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带着文荫来到了元族族长居住的地方───一座清幽的小宅子。
话说元族就穷到这份上?堂堂一个族长就住一个小宅子?虽然这宅子看着很清幽舒适,但毕竟比不得宫殿之类的啊。
对上文荫疑惑的目光,林岚是这样解释的:“族长为人不苟言笑,提倡节俭,喜好清静,故她并不喜欢元族的元宫,而是独自一人搬来了这里。”
文荫对她的话并不怎么相信,因为元惜那人明明是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的,完全避开了她嘴里说出的词。
“族长有令,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的话,不允许我们进去打扰她,但我想姑娘你应该可以进去,”她顿了顿,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族长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她说完就离开了。
文荫眉头一皱,她不喜欢那人的眼神和语气,怪得很。
但她也没多想,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宅子的门。
宅子的院中种着一棵很大的槐树,底下摆着石桌石凳,此刻,元惜正坐在石凳上看书,神色极为认真,虽然依旧是一袭红衣,但给人的感觉却不是明艳,而是冷峻,犹如一座大冰山,散着浓浓的寒意。
文荫慢慢朝她走去。
或许,林岚说的是真的,那人真的是很严峻的。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元惜眉头一皱,很不悦的说:“我不是说过,不要来吵我吗!”
她放下书,朝来人看去,顿时就愣住了,一脸惊讶的喊了声:“落落?”
文荫点点头,冲她一笑。
但令文荫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人接下来并没有表现出惊喜或兴奋,反而是冷着一张脸质问她:“你怎么来了?”
文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过了许久,她总算有点相信眼前这个对她冷眼相对的人,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元惜。
她抿抿嘴,握住玉环,“是林长老带我来的。”
“林岚?”元惜皱了眉,眼里闪过几分厌恶,随后她对文荫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现在就送你回天机山。”
她说着就拉住文荫的手腕,领着她朝外面走去,整个过程完全没有问过文荫的意见,仿佛笃定无论她做什么,文荫都会听从一样。
文荫甩开她的手,眼睛微微泛红,握着玉环质问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的见不得人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元惜对着眼前的人有些无奈,而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说:“罢了,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但你要记住,无论日后有谁来跟你说话,你都不要理他,更不要听信他们的话,我待会叫人来给你送日常用品。”
她说完就走了。
文荫呆呆地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直到一个小丫鬟走进来。
七七冲文荫行礼,说:“我叫七七,是族长让我来照顾姑娘的。”
文荫微微颔首,随后挑了间屋子让她收拾干净。
文荫虽然在宅子里住下来,但跟元惜见面的日子却并不多,就算见了面,那人也几乎都是在处理公务,说不上几句话就让文荫离开了,似乎是很不耐烦的样子。
虽然文荫按照元惜的吩咐,极少走出宅子,但这并不妨碍元族的人对她好奇心,于是什么“族长大人金屋藏娇”的流言便传了出来,甚至都传到了元族辈分最高的人耳朵里。
“听闻你让一个女子住进了你的宅子里面?”
元宫之中,一位白胡子老头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捏了枚白子,但眼睛却是看着对面的人的。
元惜落下一枚黑子,语气淡淡的说:“是。”
见她不愿多解释,老者也没善罢甘休,反而继续追问:“惜儿可是喜欢她?若是喜欢,叔公可以为你安排婚事。”
“多谢叔公的美意,不过她只是长得漂亮了些,还不足以成为与惜儿相伴一生的人,”元惜垂下眸子,轻描淡写的说,“叔公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把她送回天机山的。”
“既然你心中有数,我也就放心了,”元术突然话锋一转,“听闻羽族要召唤上古凶兽穷奇,怕是不久就会有大动作啊。”
元惜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叔公放心,惜儿会安排好一切的。”
元术叹口气,落下一子,说:“我相信你,但是这之落剑还是要派人去寻找的,不然万一羽族真的召唤出了穷奇呢。不过话说回来,我听闻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似乎就一直住在天机山,或许可以从她那儿下手。”
元惜低头看着棋局,态度不明,半晌,她落下一子,道:“惜儿自有分寸。”
她顿了顿,说:“叔公您输了。”
元术看了看棋局,随后摸着胡子大笑:“惜儿果真厉害,叔公老了。”
元惜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离开,眸色深邃。
——
文荫看着漆黑的天空,眉头紧锁,最后在纸上写:你们族长一直很忙吗?
