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热闹之后各回各家,陈嫂子还在路上跟别人笑,李老娘扯着跟秀姐儿还说得唾沫横飞的闺女回家,都不知陈嫂子怎么笑得出来的。
难道方宋两家的孩子就是好东西了吗?秀姐儿昨儿才在家把两个堂姐妹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她一个人就力挑群雌,打得人两个姐儿差点滚到沟里,嘴角都都给撕破皮了。
这事儿闹得方家鸡飞狗跳,又比陆五郎好到哪里去?
想到家里几个泼猴惯爱跟风的性子,回家李老娘便同媳妇说了两句:“没人看着时,还是不许她们开火,家里火折子火石头炮仗都得收起来,她们要用时得问清楚要去干什么,不然咱家迟早被烧得精光。”
宋莺看着比宋琴听话,但宋家人都知道家里几个孩子胆子最大的就是她,脱裤子挡兵进城的事就是她跟琴姐儿说的,不然琴姐儿也不能在大街上就用跳掉裤子威胁人。
唐氏也不敢给女儿做保证,于是放火的虽然是陆五郎,但从此不能随意用火的却成了宋家姑侄。
“什么?放炮都要跟娘说才能拿火折子?”宋琴站在床上叫得比宋莺都大声,她还想明天买它五个响炮丢到三婶娘屋子里炸得她跳呢,看她还敢不敢说他们笨。
没了火那就只能另外想法子了。
宋琴很忧郁地叹了口气,坐到一边发呆,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一看就没憋好屁。
宋莺一看她这样也气得不行,本来可能只是禁火三天祖母就忘了,现在让娘看见她这样,搞不好三年都不能随意用火。
她娘的记性可比祖母大多了!
唐氏看闺女瞪着小姑子的脸,想的可不是三年,而是在这孩子十三岁前都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灶房。
宋莺瞪完了小姑,扭头就想求情,唐氏就道:“方子呢,不是要给我看吗?”
“在这呢娘。”有了这事一搅和,宋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把怀里的木盒递过去,自己伸头一起看。
没想到上边压根就不是方子,只是写了一段话。
“予少时在家,多吃扁酸肉,肉外裹面粉下油炸之,食之醋香浓郁,北人常做扁酸肉,予常随母走亲访友,唯有我家扁酸肉格外酸,还带着一点清香。”
宋莺觉得这个叙述看起来很像锅包肉,锅包肉在北方家家户户的做法确实都不尽相同,有人喜欢用番茄,有人喜欢用橙汁,对古代人更是如此,尤其是大户人家,还会放一些特殊的香料来区别自己与贫民。
除了这个特殊的香味不好找以外,上边要求的摆盘也有点特殊,这个人说“我想要用一个朴素无纹的粗陶罐把这份菜装起来,还要用红布封口。”
宋莺不禁道:“娘,这看起来怎么不像正经菜呢。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装吗?”
唐家的厨艺一向是传女不传男,到了唐氏这一代,她虽然没有继承唐家衣钵,可在吃食上知道的东西也比寻常人多得多。
所以看了一下她就道:“这是祭食罐。”
祭食罐是专门给已逝之人吃的,一般来说有三种用途,一是防止饿鬼道,佛家观念里,足够的粮食可以让亡魂来生也不受饥饿之苦。二是可以延续亡魂生前生活,这种祭食罐就需要装满亡魂喜欢的家常饭,让它们在阴间也不会寂寞。三就是祈福后代了,盼着祖先家族福禄双全。
宋莺明白过来,惊呼道:“娘,那这是一个人的遗言呀。”
而且从这份遗言里看,江娘子和留言的主人可能是朋友,她的目的是希望这道亡魂可以魂归故里。
虽好这是个美好的愿望,但毕竟是死人的东西不是?
古代人是很讲究阴阳两隔的,做生宴和白宴的厨子素来都是泾渭分明的两派。
做白宴的厨子一般都只需要学习本土风俗习惯,对外地菜完全用不着了解,做生食的厨子就算会也不会随便插手。
所以,与其说这份祭食永安县城县城没有厨子会,还不如说没有生厨愿意做。
唐氏皱眉道:“难怪她知道你知道你外祖是唐家人就马上就愿意把祭食罐交给你。”
其实江娘子不是看上了宋莺,而是宋莺背后的唐老爹。
因为在整个永安县,只有唐老爹是什么饭都做的人,在唐氏很小的时候,唐老爹还带着她去义庄给很多客死他乡的尸体做义饭,按照仵作和衙门的记录,根据这些人的家乡四处走访学习当地的美食。
食方如同藏书,市面上寻常人家哪会这些呢,有时候唐老爹为了做义饭,带着她四处求爹爹告奶奶就是为了能问清楚别的地方家常菜怎么做,通常人家也只是把口味偏好告诉唐老爹而已。
这件事在行商之间并不是秘密,如今唐老爹都不做饭了,还经常有人到唐家找他送人最后一程呢。
唐氏虽然话不多,但她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不仅宋莺听得津津有味,连宋琴都在不自不觉间凑了过来。
宋莺不怕做这个罐头,现代人对鬼神的敬畏和古代人对鬼神的敬畏是完全不同的,她只是对唐老爹很好奇。
宋莺也这么问了,道:“娘,为什么在街坊邻居和你的话里,外祖是个大好人是义厨,但在祖母嘴里外祖似乎又很坏呢?”
