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再来,我希望这些书你都看过。”
韩教谕考校完,从书架中选出数本书,“读书考科举是寻求晋身之路,但不可过于功利,要熟读四书五经,但不可皓首穷经,读书要广博,否则文章死板呆滞,毫无才气。”
跟一位豪气老师的好处便显露无疑,韩教谕给的书皆是珍本,非一般书坊常行本粗糙,印刷清晰,熏香淡雅,还有普通书坊难得一见的孤本,有些叶昭连名字都没听过,大概是后世失传。
叶昭爱不释手,“弟子可否额外抄录一份?”
虽然有占便宜之嫌,但想想历史上失传的众多书籍,叶昭厚着脸皮问了,反正是自家老师。
自他入学来,利用练大字的机会也在抄录各种书籍,累积了十来本,但看老师一整面墙的书,这还仅是搬到县学的,很难不羡慕。
不过书香门第的底蕴靠的是一代代积累,他抄录的这些书留给后辈,也算积累起一小步。
韩教谕不喜敝帚自珍之辈,只觉其气量狭小,抄录印象更深,他自是赞同,只是提醒弟子,“抄录虽耗时费力,但不可以此为借口,年后为师要抽查的。”
叶昭扫过这些书名,发现其中有三四成都是系统任务中读过了,心中大定。
“系统任务做得不错嘛。”叶昭默默给系统点了个赞。
系统骄傲挺胸,他学霸养成可是专业的。
布置下作业,韩教谕手一偏,落在了书架上的木舟摆件。
“昭哥儿,这积木是你家的生意?”
木舟巴掌大小,比不得雕刻的还原,但零件之间严丝合缝,小巧精致,有种特殊的美感。
图纸出资叶昭之手,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是的。”叶昭手指微动,解释道:“家中长辈供我读书颇为不易,我闲来想了这等微末小计,与胡家合作赚些钱。”
“你不必紧张。”韩教谕此刻含笑宽慰道,“为师并非迂腐之人,你家中困难,积极想法子缓解困境,在为师看来比埋头苦读更为有情谊,这积木风靡县城,我也喜欢的很。”
“为师只是听说因这积木胡家与你家有矛盾,你家受了委屈,胡家人又与你家道歉。”
叶昭一顿:“是有这一回事。”
想来是积木风靡,有风言风语传到了韩教谕耳中。
韩教谕收他为弟子的第二日,胡老爷子就被底下人提醒了这事,得知自家孙子昨日折辱了人家父亲,连忙带着礼物去书坊与叶国晏道歉。
这事是叶国晏晚上告诉儿子的。
“胡老爷带了百两银子,十匹绸缎,各色糕点,还提出积木收益分文不取,当作给我爹的赔礼。”叶昭不敢隐瞒,“这份礼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太重了……”
韩教谕皱眉:“既是确有其事,为什么要拒绝?”
“为师既收你为徒,便不会让你受委屈。势单力薄时借势不失为为聪明的做法,我以为你知道。”韩教谕痛惜道,“你是怕为师嫌弃你,还是不相信为师。”
“我韩驰难道还护不住自己的弟子吗?”
韩教谕,名驰,字缓之。
他往复深呼吸了几次,才缓缓叹道:“昭哥儿,为师气的是从旁人口中听闻你受了委屈。”
叶昭承认息事宁人有担忧给师父留下狐假虎威的不好印象,但也没当软柿子。
“积木我出了图纸和想法,具体的材料、人工、销售全部是胡家所作,我仗着老师的身份占下全部利润,与胡家何异。”
“老师心疼我,可我也不想老师白玉染暇,污了老师名声,让外人以为老师眼光有误。”
叶昭为韩教谕奉上茶,狡黠一笑,“师父放心,弟子有您撑腰没有吃亏,胡家看在六成利上,也会尽心竭力为弟子赚钱的。”
听闻弟子没有傻到什么赔偿都没收,韩教谕气散了些,接过茶盏,“胡家我警告过了,我不在意什么名声,昭哥儿你要记住,人性欺软怕硬,软弱可不是好事。”
“此事就罢了,胡家还算有眼色。”韩教谕冷哼一声,要不是胡家滑跪得快,他非要胡家狠狠脱层皮,“以后再有这事,不许默不作声,只要有理,为师不会让你吃亏。”
他韩驰的人吃什么就是不能吃亏。
“您见多识广,我这就有事麻烦您。”叶昭殷勤地为韩教谕捶背,丝滑地转移话题道:“您觉得这积木有何要改进的地方?给我提提意见。”
“我总不能一直跟着师父蹭吃蹭喝,赚银子以后还要孝顺您。”
韩教谕侧身弹了叶昭一个脑瓜崩,“小滑头!”
“为师在京师还有几间铺子,不会让你这积木卖不出去。”
叶昭真心羡慕了,韩师年纪轻轻就是京师有产一族,锤得更卖力了,“师父求抱大腿!”
“抱大腿不急,你这不孝徒弟,相处了积木这新鲜玩意也不知道献给师父玩玩,还要我自己买。”韩教谕数落道,“为师就抢到了这小舟,知道过年给师父送什么年礼了吗?”
