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奉天殿。
阳光洒在大殿金砖之上，驱散了殿内的些许阴寒。案前龙椅上一道明黄的身影端坐其中神色严肃，殿内一片肃静，只有恭谨站在一侧的大太监王福海奉茶时发出丁点声响。
“皇兄有何示下，直言便是，何必故弄玄虚。”萧仁翯丝毫没有被这气氛影响。
早朝过后，萧仁翯就被庆元帝单独留了下来，留他下来却又不说是何事只盯着他不说话。
虽说他离京许久，但与宫中皇兄和母后的家书来往不少，兄弟两人感情并未生疏，一眼便识破了皇兄故作严肃的假象。
庆元帝没唬住弟弟，尴尬一笑，才开口问到正题：“你可知孟相今日为何告假？”
萧仁翯神色微动，在西北之时就耳闻皇兄对丞相大人的倚仗和信任，如今亲见才明白其中含义。
昨日这位丞相大人才闯入豫王府带走了儿子，今日早朝之时就缺席。他虽有所预料，也没想到皇兄留他下来还真是为了这件事。
难道还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到皇兄面前告状不成？他是听说过丞相大人溺爱长子，却没料到这位大人如此护短。
“臣弟与孟相素无来往，怎会得知？”萧仁翯不以为意答道。
“固言昨日连夜上书向朕请罪。折子中说因长子对豫王出口无状，豫王迫其入府并恐吓之。他将长子带回府后，此子当晚便病倒了。长子受惊心神不定身心皆病，固言才不得不告假。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怎么为难起他来了？”
好大一口锅向他扣过来，萧仁翯不禁冷笑。难怪孟易安油嘴滑舌歪理一套套，两人不愧是父子。
什么叫恐吓？什么叫心神不定？我看他在王府的时候精神好得很，自己还没追究书房被他砸得一地狼籍之事，他反而装起病来？
“皇兄，我确是因为孟相之子口出狂言想教训一番，但绝没有如孟大人所言恐吓致其受惊。皇兄怕是也听说过，这孟易安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为了逃避上学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说不定孟大人也是信了他的一面之词被骗了。”萧仁翯神情冷峻，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朕也听到过此言论，”庆元帝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上一次容妃告状之事，但对丞相的信任还是占了上风，“此次有太医看诊记录，朕看了，说是你饿了人许久又拿了一桌子螃蟹逼着他吃，回去之后便出现脾胃不适之症。”
“真病了？还请了太医？”萧仁翯一怔。
庆元帝见他这么问就知孟固言的折子里没有乱说，这事也像是弟弟能干出来的。
“他究竟是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捉弄他？”
“我看还是他身体太虚了！”
萧仁翯知道如若说出当日孟易安所言，必定会被皇兄调笑一番，话锋一转避重就轻转移了庆元帝的注意。
“皇兄，臣弟上回遵皇兄旨意巡视国子监时便有此感。如今国家安稳，四海升平，京中这些权贵子弟久享太平之福，沉溺享乐，疏忽体魄磨练。不说上阵杀敌，真要打起仗来连逃跑都来不及。强健体魄不仅可以充沛精力，更能磨练意志修身养性。臣弟有一提议……”
庆元帝听后频频点头，颇为赞同。
“你这提议好是好，不过…”他抬眼看了看底下站着的萧仁翯，面色有几分迟疑，“你真不是想要借机教训谁？”
“孟大人是皇兄的肱骨之臣，我绝没有针对孟大人的意思。我这个提议完全是为大昭今后之栋梁着想，皇兄若是不信大可以将此议与孟大人商议，我相信孟大人定会赞同。”萧仁翯面不改色。
他当然不是针对孟固言，他这一提议完全就是针对孟易安的，纨绔就该被打磨历练！
“你的提议朕允了。”庆元帝虽同意却也叮嘱道，“不过你万不能以此为由寻报复。若是固言再告到朕这里，朕少不了要给他一个交代。”
“皇兄尽管放心，我治军多年自然懂这个道理。”萧仁翯一口答应，面上无一点芥蒂之意。
***
萧仁翯的提议孟易安是第二天才知晓的。
次日，好友陆琛及程彻来丞相府看望据说病了的孟易安。
陆琛见到他时他正无精打采斜靠在榻上，身上披着一件狐裘，里面只穿了件月白的广袖深衣，乌发倾泻而下衬得本就白皙的面容如美玉无瑕，修长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这样的孟易安与平日学堂里飞扬跋扈的形象相差甚大，程彻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陆琛也是极少见到他这幅病殃殃的样子，又见旁边一名丫鬟手里还举着一盅药膳正央求他吃上一口，这让一听说他病了就忧心不已的陆琛更急了。
“你这是怎么了？”陆琛皱眉看着他的脸，心疼不已，两步走到床榻边接过丫鬟手中的勺子便要亲自喂他。
孟易安别扭地把头一撇，让丫鬟喂药就算了，陆琛来凑什么热闹。
