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过了一阵子我才知道她这样说的目的,她从来都不是怀疑其她人在背后说她坏话,只是怀疑我。
我一直都知道她总是和别人说我的不是,一会说我是个小人八面玲珑,一会又说我是个木头格外愚蠢,怎么欺负都不出声,还让别人尽情欺辱我以从我这里得到好处。
我一直都知道她才是左右逢迎的小人,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心中都是坏主意,可和小人相处总是要装装样子,若是闹得太难看实在不好。但她总是明里暗里嘲讽我、怀疑我,久而久之,我也觉得厌烦,逐渐与她疏远。
她明知道我讨厌她,却还要凑过来和我絮絮叨叨说些无聊的话。我问她什么时候和梁烟一起制作火炮,她却好像盯上我了似的,就连自己最感兴趣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我实在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针对我,但还是选择忍耐,直到有一次,她竟然当着皇后的面说我总是在背后说她坏话,还哭的梨花带雨,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回我再也无法忍耐,也没办法保持所谓的风度了,若是我无所反应,倒还真是坐实了我是个小人的。我没有做过的事自然不会承认,无论是偷诗还是今日她的污蔑。或许是因为忍耐了太久,我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大骂,将她所做的事都捅了个底朝天,皇后在旁边好言相劝,但我就像没听见似的。
我将她骂的捂着脸直哭,到了后来,更是瑟缩在梁烟身后,连我的面都不敢见。骂完了她,我转身就走,我原以为其她人都会交头接耳,说我多么不懂规矩,竟然敢在皇后面前放肆,可这些人都变了脸色,再也不像平常一样用鄙夷的神情看着我,反而连头都不敢抬,纷纷为我让出一条路。
因为走的太急,我不小心撞到了好几个女子。其实我也带着几分故意,撞的都是我平日讨厌的。可她们这回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往旁边退了几步,开始称赞我就应该惩罚这样僭越的低位女子,又说我不仗着自己作为妃子的威势惩罚他就不错了。
我一直觉得大喊大叫很不体面,也会惹来人的厌烦,但没想到我闹了一次所有人都是这样一副嘴脸。不过这倒也是,她的位置比我低的多,无论怎么骂都没什么大不了,看来人还是要欺软怕硬一些,时时拿这些位置低的人出气。
回去以后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陈凌云说的一点也没有问题。人就是一种恶心卑劣的畜牲,没有能力的弱者就是不配活着,就是只配供强者取乐。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上,只有踩着别人才能获得尊重。
我早该知道的,我就应该捡着这些软柿子捏,杀鸡儆猴。我总是觉得鸡已经够可怜的了,就不应该总薅它们的毛,可这些鸡从来没有可怜过我,我又何必要像圣人一样放过它们?
自从骂了陈凌云,我一直以来的怨气好像也有了出口,我在这里出不去,没办法实现自己的志向,只能和这样无聊的人相争斗,实在让我觉得愤然。偏偏她还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惹得我心中不痛快,只要见到她,我上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什么难听就说什么。
可她还是往我身边凑,这回倒是不再骂我,反倒说我有血性,有脾气,是个有本事的女子。
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而已,看到就觉得恶心,不过从她的身上倒也能看到很多人的影子,在这样的世道,又有多少人都像蛆虫一样挣扎在夹缝。
我又何尝不是像她一样欺软怕硬呢?就算皇后惹我不高兴,我也不敢对人家说一个不字,因为我的位置低于她,那么若是有一天我也骑在皇后头上呢?
虽然我不知道皇后如何惹到了我,但我就是莫名其妙想获得骂她的资格,通过对于陈凌云的羞辱,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我又想起我吃那个太监的肉时心中闪过的火焰:我要成为吃人者,而不是被吃。
不过这一切的基础都是我在这深宫的位置,别的不能改变,唯一能改变的是那个贱人对我的宠爱。可是自从我进冷宫开始,他就没再见过我,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他的宠爱,就算处于妃位也不过是虚职,对我也失去了应有的敬畏。
我已经很久没有练掌中舞了,就在不久前,我还觉得可以和其他女子一起改变这世道,但如今想来这条路太过艰难,我是个人,我要先活着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它们原本都是一些欺软怕硬的蛆虫,何必为了它们损伤自己?
