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凉风穿窗而入，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在墙上投下宫辰晃动的影子。
他执书而坐，目光却久久停在某一页上，未曾翻动。
——满脑子都是白日里那惊鸿一瞥的女子。
她的眉眼，她的羞赧，她转身时裙角翩跹的模样……
宫辰自嘲一笑，合上书卷，吹熄了灯。
可躺下后，却辗转难眠。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落一地银辉，树影婆娑，在窗纸上摇曳如鬼魅。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
“嗒。”
一声极轻的脚步声在窗外响起。
宫辰猛然睁眼，屏息凝神。
——这么晚了，丫鬟们早已退下，谁会来此？
窗缝间飘入一缕幽香，清冷中带着一丝甜腻，似茉莉，又似雨后青苔。
窗纸上，一道纤细的影子悄然浮现。
虽只是一个轮廓，却也能看出那女子身姿曼妙，长发如瀑。
宫辰心跳骤然加快，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公子……睡下了吗？”
门外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似曾相识，却又飘渺如幻。
宫辰喉结微动，低声道：“谁？”
“红玉。”
——是她！
宫辰几乎是从床榻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猛地拉开门——
月光下，女子盈盈而立，一袭素白罗裙，发间簪着一朵半开的茉莉，衬得她肌肤如雪，朱唇似血。
她浅浅一笑，眸中似有流光浮动，比白日里更添几分妖冶。
“公子可还记得这个？”
她递来一只锦囊，宫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白日里丢失的玉佩！
“这……”他愕然，“多谢姑娘！此物对我极为重要……”
红玉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姑娘且慢！”宫辰急忙唤住她，“夜寒风重，不如进屋喝杯热茶？”
红玉似有迟疑，轻声道：“夜深人静，恐有不便……”
“无妨。”宫辰侧身让路，“只是略表谢意。”
红玉抬眸看他一眼，终是点头：“那……奴家叨扰了。”
烛光下，红玉的面容更显明艳，可宫辰却注意到——
她的影子，比常人淡了许多。
仿佛只是一层薄雾，风一吹便会散去。
“姑娘是……张员外家的千金？”宫辰试探道。
红玉掩唇轻笑：“正是。奴家平日深居闺中，鲜少出门，故与公子未曾谋面。”
宫辰为她斟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背——
冰凉。
红玉娇羞，迅速缩回手，低头啜饮茶汤。
二人从诗词歌赋聊到琴棋书画，竟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天快亮了……”红玉望向窗外，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
宫辰心中不舍，脱口而出：“明夜……姑娘可还愿来？”
红玉沉默片刻，终是嫣然一笑：“若公子不嫌叨扰，奴家自当赴约。”
说罢，她起身离去，裙角拂过门槛时——
宫辰分明看到，她的身影在晨光中微微透明了一瞬。
此后半月，红玉每夜必至。
二人谈诗论画，抚琴对弈，情愫暗生。
可宫辰却日渐憔悴——
白日精神萎靡，夜里却异常亢奋，眼底泛着不正常的青黑。
老仆穆安察觉异样，这日清晨，他推开宫辰的房门，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异香——
甜腻中带着一丝腥气，似花香，又似……兽类的气息。
“少爷，”穆安沉声道，“老奴斗胆一问，那位红玉姑娘……究竟是何人？”
宫辰一怔：“张员外之女，你不是知道吗？”
穆安摇头：“张家小姐近日染病，卧床半月有余，根本未曾出门。”
宫辰如遭雷击。
当夜，红玉如约而至，却见宫辰面色苍白，远远站在烛光之外。
“公子？”她轻声唤道。
宫辰深吸一口气，颤声问：“你……到底是谁？”
红玉静默片刻，幽幽一叹。
“罢了……”
她抬手摘下发间茉莉，轻轻一吹——
花瓣纷飞间，她的身形渐渐变化，最终露出一条银白色的狐尾，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我本是山中灵狐，见公子情真，故化作人形相伴。”她低声道，“如今既被识破，缘尽于此。”
宫辰张口欲言，却见她身影渐淡，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风之中。
唯余一朵枯萎的茉莉，静静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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