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昏迷了整整五日。
那晚我一时冲动将她抱走,本以为太后会生气的责问我,可是并没有,在她昏迷的这五天里,太后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秦潇也没有说过什么,仿佛这件事她们都不知道一样,让我十分费解。
顾倾城醒来后便挣扎着要去找秦潇,我拉着她,心中莫名多了一股说不出的火气,大声说:“你先吃点东西,我去找她来见你。”
她愣愣的看着我,随后乖乖的端起桌上的粥,说:“有劳了。”
我顿时就焉了下去,心中的火气烟消云散,动了动嘴,却只说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字:“不多谢。”
现下是巳时,秦潇应当还在养心殿处理政务,但我吃不准,因为自打秦潇答应太后要为皇家开枝散叶后,她就每晚都朝皇夫那儿跑。
不过好在,今夜她还没有去。
秦潇正在烛光下批阅奏折,见着我来,也没有惊讶,只是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了,然后看着我说:“你是想让朕去看看她吧?”
我没想到她已经猜到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叹口气,似乎很无奈:“你总是这样的痴傻。”
“啊?”我没听清她的话,她却不愿意再重复了,眼睛看着奏折,冲我摆摆手,说:“你走吧,朕不会去的。”
“书砚恳请请陛下见她一面。”
我当即就跪了下来,印象中,这好像是我第二次跪她,第一次是初见的时候,当时她就许我日后不用向她行跪拜之礼,但没想到,我再次跪她竟会是为了她的妃子,那个浅笑怡然、淡漠于世的顾倾城。
秦潇显然也是惊讶的,看着我,眉头微皱,眼神很复杂,可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她很快就笑了,说:“阿砚,她见我无非是为了替顾家人求情,可是在她昏迷的第三天,顾家人就已经被斩首了,”她的笑意更深了,透着我看不懂的深意,“她现下应当知道这个消息了,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想想怎么安慰她吧。”
她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我愣愣的跪在地上,不晓得该如何是好,这几日我一直在冷宫照顾她,也就没怎么注意外界的消息,没成想,她的家人已经死了。
我再次回到冷宫时,她正站在院子里的池塘边,目光呆滞的盯着一池荷花,眉宇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绝然。
我不由庆幸自己来得早,若是再晚上一会儿的话,说不定她已经跳进了池塘呢?
“倾城。”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没看我,只是静静的诉说着:“两年前,她来苏州,明面上是慰问百姓,实则是为了调查我顾家是否存有二心,所以她接近我,对我百依百顺。我知道她别有用心,却仍是控制不住自己。跟着她走的那天,我爹气的摔坏了他最爱的茶杯,说我要是走了,就永远别回来,我娘流着眼泪,拉着让我别走。可我还是骑着马走了。那时我天真的以为,她会陪我一辈子。”
“她后宫佳丽三千,美女如云,美男成群,但我都不在乎,我想只要她对我好,是真心爱我的,就行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一年前,我娘来看我,却误饮了本该我喝的毒酒。我知道是谁做的,她也知道,可她却打算息事宁人。我第一次跪在地上求她,求她还我一个公道,可她却说,两厢搏斗,必有牺牲,我娘的死是意料之中的,希望我能放下。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对她而言,是一枚棋子,也只是一枚棋子。”
她回头看着我,眼睛红红的,“阿砚,我们顾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将她搂紧怀里,笨拙的安慰她:“别哭,有我。”
她将头埋在我怀里,低声的哭泣着。
许久,她累的睡了过去,我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回头却看见秦潇负手立在院中,眸中星光点点,可她到底没哭。
“陛下?”我走过去。
她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房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顾倾城醒来后跟原来没两样,缠着我教她功夫,给我讲稀奇古怪的故事,偶尔还会下厨给我做些糕点,只是,她再也不曾看过那院中的荷花。
两个月后,宫中的太医诊断出秦潇怀孕了,朝廷中的大臣都十分高兴,联名上书说为了秦潇能安心养胎,应当让太后暂时代她管理朝政,等她生下皇子后,再行执政。
这个要求很荒唐,我原以为秦潇不会同意,可出人意料的,她不仅同意了,还十分愉悦的将帝印交到了太后手中。
我不由暗想,秦潇该不会是怀孕怀傻了吧?
