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乌林江的路上风雪越来越大,马车摇摇晃晃颠簸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散架了。
安陵这地方穷乡僻壤,百姓哪里用得起马车,韩朔寻找无果,有钱都花不出去,后面实在没办法找何大人借的,他倒是殷勤,不过自己也是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唯一一辆还年久失修,勉强修缮后硬是逼上了路。
临行前何大人摸着那匹老马嘱咐道:“养你这些年没怎么让你累着吧,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这次一定要把世子殿下安全地送到地方……”
车夫不明所以插嘴一句:“大人是在跟小的说话吗?”
何大人没搭理他。
雪天路滑,明明是白日,天上却是一片阴郁浓重的铅灰色,苍穹碎裂成千万份雪花,急匆匆的砸落在地上。
车厢内极其狭窄,又有一个火炉占了一大部分,姜絮不得已紧紧倚靠在楚云深身边。
一旁的楚云深坐得腰板挺直,侧着头望向窗外,双手搭在膝上,浑身肌肉紧绷,整个人僵硬到已经有些怪异的程度,即使如此也要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跟姜絮留出一丝缝隙。
姜絮不明白,他这是怕自己在车厢内对他图谋不轨?
上车之后楚云深便再未开过口,终于这次轮到姜絮按耐不住,破天荒地主动跟楚云深搭话。
“殿下,你这个姿势保持好久了,不难受吗?”
“不——”楚云深刚开口,结果恰好车轮压过一块石头,颠得楚云深的嗓音一飘,像是在唱山歌。
姜絮顿时低下头,咬紧了下唇。
楚云深终于恨恨地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把刚刚戛然而止的后半句补上:“不难受!还有,你要笑就笑!”
“奴婢不敢。”姜絮忍笑忍得浑身发抖,抬起眼看向楚云深,眼底因为忍笑憋出一片潋滟的水色:“不过没想到,殿下还有一副引吭高歌的好嗓子。”
楚云深看着姜絮笑意盈盈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像是有一把钩子,将内心勾的乱七八糟,他微微眯起眼睛,俯身凑过去掐住姜絮的脸颊,佯装生气道:“你敢嘲笑我?”
姜絮被他扯住脸颊,话都说不清:“路比没有…”
楚云深捧着姜絮的脸颊,二人呼吸交缠,此时楚云深才意识到二人的距离有多近,温热的身体紧密无隙地贴合在一起,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心脏的跳动。
天地间寂静无声,唯有车厢中的炭火烧得滋滋作响。楚云深盯着姜絮的眼眸,此时的姜絮不再是那样冰冷或是调笑的眼神,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没有情绪的加持,姜絮的容貌就像一张平铺直叙的画,将她的美貌完完全全的展现在眼前,楚云深向来知道她姿色过人,但是却鲜少像如今这般近距离仔细端详过。
他的目光滑过姜絮的鼻梁,再慢慢移到她形状优美的嘴唇上,鬼使神差般将拇指抚摸上去。
这样亲密的动作姜絮却没躲开,只是静候着楚云深的反应。
楚云深眸光幽深,指尖摩挲着姜絮的嘴唇,看起来心情大好,弯起嘴角哼道:“姜絮,你这般安静乖巧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那真是可惜了殿下,”姜絮挑了挑眉毛,那张嘴又开始蹦出让楚云深不爱听的话语:“我又不是哑巴,总不能不说话。”
楚云深顿时觉得被泼了盆凉水,刚刚那若即若离的气氛被姜絮一句话打碎,楚云深莫名生气,但是又没有理由发作,撒开手坐直身体,不去理会她。
姜絮瞧着楚云深的模样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十分有趣,她也开始仔细打量起楚云深来,这人长的虽然俊美无双,但并非是温柔儒雅那一挂的,反而极其具有攻击性,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嫣红的唇色更添艳丽逼人。
“那殿下不妨具体说说喜欢我什么样子?”
楚云深闻言猝然呛了一下,扭过头看向姜絮,结果又一眼沉溺在姜絮的目光里。
又是这样的目光,半阖的眼眸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雾,他用力去看清,结果却陷入了沼泽。
“说啊殿下,”姜絮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缕青烟般飘过来:“说清楚我好照着你喜欢的样子去做。”
楚云深按兵不动,只是冷着脸看她,可是目光总是忍不住飘向她露出的脖颈。
姜絮见他没做反应,她却抬起手,自下而上,指尖从楚云深的胸膛滑到喉结,手中忽然用力,握住了楚云深的脖子,虎口卡在对方的咽喉,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让楚云深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锁着对方的脖子拉向自己。
“这样喜欢吗殿下?”姜絮手里逐渐用力,楚云深皱起眉头,渐渐感到难以呼吸。
“这是……报仇?”楚云深断断续续地反问她。
姜絮笑了笑,凑近楚云深低语:“我要是真报仇你早就死了。楚云深,为我出生入死的人不止你一个,但是你对我做的事却没人这么对我,你最好别不自量力,眼下这般境地,你我还是和平相处的好。”
说罢,她松开手,把楚云深一推,自己则是闭上眼休息。
楚云深轻咳一声,开始聊正事:“苏进永忽然参与徐良玉的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除非他知晓了徐良玉杀人的事,并且顺着此事查到了那两名少年的身份。”姜絮睁开眼缓缓道:“那二人知道徐良玉窝藏赃款的地方所以才被灭口,如果苏进永也是为了查明赃款的去向才参与进来,那他更没有必要了。”
“怎么说?”
