的很心疼这可怜的姑娘,她还太小了,不知道这世间的残酷,若是她有一日发现自己的心愿落空,想必会更加难过。世家公子身边环绕着莺莺燕燕,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总是出入风月场,无论一位女子身处何处,至少在这一点上,她都是悲哀的。
我只是暗自垂泪,楚承安却在旁边小声嘟囔:“她这不是在胡言乱语吗?哪有这样的道理!她嫁给哪个男子都差不多,那些平民百姓就连口饭都吃不上,能够在深宅大院中有一口饭吃已经是至幸。您还是劝劝她,这就是女人的命运,谁也改变不了。”
萧妃没有再和他争辩,只是将这姻缘绳收回了一个小盒子。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着之前所见到的那句话,这句话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震撼。我想或许人的情感总是相通的,很多姑娘大概都不想守着这些恶心的男人过一生…
见到我一直在暗自垂泪,楚承安有些疑惑的问我:“你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我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只是将头埋的更低。他叹了口气,不免的感慨:“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想,我还以为你既然很喜欢女德,就很同意上面所说的话。男人有很多女人是常态,女人就没有办法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谁说的?在上古时候,没有夫妻,只有母亲,那个时候,女人们自由自在,和自己的母亲姐妹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从来不是自古如此,只是因为女人失权,所以才被锁在家中,世世代代沦为玩物。
我没有反驳他的所言,但我很想问他,若是我们这些人都有数不胜数的男人他是否愿意?我想他一定不愿意,他把我们这些人都牢牢的攥在手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从来没有将我们视作和他一样的,有感情有尊严的人。
可怜的萧妃,就算她再努力的教会自己的儿子,依然不能阻止他走向他父亲的老路。也许这些男人就是如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他们内心的兽性,他们永远都像野兽一样喜爱繁衍和侵占土地。亏我之前还觉得眼前这人有自己善良的一面,实在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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