*
叶国晏接儿子散学时,叶昭身后跟了一溜人,正有条不紊地往车上搬东西。
“这是?”叶国晏接过儿子背上的书箱,随口道:“县学有夫子要搬家?”
“韩教谕留不少课业嘛,这么多书。”
“老师过年要返乡,课业还行。”
叶国晏这才想到韩家的祖地不是信丰县,甚至不是陉德府,而是临近的施定府元始县,“韩教谕不留在县里,我们怎么跟韩家拜年?你知道老师家在哪吗?”
反正施定府紧邻陉德府,信丰县离元始县不过一百五十里地,马车一日也就够了。
叶昭身后跟着的小厮如墨笑道,“离年节还早,我家公子还不急着走,这车上是给小公子的礼物。”
“拜年要等年后公子回信丰县了,县学里公子会留人,小公子有事也能联系。”
一旁的小厮还在往马车上塞东西,叶国晏嘴张张合合,头次说不出话来,哪有过年师父给徒弟这么多礼物的?
叶昭心知韩师还是心疼他家贫被欺辱,光明正大护犊子呢。
“我的年礼会送到县学,劳烦转交师父,我定会给师父设计一套独一无二的图纸。”
*
韩家马车进仁水村时,全村震动,这场面不亚于六七十年代的人看到豪车。
正值农闲的时候,男女老少都跑来看热闹,尤其车上人还是他们熟悉的叶老三。
“老三你跑去哪发财了?”
“谁家的马车,这么豪气。”
“这么大的马车,老三,车里岂不是能躺下睡觉?”
……
叶国晏跟着车夫坐在车辕上,得意道:“昭哥儿老师的马车,给昭哥儿送东西,顺便带我们回来。”
“那个县里的举人老爷?阿弥陀佛,老三你儿子真有出息。”
“举人老爷就是大气,改日来我家喝酒。”
“不是徒弟给师父送礼吗,咋你家反过来了?”
叶国晏哈哈大笑,“我家昭哥儿招人喜欢呗。”
马车自进村就被围住,走得很慢,叶昭就看着他爹跟谁都能聊两句,而自己则时不时头上被撸一把。
如果不是会给村里人留下目中无人的印象,叶昭很想躲在车厢里不出来,还好没一会叶家女人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为首的自然是他奶奶老赵氏。
老赵氏战斗力极强,顾不得叶国晏是最喜欢的小儿子,一把扯下来,“别得瑟了,昭哥儿老师家里还要用马车呢,快卸下来给人还回去。”
老人家手劲大,给马车扯开一道口子,进了叶家门,才冲围着的乡亲们喊道:“别看热闹了,你们不回去吃饭。”
“早吃完了婶子,昭哥儿老师给你们送啥了,给咱们开开眼。”
“有啥开眼的,咱们庄户人家穷但不占人便宜,过年也要给昭哥儿老师还回去,我愁着呢。”
老赵氏扶着门:“过两日我家有喜事,大家都来喝喜酒。”
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关上了门。
叶家内,礼物卸了下来,一群人等着老赵氏过来拆。
“就你得瑟!”老赵氏先拽住小儿子的耳朵转了一圈,又看向三个儿媳妇,“看我干嘛,给人家倒杯茶水。”
车夫连连摆手,“不用了老夫人,天色不早,我要回去复命了。”
老赵氏从儿子兜里翻出十来个铜板,“辛苦辛苦,麻烦您跑一趟,回去喝杯茶。”
叶国晏:他娘可真会借花献佛。
*
韩教谕给的年礼虽多,但都是叶家能用上的。
猪肉羊肉鸡肉各色肉类,六匹颜色不一的细棉布,糕点果脯,炭火笔墨,当真是满满当当一大堆。
叶昭看着这炭火一股暖流直冲心间,老师是担心农家舍不得柴薪,冬日读书练字会冻到手。
“昭哥儿这东西是你老师给的,都搬到你们屋里吧。”叶满仓指着地上的一堆东西,“你们别惦记了,跟你们不相干。”
李氏撇撇嘴,“昭哥儿老师的年礼还不是公中出。”
“我们虎哥儿翻年也要开蒙,还没身体面衣服。”小赵氏跟着期期艾艾开口,“你知道会不会被人看不起。”
“不用爷爷,”叶昭上前,“这肉和糕点我也吃不完,大家一起吃吧。”
“您和奶奶的衣服旧了,这两匹螺青色和绛红色棉布正好给你们做衣服,这绯色的给大姐她们,石青的给大哥他们,丁香和群青的给我爹娘和望舒。”
“至于老师的节礼,爷爷我把图纸画好,辛苦帮我一起打磨。”
叶昭话一出,叶满仓眼见大房二房喜笑颜开,眼皮子浅的样子,一阵憋气。
幸好昭哥儿爹娘都是沉得住的气,其余其他人,有他压着也管不到兄弟的孩子。
不过叶满仓视线划过三房子孙,竟涌起了分家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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