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望与青戈策马至了东水门码头旁的小山,如掌柜所言,山上有一片桃花林。正值初夏,桃花早已谢了,光秃秃一片,很容易就看到了那方孤零零立在树边的坟。
坟的四周环绕着插了一圈短枝,历经风吹雨打,歪歪斜斜地立着。中间有一块简陋的石碑,简简单单刻着几个大字,想必是那舵夫的生平。
叶望绕着那棵桃树转了一圈,没有异样。
“王爷,可看出什么?”青戈将一根枝条扶正。
叶望蹲下身,捻了一点地上的泥土,土呈暗黄色,板结状,不似刚被挖出。
奇怪,没有被翻动的痕迹,难不成那舵夫果真说的胡话?
他正思索着,忽地听青戈一声吸气,叶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西边不知哪个地方,冒出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那个方向......他心中隐隐不安。
“王爷……”
叶望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勒着马头调转方向,往回赶了。
葵生在府中急得拄着拐打转,“哎!这是什么事?!”
季辞秋在一旁默不作声,脸色亦是不好。约莫两刻前,她得知了废弃造纸厂着火的事,听到消息,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此事绝非意外。
那造纸厂废弃多年安然无恙,怎得他们正要去查就意外走水了?
只是会是谁做的呢?是那帮私盐贩发觉被查,想要毁尸灭迹?可仅因一点毫无根据的猜测,就烧毁那样大的地方,代价也太大了。
还有谁知道造纸厂?她蹙了蹙眉,心下一动。刚从海陵回来,她拿着地图找过肃风,才知道了废弃的造纸厂。贼喊捉贼?这也太牵强了。
季辞秋眉头皱得更紧。
“王爷!造纸厂走水了。”葵生望眼欲穿,终于等到叶望归来,连忙迎过来。
叶望面色晦暗,点头道:“方才在外头看到了。”
折腾了许久,造纸厂的线索就这样断了,众人都有些沮丧。“继续查它的来历。”叶望吩咐青戈,“造纸厂走水,说明我们的方向没有走偏。”纸包不住火,终有掩盖不了的一天。
——
太平坊。
二福近日都没精打采,他的两位师父,不知为何忽然都不来了,换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大哥哥。他暗戳戳尝试勾搭过几次,被那人一如既往的冰块脸狠狠打击,放弃了拜师的计划。
江湖之路真难,莫非是上天在磨练我的心性?他仰天长叹。
“近日有没有练功?”一个熟悉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二福猛地抬头,惊喜道:“白轩师父!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季辞秋解释道:“你葵生师父前些日子受了伤,一直在休养,我因事抽不开身,这才没来太平坊。”
“葵生师父受伤了?”二福瞪大了眼睛,“伤得可重?”
“右腿被暗器刺中,将养了些日子,已快好了。”季辞秋道。
二福嘶了一声:“听起来好痛。”
“你日后若是闯荡江湖,这样的伤是家常便饭哦。”季辞秋提醒道,“是不是没那么想闯荡江湖了?”
二福顿了顿,复又梗着脖子道:“我可没说,我二福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
季辞秋拍拍二福的肩膀:“对了,现在形势有变,我和你葵生师父不会每日来太平坊了。先前教你的那些招式,便是武学的基本功,你若练得好,闯荡江湖亦够了。”
二福听此有些失落。
“你也别难过,今后得空,我和葵生都会来检查你的武功练得如何。”季辞秋安慰道。
二福重重点了点头,又抬头道:“师父,那你今日来是为何?”
“听说你们坊里有一百晓生,虽官府的事儿不沾,但民间的奇闻轶事无所不知。你可知他在何处?”
二福托着腮:“师父说的是坊南的天机阁吧。不过那阁主古怪得很,除了敞叔,对谁都爱搭不理。”
天机阁坐落在太平坊南的绿杨街。一座中规中矩的二层小楼,看着平平无奇。
季辞秋迈了进去,却是一愣。阁内一排排木架上摆了各式各样的香膏,竟是做脂粉生意的。
她退出去,看了一眼招牌。“小公子,要买点什么?”一女子笑盈盈走来。
“我找百晓生,打听点事儿。”她如实道。
女子上下打量了季辞秋一眼,调笑道:“小公子,每日找我家阁主的人不在少数。你得有些本事,阁主才有功夫听你的诉求。”
“你们想要什么?”季辞秋心一紧,不会要狮子大开口吧,她可没有那么多钱。
哪知女子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将她引至后院,娓娓道:“我家阁主同别人不一样,对豪掷千金不感兴趣。要想见阁主,得先凭自己的本事,过这八卦阵。”
霎时间,数个侍卫围了上来,他们一手执刀,另一手持盾,缓缓靠近。
季辞秋揉了揉眼,心道不妙。那盾不是普通的盾牌,而是打磨光滑的铜镜,紧密排列的盾面上映出侍卫的身影,似真似假,令人目眩。
忽然那阵开始旋转起来,本就密集的人影更加重叠,呈现出杂糅在一起的虚影,身处其中,虽静立不动,亦有种跟着一起旋转的晕眩感。
阵外响起一个悠悠的声音,“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季辞秋集中精神,想紧盯住一个侍卫,以此做突破口。但她很快发现方法行不通,铜镜配合着旋转,分辨真假都难。