顾倾城听到这消息时,只是稍稍愣了下神,然后就接着喝茶,什么也没说,好像真的跟放下了一样。
自从顾倾城生病时起,秦潇就鲜少叫我到她身边去服侍了,宫人们都说是因为我帮助顾倾城的事,所以才失了宠,我觉得好笑,却也并未与他们争论,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乐得清闲,可以时常陪在她身边。
秦潇怀孕的第六个月,顾倾城落水了,我虽然跟她走得近,但并未住在冷宫,彼时我刚吃完早饭,路过冷宫,就听见“噗通”一声,紧接着又听见喜鹊的声音:“来人啊,娘娘落水了!”
我想也没想就跳进池塘里,将她捞上来,她大概是一心求死的,因为她落进水里后并未挣扎。
当天夜里她醒了,看着我,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愤怒,她说:“我不是自愿跳进去的,有人推了我一下。”
我立马就想到了秦潇后宫的那些人,但转念一想,顾倾城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对她们再无半点威胁,她们不可能蠢到对她动手。
莫非是太后?
或者是秦潇自己?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性,我不由从心底生了一股寒意出来,按理说,我不应该怀疑她的,可是她对顾倾城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让我不得不怀疑。
“怎么了?”她素来是个心细的女子,很快就发现了我的不对。
我笑了笑,将所有的想法全咽了回去,且莫说一定是秦潇,就算真的是她做的,我也不能告诉顾倾城:“没什么,就是看见你醒过来,我很开心。”
顾倾城不疑有他,吃了点东西,继续睡了。
我却是睡不着的,径直就往养心殿走去,打算找秦潇问个明白,虽然我觉得,她不一定会告诉我。
守门的小太监将我拦住了,我不由皱眉,这帮势利眼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小太监说:“大人还是别去的好,白日里太后来瞧陛下,但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吵了起来,最后太后气哄哄的走了,如今陛下怕还是在气头上,您还是别去触陛下霉头的好。”
我笑着点点头,却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将他打晕了。
心里默默跟他说声对不起,我推门而入。
秦潇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斜坐在榻上,正大口大口的喝着酒,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身子极为清瘦,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在的她就像那白骨精一样,连轻轻的一棍子说不定都挨不住。
“陛下。”我难以置信的喊了她一声。
她偏了偏头,约莫是有些醉了,眯着眼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皱着眉说:“阿砚?”
“是我。”我点点头,向她走去。
她笑了笑,没说话,抱着酒继续喝。
我顾不得礼数规矩,急忙拦下她:“陛下,喝酒伤身,更何况,您腹中还有胎儿呢。”
秦潇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随后拉起我的手放在她肚子上,嬉笑着说:“阿砚,不知我的胎儿在哪儿呢?”
她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按说肚子早该隆起来,可是她的腹部却是平坦至极。
我更加不解了:“您没怀孕,那为什么对外说怀孕了呢,还把政事统统交给了太后,您明知道她心怀不轨啊?”
她没有回答,只是没头没脑的问一句:“她现下怎么样了?”
我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说的是顾倾城,便是回道:“她已经醒了,先前喝了点粥,又继续睡了。”
她微微阖了下眼睛,喃喃的说:“那便好,那便好……”
我看着她的样子,不由怀疑,她先前不让我在身边伺候,是不是怕我将她的情况告诉顾倾城?
她突然睁开眼,盯着我,严肃的问:“阿砚,你是否心悦她?”
我一惊,连忙跪了下去,脑子里一片混乱,全都是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沉默了许久,我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其实是有的,我爱她,很爱她,可我不能说,说不得,因为说了的话,只会害了她。
秦潇定定的看着我,说:“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你心里怎么想到,我会不知道吗?况且你又是个憨厚性子,根本不晓得隐藏,什么事都写在了脸上。”
“陛下,我……”
“阿砚,你带她走吧。”她闭上眼,靠着矮桌,神色很倦怠。
啊?
我看着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她叹口气,睁开眼继续说:“你带她走吧,这宫里已经不适合她了,太后一心想让她死,朕无能,朕护不住她。”
“陛下,可是……”
秦潇摆摆手,打断我的话,很霸道的问:“朕只问你一句,阿砚,你是否愿意一辈子好好待她?”