“我哪有什么。还不是那许太医，非得说我这病要养着，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这两天除了喝些苦了吧唧的药，就是这一股药味的药膳。我没病都要吃出病来了。”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国子监那个据说天天吃药膳的卫理过得是什么日子。
孟易安原以为躲了国子监的功课是件好事，结果他爹把他关在朝晖院床都不让下，说什么静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腿断了呢。
满院子的下人们也是得了教训，但凡他有一点有违他爹叮嘱的地方，一个个就跪作一屋哭哭啼啼，烦都烦死他了。
“太医的话当然要听，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陆琛手里的勺子跟着他的头移了过去，难得语气这么严重。
“我吃，我吃还不行嘛。”孟易安瞥了一眼呆立一旁的程彻，满口答应着接过了勺子。
虽然平时跟陆琛打打闹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形，不过要让他在程彻面前被陆琛喂，看起来总是怪怪的。
但陆琛拿碗的手没松，就这样替他拿着，好在药膳已经不烫，孟易安就着陆琛的手飞快地吃完了。
陆琛这才将碗和勺子一起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回头仍是面怀担忧，“到底怎么过个生辰就病了？昨日我就要来的，可母亲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什么，一直派人在国子监门口守着。”
陆琛也是无奈，母亲这些日子看他总是眼神不明，昨日一听说他要来丞相府，立刻警告了他的小厮。
“那你今天怎么出来的？”孟易安接过若冬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随口问道。
听他这么问，找不到机会插话于是默默坐在圆杌上的程彻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也算他能派上点用场。”若不是因为今日要靠程彻掩护，他怎么可能让他跟来。
程彻无辜看了孟易安一眼。他真的只是想跟孟易安做朋友，绝不是因为他是孟相之子也没有想攀附陆世子的心，但无奈陆世子就是不信他。
孟易安深知好友性格，对着程彻一点头，“辛苦你了。”
这个举动让程彻感动不已，然后又喜得陆世子一道寒光。
为缓解气氛，孟易安一边吩咐若冬给两人沏茶，一边解释他生病的原因。
因为与父亲赌气离家出走这是自然是一笔带过，主要就是跟两人吐槽了一番萧仁翯的可恶之处。
孟易安说到前日的遭遇简直愤慨非常，原以为他说完后两人不说同仇敌忾骂一骂萧仁翯，至少也该同情安慰两句。
可他看过去，两人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你们难道也觉得这事是我的错？”孟易安挑眉指了指自己，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程彻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才明白今日王祭酒所言何意。”
孟易安捕捉到了一个似乎很重要的信息，“祭酒今日又说什么了？”
国子监数年如一日，不是讲学就是考试，除了谁因家中被罢官贬谪之类导致退学的八卦能流转一下、剩下就是一些学子小团体之间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小事，基本没什么新鲜的。
“今日有宫里的太监来传皇上旨意，说是国子监只重诗词歌赋，文章策论，射课御课形同虚设，京中诸多权贵子弟更是沉溺享乐、身体羸弱，难当为国效力之大任。因而皇上特委派豫王殿下为主官，点国子监各科学子及京中各府适龄子弟，进行骑射武艺操练。”
孟易安越听越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可能问道：“这么多人去哪操练？”
陆琛看出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在城外的西山大营，暂且定了一月之期，若考核不过，豫王可视情况定夺增加操练时间。”
“还要考核？”
“不仅如此，这一个月都要住在西山大营。”
“什么？！”这对孟易安无异于晴天霹雳。
完了，这是冲我来的！孟易安感觉自己的胃仿佛又开始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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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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