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怒急时反而会更加冷静，孟易安竟坚持到了散学回府之时还没有作出任何冲动之举。
这却让陆琛更加担心了。
生怕他一回府就跟孟相闹得太过难看，陆陆琛不由劝道：“你好好跟孟相说，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行，我知道。”孟易安虽然这样回答，但他冒火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
陆琛用怀疑的眼神看他回答得爽快，却也无他法，只能在两人分开之时再次苦口婆心劝他冷静。
满口答应他的孟易安上了府里的马车就原形毕露。
来接孟易安回府的是他身边的小厮福生。
福生每次来接大少爷都要祈祷一番，因为他不是每次都能接到人的。若是没接到少爷回到府里不小心再撞见老爷，那就更可怕了。
当他见到大少爷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知今日的祈祷又是没有成功的一天。
福生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上前接过孟易安手里的书袋，陪笑道：“少爷，小的给您带了莫记的糖炒栗子，还热乎着，您要是饿了就先垫垫肚子。”
孟易安只瞟了一眼马车茶案上的油纸包，便双手抱胸一言不发。
怪只怪福生是父亲指派来的，这个时候他很难不迁怒。
原本孟易安身边是有另外两名小厮的，是从前母亲身边老人的孙子，跟他的时间也长。两人在国子监期间长期配合和掩护孟易安逃学旷课，孟相多次想惩戒都因孟易安撒泼耍赖维护而不了了之。
只是此前有一次孟易安竟受了伤回来，孟相一怒之下差点把两人打死。
最后还是孟易安一番大闹才救下两人的性命，可惜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两人肯定是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都被孟相远远发配到庄子上去了。
而现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厮，不仅是孟相指派，还都被狠狠敲打过。有了前车之鉴，两人哪敢像以前一样这么由着孟易安胡来还帮忙隐瞒。如此一来，孟易安对这两名小厮自然难以亲近。
一路上孟易安都在想到时要怎么质问父亲，马车刚到孟府门口，他就急不可耐地跳下车，急匆匆往府里冲。
府里的下人们见到他这个样子都被吓了一跳。
直到他冲到闲云斋的门口，跟在后面的管家才快步赶了上来，扶着膝大口喘着气道：“少爷是要找老爷吗？老爷今儿还没有回来呢。”
“还没回来？”孟易安刹住脚步，眼睛在小心翼翼的管家脸上扫过，又转头看了看周围一脸无辜外加胆战心惊的下人们，一肚子火气就这样被堵了回去。
“好的很！我就不信他再也不回来。”孟易安盯着书房的方向咬牙，说完一甩袖，气哼哼地转了身。
他这个样子一路走回朝晖院，所有的下人们都知道了今日大少爷心情不佳。
才进朝晖院，孟易安却看到院子里堆满了各种箱笼匣子。
他还没开口，两个大丫鬟便齐齐迎了上来。
见他望着满院箱笼目光疑惑，亦秋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今早老爷派人送来的。”
“奴婢听老爷院里的人说，豫王殿下此次带回了不少狄夷王室的珍宝，还有西戎求和也进献了很多宝贝。陛下赏赐了许多给有功的大臣们，老爷深得圣心，所赐之物尤其多。这些都是老爷亲自过目挑选出来，命管家送来咱们院里的。”
若冬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更是因为少爷得老爷重视与有荣焉，一脸骄傲。
孟易安走过去，扫了几眼一部分打开的箱笼匣子。
亦秋说的没错，这里面的确都是些稀罕玩意儿，尤其是那未经雕琢的各色宝石，大大小小，竟足足有一箱。
而且也确实能看出是丞相大人亲自过目挑选的，他最知道儿子的喜好，这里面光是镶满宝石佩刀就有好几把，还有一整套纹饰精美做工精巧的骑射护具。