什么是女人?女人中当然有像临风、明月这样的好女子,但更多的都是像陈凌云这样拜高踩低,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踩死姐妹的小人。这种女人和男人有什么区别?不过女人在家里欺负其他女人,而男人有时在外面欺负弱小,有时又回家充老大罢了。
萧妃那边没有回应,这件事遥遥无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临风虽然和江湖人时有来往,但也不可能救我出去,我终究还得要靠自己。
我又开始苦练舞技,但动作还是像之前一样僵硬矮板,而且我的眼神甚至不像之前一样清澈,多了几分混沌,大概相由心生。我的心里都是争强好胜,脸上也写着不耐烦。
既然练不好舞,那就不如继续作画。我将画和舞蹈结合在一起,但我最会的是山水画,可是像皇帝那样的粗人对此也不感兴趣,我在他的生辰宴上演了一回,可他看起来兴致缺缺,只忙着和身边的女子喝酒取乐。
既然如此,我就应该喝酒,可是我的酒量实在小,别说千杯不醉,就是一两杯我都脸红脖子粗,动不动就要吐几次。
我想了很多门道,又是做点心,又是画画,可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一次都没有翻过我的牌子,听说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薛惊云、孟知意和禹暮蝉那里。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无论怎么做都找不到他的需求,我翻来覆去的想他到底需要什么,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尽全力模仿那三个人,可再怎么模仿我还是东施,终究没有西施的神韵,也终究得不到他的关注。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我的问题,孟知意看他的神情总是含情脉脉,无论那只牲口怎样对她,她都满怀真情,可是我做不到。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他像看畜牲一样看着我,就好像把我当成猪狗牛羊。我受不了他这种恶心的鄙夷的神情,明明都是人,他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我从心里看不起他,也看不起任何人,我总是在想这种低贱的畜牲凭什么爬在我头上。我格外恨他,我总是想起他打我的那一巴掌,想起他害的我进冷宫,想起他多年之前看到薛惊云欺负我时那副看小动物的神情,一想到他的神情,我就觉得全身都发起了抖,不过不是害怕,而是愤恨。
从小到大,我最厌烦的就是父亲歪着头看我的样子,他总是把背挺的很直,脖颈也高高的直着,显得那颗脑袋又高又大,就这样悬在空中,居高临下俯视着我。他有时会眯起眼睛打量我,那双眯眯小眼闪过精光,这道光芒精准的捕捉我的一言一行,有时还会泛出不怀好意的笑。我始终都记得他那双眼睛就好像可以透视一样将我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我总是在想他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有什么资格用眼神来审判我?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看我时的不耐烦,那根本就不是在看自己的同类,在看一个人,他只是觉得我低贱。因为这个缘故,我从来都不愿意和父亲对视,甚至不愿意见到他。
楚承安的眼神唤起了我心底最深的愤怒,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敏感,我总是怀疑其他人也是这样看我,甚至明月只是对我笑了笑,我都觉得她这笑容带有深意。她是不是也觉得我没本事?觉得我弱小就可以随意欺凌?觉得我是不如她的小动物?
虽然有人可以谩骂,但我还是觉得心中充满恨意,好像依然有很多情绪无法发泄。骂的越多,我的恨意就越深,我恨这天下所有的人,我想把他们都杀了。他们也没有惹我,但我就是莫名其妙这样想。
我原本还对嵇梦朝怀有幻想,想着她从冷宫出来是否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可她好像很快就把我们之前的约定抛在了脑后。她又开始充太妃的架子,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没再和我说过话,只是一心和自己的家人勾结想要扳倒太后。
太后好歹还喜欢有才华的女子,可她却为了显出自己的独特之处让我们编写女德,说如今世风日下,民间很多女子都不守妇道,不守母德,是时候好好整顿风气。皇帝自然愿意,便让我们这些妃子聚在一起写这种无聊的东西。
如今女德对于女子的压迫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对于女子的贞洁要求也堪称疯狂。各地为了评选贞洁烈女用尽手段奖励,有多少女孩子只是因为被外男碰了一下或看了一眼就要寻死觅活,又有多少所谓的家人为了减免赋税和兵役生生杀死守寡的女儿。在这样的情境下,他们还嫌民间女子失德,难道不是可笑吗?
一群人已经弱小到极致,可他们还嫌不够,非要将这些人的皮剥了,肉掏了,就连骨头都要嚼干净,还真是将人利用到了极点。他们不想着如何耕作让更多人吃饱穿暖,不想着如何建更多学堂让更多的人有机会读书为官,只想着通过禁锢女子让男人有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资源,这样的天下还有什么希望?
我不但恨男人,也恨这些女人,男人拼了命的互相踩,拼了命的吃女人,女人手中握有的权力更小,就只能吃儿媳、吃女儿、吃身边的姐妹,而且吃的更干净,简直是要挫骨扬灰。
我没办法拒绝编写女德,只能胡乱画上些图,没想到嵇梦朝看了我画的东西觉得很有意思,她说民间很多女子不识字,用图画的方式倒是可以口耳相传,增加她们的印象。
她的话让我无比自责,原本有很多民间女子不识字,这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开女德的印象,可我却又将新的枷锁套在她们的身上,这倒真是合了那些人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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