她站在原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地势,恨无地借力,让她跃至高处俯瞰。她沉呼一口气,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这个时候的铜镜,远不及现代的清晰。因着技术限制,镜面都由人工打磨,虽肉眼看去光滑,但不可避免地藏着些坑坑洼洼的地儿。光线射到镜面上时,被这些坑洼反射到别的方向,不射回人的眼中,镜像自然便暗淡了些。
若是晴天,稍微细心些,还可分辨出镜像与真实人像。可惜今日的天阴沉得厉害,光线本就灰暗,竟让真假人像更加融合。
季辞秋皱眉犯了难,忽地灵光一现。对,光线!有光线就好办了。
她掏出一张火折子引燃,昏暗的环境中,这样的光源格外显眼,一下子扰动了光线,环绕的盾面都映出跃动的火焰,真假分明。
她勾唇笑了笑,正欲从一狭缝突出,阵型忽地急剧缩小,向她逼近。
情急之中,她凝集内力,掌风如雷,尽数拍在一人身上,有排山倒海之势。那人被震出几米,倒地不起,八卦阵自破。
季辞秋懵懵地站在原地,方才那下是她使出的?她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能召出内力了。
阁子二楼响起拍手声,季辞秋抬头看去,一公子正坐在镂花窗前看她。
“小公子,这边请。”女子恭敬上前道。
她跟着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小室。迎面是一扇琉璃八扇折屏,屏风旁的鎏金兽首香炉中,袅袅吐出丝丝缕缕的烟雾,在半空中缓缓散开。
“阁下想知道什么?”屏风后,一坐在四轮素舆上的男子被婢女推着缓缓而出。
季辞秋愣了愣,道:“我想请阁下帮忙打听广陵的盐商。”私盐调查至此,造纸厂的线索倏然被掐断,她盘了许久,找到了另一条路。官府私盐,必会侵吞盐商的利益,这些走正规途径买卖食盐的盐商,难道就没有一丝怨言吗?
“听起来不是个难事。”男子拂扇道。
“我想知盐商会的老大是谁,盐商之间的关系,越详细越好。”
男子点头:“作为回报,你能给我什么?”
“你不问我为何想知道?”
“我们这行的规矩,只管打听,不问缘由。”
“你想要什么?钱?”季辞秋迟疑道。
“钱可以,”男子瞥了她一眼,“若是没有,也可以用消息交换,有意思的消息。”
季辞秋沉默,她刚来广陵几个月,论民间消息,哪比得上这百晓生。不过若是官府的消息,她倒是知道些。
“我知道些淮南节度使和副使的事儿,不知阁下感不感兴趣?”
“洗耳恭听。”
于是,她将葵生同她说的宋延与郭统间的过往描述了一番,又补充了淮南节度使与陇西节度使的旧事。
“精彩。”男子听得津津有味,“拂冬,记下了,遣人去查。”
如此爽快,季辞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都不怀疑一下她说的话的真实性吗?
“还有什么事吗?”
季辞秋斟酌了几秒,谨慎道:“绮陌楼的琼娘子,能查到身世吗?”
“这是另一个消息。”
“你还要什么?”季辞秋紧接道。
男子饶有趣味地打量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我想借阁下身上的一个信物,或者说一个珍贵之物,不知阁下有没有?”
珍贵之物?季辞秋犯了难。自己一个家破人亡的逃犯,何来珍贵之物?她忽得想起刚穿越来时,身上摸出来的一个香囊。
她犹豫半晌,咬了咬牙,自袖中拿出:“我只有这个了,还请保管妥当。”
男子应声,接过香囊看了看,交给一旁的侍女。
“多久能有消息?”
“约莫七日。”他合了扇,闭目养神,似乎不愿多说。
待季辞秋走后,拂冬犹疑道:“阁主,他说的话不知真假,就这样答应他了吗?”
“这人可不一般,”男子睁开眼,淡淡一笑,“我方才在楼上看得清楚,他使得那套掌法绝非平常。”
“查查现今江湖上的门派,说不定又能套个大情报。”
“还有,把那香囊拿去锦绣坊,看看有什么来历。”
时辰不早了,季辞秋正欲出坊,忽见二福急急忙忙跑来。
“师父,不好了,”二福气喘吁吁,“我将才看见几个黑衣人潜进敞叔的府邸,瞧着不像好人。我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没听到动静,怕贸然进入添乱,就来找师父了。”
季辞秋心中一沉:“莫慌,你呆在此地,我去看看。”
她摸去了陆敞的府邸,平日紧闭的大门敞开,被风吹得左右摆动,断续发出吱呀声。往里瞧去,黑乎乎一片,静悄悄的。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迈进去。进门有两位守卫躺倒在地,被人一击割喉致命,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胃里一阵翻涌。
不妙。求生的恐惧压下了身体的不适,她掏出短刀,猫着腰往里走。
正堂的红木云纹桌上,摆着一盏茶水,季辞秋走近摸了摸,茶水温热,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斟不久。
若是不久......人很可能还在府邸!
她身形一震,猛地转身,几个蒙面一跃而起,举刀向她劈来。她慌忙躲避,忽地后颈被一记重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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