“少爷您看，这一匣子鸽血红，全都是最好的品相。当初夫人陪嫁单子里的也才两颗鹌鹑蛋大小的，现在这里就已经十几颗了。”
孟易安的母亲出身江南一书香世家，陪嫁自然没有这么珍贵，若冬所谓的夫人指的乃是现在的丞相夫人。
“哼，就这？区区几箱宝石就想让我作罢，父亲也太小瞧我了。”
若冬提到夫人却又碰触到孟易安心里的疙瘩，虽然不知父亲是不是因为今日之事才送这么多礼物，但突然无事献殷勤，必定是心中有愧于他。
孟易安一脚踢在箱笼上，半掩的梨花木箱笼砰的一声合上了盖子。
“嘶—”没想到这箱子比看起来扎实多了，孟易安痛得龇牙咧嘴。
亦秋连忙过来扶他，心疼道：“少爷也真是的，就算与老爷置气，又何苦拿这些死物出气，平白伤了自己。”
然后非要扶孟易安到屋里，脱鞋替他瞧一瞧有没有伤到脚趾。
因为这个小插曲，孟易安刚刚憋了一路的气好像消了不少，但并不代表他要放下此事了。
他一边坐在交椅上让亦秋给他的脚擦药油，一边让若冬把福生喊了进来。
“今日你就去门口守着，老爷要是回来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过来朝晖院回我。就算是半夜你们也给我叫起来。若是今日老爷不回来，你就给我在那边盯一晚上。”
孟易安打定主意，今天晚上他非得找父亲问清楚不可。
***
孟相还没回来，但是孟易安刚回来这一路上的事却很快传到了继母王氏的耳中。
“你看看，我这样劳心劳力，竟是吃力不讨好。说要相看，我到处请人打听，选的全都是京中顶顶好的人家，这父子俩倒一个个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王氏在房里气得差点咬碎了牙。
“昨日老爷给我脸色瞧，又送了一大堆东西到朝晖院里，他倒是还不满意在这里大发脾气。但凡是讲礼的人家，你瞧瞧谁家的儿子敢这样对着父亲撒气？”
王氏指着朝晖院的方向，向身旁的许妈妈抱怨。
“夫人别气坏了身子。”许妈妈一边劝慰，一边示意房里的丫鬟去门外守着。
夫人这话让人传到老爷耳里又有话说了。老爷其他事还好，就是到了大少爷的事情上，有时也太偏心了。许妈妈也在心里替夫人不平。
“再说了，这事情也不是我做主的，那边是长公主殿下提的，这边是老爷亲口答应的，现在反倒变得我里外不是人。”
王氏越说越伤心，拿着手帕轻拭眼角。
“您这不是也如了愿，至少以后大少爷的婚事是好是坏就不是您的错了。”
许妈妈说的正是王氏想要的结果，这样想来她才心里安慰几分。
她是存有私心，老爷提出让她帮忙相看，她不能拒绝。但又担心事情真成了，以后他们夫妻不睦老爷怪到自己头上来。故意这么大张旗鼓，一是让老爷知道是他这儿子自己不争气，人家看不上，二是把这个为难的差事推脱出去。
这两点现在确实都如愿了，就是自己也受了气，让她有些不满。
***
次日。
一大早孟易安困得眼睛都睁不起来，迷迷糊糊听到丫鬟在旁边说话，他没理，翻了个身又滚到里面睡着了。
等他终于醒过来，一问时辰发现已是辰时了。
孟易安立刻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都这个时辰了怎么没叫我？”
“少爷别急，今儿是休沐日您忘啦？”
孟易安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躺下，躺着躺着突然想起来似乎还有个事，又坐了起来，“昨日不是让福生等父亲一回府就来禀告吗？他人呢？别给我知道是偷懒去了。”
一旁的若冬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少爷您可别冤枉福生和我们了。昨日您等到快亥时，上眼皮黏着下眼皮，坐在榻上东倒西歪差点没摔着，亦秋姐姐一劝您就睡下了。倒是我们不敢睡，一直等着福生来传话。快子时福生才来，我们叫了您好几遍，您愣是没听到。”
亦秋也接着说：“这时候奴婢哪敢再扰着您。不过您就放心好了。福生已经将您在等老爷的事说了。老爷今早特地派人过来交代，他今日也是休沐，让奴婢们别吵着您，让您睡醒了再去书房找他。”
听亦秋这样说了，孟易安赶紧起来洗漱穿戴，用了早膳后一刻也不耽搁，随即就去了闲云斋。
进闲云斋的大门后一路顺畅，孟易安到的时候丞相大人正在书房里练字。