我跪在地上,发誓说:“我书砚对天发誓,今生今世都会对顾倾城好,绝不负她,若有二心,便死无葬身之地。”
秦潇笑了,有些凄凉,伸手将我拉起来,说:“你明早带她走吧……今天晚上,就陪朕好好喝一杯。”
她说着,仰头喝了起来。
她后来是真醉了,盘腿坐在榻上,摇头晃脑的说:“太后那老妖婆早看朕不爽了,眼巴巴的盼着朕生下孩子,然后弄死朕,扶持那个孩子上位,好名正言顺的参政,可惜她如意算盘打错了,后宫的那些人,除了阿倾,朕一个都没碰过。”
我趁机问:“那您现在为何又要假装怀孕了呢?”
她眨眨眼,犹豫了一下,说:“朕也不想啊,可是那老妖婆以阿倾的性命威胁朕,几个月前她故意惩罚阿倾,就是为了让朕乖乖听话。”
她的声音小了下来,眼里有泪光:“朕不想罚她的,可是朕不得不罚她,朕不能让她成为太后要挟朕的筹码。”
“可她不是筹码,她是朕的软肋。”
我顿了一下,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拭去了,小声问她:“那顾家是不是真的造反了?”
“当然不是,顾家是朕的手下,顾倾城是朕的棋子,”她猛地摇了摇头,很苦恼的样子,“不对,阿倾是朕的人,朕的心上人。”
她说完就笑了起来。
虽然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我还是明白了,顾家是在为她做事,所以太后要灭了顾家。
两年前她去苏州,对外是去安抚百姓,对太后又是去查顾家是否谋反,可实际上,她是去拉拢顾家的,而顾倾城原本应该是她拿捏顾家的一枚棋子,可万万没有想到,她喜欢上了顾倾城,这枚棋子反倒成了太后威胁她的筹码。
想通这一切后,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泛凉。
秦潇突然向后一倒,大声说:“我喜欢阿倾,我这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阿倾了……”
她说了许久,最终睡了过去。
——
现在已经是子时了,书砚估摸着顾倾城已经睡着了,便从箱子里拿出一盏纸做的荷花灯,悄悄来到了外面开满荷花的池塘边,她运起轻功来到荷花中间,将荷花灯放在荷花的深处。
秦潇那天晚上对她说,如果她哪天死了,书砚不用穿丧服,只需将一盏荷花灯放在开满荷花的池子里就行了。
书砚做好一切回家,却在门口看见了顾倾城,她下意识摸摸鼻子,悻悻的说:“倾城,你还没睡呢。”
顾倾城提着灯笼,清雅绝世的面容显得很柔和,但她的语气却是冰冷的:“阿砚,这么晚了,不知你去哪儿了?”
书砚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额,我,我,那个睡不着,出来赏赏月,对,赏月。”
顾倾城抬头看了看天,墨色的天空很纯净,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书砚现在已经快哭了,她素来就不擅长骗人,更何况是骗顾倾城呢,如今好不容易骗了一回,那老天爷还不帮帮忙,真是太不讲人情味儿了。
顾倾城叹口气,“阿砚,连你也开始骗我了么?”
“我没有,”书砚赶紧反驳,着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我真没想骗你,可是我,我……”
顾倾城笑出了声,说:“你真可爱。”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你不必瞒我的,你跟她谈话的那晚,我就在门外偷听,你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的清清楚楚。”
书砚的神色黯淡了几分,“你既然都听见了,那你该知道,陛下其实是爱你的,甚至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
她的嘴被顾倾城捂住了。
书砚眨眨眼,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
“傻子。”
顾倾城点了点她的鼻尖,偏头亲了她一下,随后提着灯笼回去了,嘴角有笑意。
书砚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急忙追上去,嘴里喊着:“倾城等等我。”
风吹过,池塘里的荷花摇了摇,似乎是在笑。
这回不虐了吧。
下一篇,呆萌可爱小白兔VS腹黑无耻大灰狼
文荫某天在家门口捡了一个重伤昏迷的女子,她悉心照料,终于将那女子治好了,可谁知那女子醒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当以身相许。”
文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佳人难再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