“首先,这件事是你监察院的责任,他冒着惹怒徐国公的风险去越俎代庖除非是嫌仕途太长了,何况他也知道王爷与徐国公交好,如今发生这种事情他只需隔岸观火,到时候自然有他想要的结果,就算是苏大人刚正不阿,想为那两名少年讨公道,也合该先来找你商讨案情。”
楚云深顿了顿,沉吟道:“你说得没错,他确实来找过我。”
“什么?”姜絮怀疑自己听错了,之前在天上京时苏进永还装模作样地警告自己不要卷进此事,怎么一转头他也来添了一把火,姜絮咬牙道:“你瞒着我,楚云深。”
“这回知道被人欺瞒的滋味了?”楚云深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道:“你不也没同我说实话?不如这样,你我一人一句坦白,这样公平。”
姜絮怒极反笑,点头应道:“好。”
“那日徐府宴会上你折返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良玉窝藏赃款的位置,那少年之前有一幅草图上面标明了地点,不过我找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楚云深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姜絮旋即开口追问道:“苏进永跟你说什么了?”
“还记得刺杀姚大人的婢女吗?苏进永查到,此人是从徐府逃出来那名少年的姐姐。”
姜絮猛然想起那时要为那个少年安排住宿却被他拒绝,说是自己住在姐姐家。
“是她杀了徐良玉想为弟弟报仇?”
“不,她当天刺杀成功之后就死了,我怀疑她是我父亲培养的死士,然而卖命的条件就是保他弟弟平安。”
姜絮忽然一阵默然,她背着人命死的也不光明正大,然而卖命守护的东西也没如她所愿活下去。
刚刚浮现的线索又断在了这里,姜絮凝神思索片刻道:“刺杀姚磊,是王爷的授意?”
“不,是陛下。”
“!”
姜絮瞳孔一阵紧缩,姚磊就算装得再没用,但也不至如此,大不了被贬官流放。
她想起那日夜里姚磊的话,当年李信书的案子人人皆知是一桩冤案,不过这些年过去,却没人敢提,“李信书”三个字也仿佛变成了一个众人噤若寒蝉的忌讳。
姚磊难不成在皇上面前想为李信书翻案所以才惹怒圣上?姜絮想了想又觉得就算如此,皇上大可以给他按个罪名而不是让楚王派人去行刺。
“既然不是那名婢女,那同徐良玉有恩怨的还有谁?他的赃款又是从何而来?”
“秋闱的时候有考生徇私舞弊,主考官是徐良玉的人,赃款的大头自然交到徐良玉手里。”
“你怎么知道?”
“之前乌林江战乱,主考官被困在了乌林江,那时我便替了他们的工作,不过这件事没有把柄,一时没法上奏。
“你可知道那几个作弊的学生都是谁?或许有人因其利益纠纷对徐良玉下的手?”
楚云深摇了摇头。
姜絮也无言以对,唯有一声叹息。顿时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疲倦,依靠在墙壁上,结果刚闭上眼,马车忽然停下,车夫开门汇报:“殿下,前面大雪封路,过不去了。”
楚云深撩开帘子望向窗外,果然这雪越下越大,一直没停过,车夫一脚下去就没过了膝盖。
眼见天色越晚,再走下去不是良策,楚云深道:“调头,在镇上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车夫接到命令扬鞭调转了方向,她们如今地处安陵和乌林江的交接,此地人烟稀少,只有一家驿站,不过雪天人人都醒不了路,他们来的又晚,剩给他们的只有一间最大最贵的套间和下人住的通铺。
车夫自然睡去了通铺,楚云深便跟姜絮来到了顶层的套房。
这套间地方够大,里屋有床,外屋还有躺椅和茶桌,甚至露台外有个不小的温泉池。
老板娘介绍完房间内设施后便贴心地为二人关上了门,姜絮跟楚云深商量道:“这样吧殿下,你在里屋好生休息,我就在外面的躺椅上,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楚云深盯着他没说话,姜絮看不出他喜怒,便觉得他答应了,楚云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到:“先别着急安排睡哪,我身上有伤,你来陪着我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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