“娘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唐氏笑了笑,道:“你还小呢,等你再大一点。自己就会知道了。”不过她不是很想女儿做祭食罐,这种事做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永安县虽然四处都是大山,但因为有淳江连通宁州府,每日过路的商人也不老少,山高路远的,病亡的人数都数不清,她一个小孩子,接触多了阴气容易损福禄。
“好吧。”宋莺看问不出什么,也就不问了,还把方子收起来,打算明日再多问一下江家人,道:“娘,要是江家人老实点儿把这个人是谁,干什么的,怎么没的告诉我,我就替她做。”
这可是十九世纪末才在东北出现的锅包肉啊,万一是老乡呢?
是老乡的话她总要送一程的。
唐氏没想到女儿胆子这么大,竟然真的打算要做,问道:“你不害怕吗?”
宋莺笑:“为什么要害怕,世上又没有鬼,如果有鬼我还想问问它呢。”
宋琴好奇道:“侄女儿,你想问它什么?”
宋莺想问的问题有很多:“我想问鬼吃饭和人吃饭有什么区别,听说它们是用鼻子吸,味道一下就全过去了,但嘴里没有东西嚼真的能饱吗?我还想问它它们香烛好吃还是祭祀的饭好吃,吃饱了肚子会不会鼓起来。”
宋琴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道:“那我想问它们知不知道哪里埋了钱。如果知道的话,侄女儿你以后可以多给它们做点饭,让它们告诉咱们哪块地里有钱,以后咱们就可以每天都吃它一个猪头。”
宋莺觉得羊头比较好吃,道:“牛头也不错,就是咱们县没几个肉铺卖牛肉。”
耕牛贵重,牛的宰杀官府管得很严,牛的出生死亡宰杀都要登记,宋莺来了六年多都没闻见过牛肉味儿。
宋琴既没吃过羊肉也没吃过牛肉,听了后也是馋得不行。
话题越扯越远,在一边默默看着两个孩子说话的唐氏这下是知道这两人是真的不怕了,胆大是好事,但太胆大了也不成。
“你问了以后要告诉娘,不能自己点头。”
“我知道的,娘。”
唐氏嘱咐完以后就决定去相公那告个状,让他跟公公说一声,让公公来收拾这两个小丫头。
宋莺姑侄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暴风雨,等唐氏走了,两人就一起坐在塌上数钱,十个一串地穿起来。
李老娘忙着凑热闹都忘了问她们要卖猪头肉的钱了,刚才两个人也铆足了劲不让唐氏想起来。
屋子里铜钱哗哗作响。
宋琴做贼似的问:“侄女儿咱们赚了多少钱?”
宋莺道:“本来早上卖汤饼赚了有四百二十文,除开还家里和小叔的钱以及买猪头的钱,也就落个两百文。”
但这个钱还都让李老娘以她们乱花钱为由拿走了保管起来了。
“下午卖猪头肉的钱,是我做交的菜方我还下了厨,所以我要占五成,是一百五十五文,小姑你和小叔、齐大叔都帮忙了,也各分一成,就是三十一文,王婆也帮咱们忙了,她还耍刀了呢。所以分她两成六十二文,还有两文分不开,都给你买糖好了。”
三十一文钱也很多了,何况还是自己赚的,宋琴兴奋地数了好几遍都不肯睡,一时又想到三婶娘在自家门口唱念做打,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打算明日就去曹婆婆家买点儿小食分给十三太保,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去三婶娘家唱丧经。
一想到三婶娘铁青的脸,她就在床上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于是第二天,宋琴破天荒地起的比小侄女儿还早,还栓紧了裤腰带,打算先去找秀姐儿,再和巷子里有奶便是娘的萝卜头汇合训练,到了傍晚再给三婶娘一个惊喜。
不成想刚打开门就见门口站了一个提着菜的姑娘。
齐大叔正同她说话呢,见了琴姐儿出来,就道:“这是江娘子家的伙计,说是来给莺姐儿送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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