因为是休沐日，孟相没有如以往那样穿深色朝服，而是一身月白暗花羽纹云锦长袍。孟易安一眼看过去父亲仿佛年轻了许多，风姿不减当年。
哼，难怪当年能让母亲真心错付。
见他到来，孟相面色柔和许多，没想到却对上呢孟易安的冷脸。
“你们凭什么不经我同意就要给我说亲？”
他不管父亲如何想的，一冲进来便沉着脸，开门见山就是质问。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凭我是你父亲就有资格给你说亲。”原本满眼柔和的孟相态度也冷了下来。
“你要说给你自己说，别给我说。配你这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丞相大人正好！”
昨日见到父亲送来的礼物，还以为他已经是心有愧疚，没想到今天他拿这样的话堵自己，孟易安一生气就有些口不择言。
他这样顶嘴，气得孟相把笔往桌上一甩，“你就是这样跟父亲说话的？谁这么教你的？平时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你还问我？平时你有管过一点我的功课吗？子不教父之过，现在我这个样子不是你的错还能是谁的错，难道你还想赖到我娘头上？你记不记得她已经被你气死十几年了。”
孟易安就是这样子，一旦吵起架来就完全失去理智，尤其涉及到母亲，才不管在古代父子纲常有多重要，顶起嘴来口无遮拦。
听他提到早逝的母亲，正要发火的孟相突然就被堵住了后面的话。
“爹爹知道你不是气我给你说亲，是气我这事没跟你商量，还有让你在国子监被人嘲笑了。这件事是爹爹做的不好。”
看见儿子咬唇赌气，又生气又委屈却还要强忍脆弱的模样，孟相心中不忍，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被父亲说中自己的委屈，努力眨眼控制情绪的孟易安一下子忍不住了，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本来就是你不对，母亲去世之时，你明明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和爱护我，现在却害得我在外面被人嘲笑。”
看见儿子的眼泪，孟相一时是又心疼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儿子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性子，但着实没想到他会因为国子学同窗的几句传言就这么伤心。
你要说他在乎名声吧，在外面被人说纨绔的时候欣然接受。但要说不在乎吧，现在别人不愿把女儿嫁给他，他又觉得丢了脸面委屈得不行。
“好了好了，是爹爹不对。这件事我已经跟夫人说了，以后你的亲事由爹爹亲自帮你相看。”孟相只好再次柔声安慰。
“不是已经送了礼物到你院子里了？你要是觉得那些礼物都不喜欢，就自己买些喜欢的。你之前不是一直不满我让账房扣了你的月例，今日正好休沐，我这就交代账房，你几时出去想支多少银子就支多少银子。”
平时孟易安只会跟父亲死犟，今日若不是想到母亲一时控制不住，他才不会这样示弱。但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
孟易安这人气来的快，但是也很好被哄。
见父亲已经答应他的事不让继母插手，并且也已经给他道歉了，他虽然还有些许不高兴，却不至于那样失去理智了。
至于原谅，当然不能那么轻易。
“不行，我要父亲您陪我去买。”
丞相大人最宝贵的绝对不是钱，而是时间呀！拿钱就想打发他，也太没有诚意了。
孟相一眼看穿了儿子的小心思，不过，还能有什么办法？谁叫这个儿子是自己骄纵成如今这样的，只能无奈点头答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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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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