七七摇了摇头,很恭敬的说:“不是,族长之前并不怎么忙,可是最近几个月羽族那儿很不规矩,族长这才忙了起来。”
文荫略微点头,然后继续抬头看天。
一旁的七七却是沉不下气来,继续追问:“姑娘可要我去请族长来?”
文荫看了看她,摇摇头。
七七还想说什么,但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文姑娘。”
“林长老。”七七向她行礼。
林岚没看她,只是将手中的食盒塞给文荫,说:“族长今天一直在元宫看折子,到现在都还没吃饭,我怕她身体受不了,便做了些点心给她,可是你也知道,族长不允许我们随意打扰她,不过我想若是姑娘你去,族长大概就不会计较了,是以我恳请姑娘将点心带给族长。”
文荫看着手中的食盒,犹豫着。
七七在一旁帮腔道:“姑娘你就去吧,就当是为了族长大人的身体着想。”
文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岚,最后提着食盒走了。
她虽然很少出宅子,但对于到元宫的路却是很熟悉的。
远远的就听见了丝竹之声,文荫敛敛眉,大步走到元宫门口,门虚掩着,灯光从门缝里泄出来,仿佛撒了一地月光。
文荫并未直接进去,而是透过门缝观察里面的人,元惜斜坐在椅子上,左右各坐了一个美人,她搂着左边的那个,右手拿着酒杯喝酒,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不远处跳舞弹奏的美人,笑得很开怀。
真是难为她,这左拥右抱的。
文荫心里不舒服,正要转身回去,却听见一位女子问:“大人,你喜欢小女子吗?”
文荫转头看去,然后听见元惜笑着回答:“喜欢啊。”
她说完还抱着女子亲了一口,脸上笑眯眯的。
文荫略微握紧了拳头,又听见那女子问:“宅子里的那位姑娘,您也喜欢吗?”
元惜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之前挺喜欢的,现在嘛?看着就腻。啧,你们是不知道她有多无聊,就跟个呆头鹅一样,丝毫不知道什么叫情趣,偏偏还说不得骂不得,一说便要红眼睛,我还要像哄孩子那样哄她,简直是麻烦的很。”
说完她就笑了,其他女子也跟着笑。
“我还听说,您跟她已经成亲了?”
“成亲?”元惜愣了一下,随后说:“怎么可能呢!我不过是骗那个哑巴的而已,没有三媒六娉,没有八抬大轿,只是对着天地拜了拜,也就那个哑巴傻傻的当真了而已。”
“我堂堂一个元族族长,怎么会娶一个哑巴呢!”
门外的文荫松了松手,食盒落在地上,声音不算太大,再加上又有丝竹声做掩盖,是以没有人发现。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弯腰拾起食盒离开了。
眼角,是一滴分明的泪珠。
元惜再次回到宅子里时,已经是黎明了,浅浅的白光落在院中那人的身上,仿若染着层冰霜,不算得寒冷,只是有种莫名的凉意,心上的凉意。
元惜打个哈欠,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走过,随口道:“你起这么早啊。”
文荫拉住她的衣角,“你昨晚去哪儿了?”
元惜转头看着她,抽回衣角,很不耐烦的说:“就在元宫处理政务啊,不然你以为呢?”
她顿了一下,上前一步,讥笑道:“你该不会是等了我一夜吧?怎么,没有我,你就睡不着吗?”
她笑着,眼里的意味文荫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她只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红紫。
元惜大抵也是察觉到了,拢拢衣领,遮住那些痕迹,似乎有些尴尬。
她尴尬什么呢?该尴尬的,不应该是文荫么。
她只在元族呆了三个月,却消磨了她对元惜三年的爱恋。
文荫突然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她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想回天机山。”
元惜怔了怔,看着她的背影,终是没有挽留,只是苍白的说了一个字:“好。”
三个月后,羽族大举进攻元族。
元族本来就不如羽族,再加上羽族还召唤出了上古凶兽穷奇,所以很快,元族就落败了,好吧,最根本的原因是,林岚叛变了,她破坏了护族大阵,这才使得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羽族就打到了元宫的门口。
文荫赶到时,元惜正举剑对着穷奇,脸上沾着血,不过因为她穿着红衣,倒是看不出是否受伤了。
但文荫还是知道她受伤了。
她一袭白衣,淡然的走向元惜,而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羽族的那些人自发为她让出了一条路,就连凶兽穷奇也安静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
元惜冷冷的看着她,疏远之意不言而喻。
文荫也不计较,轻轻抱住她,说:“阿惜,我想你。”
没错,这几个字是她亲口从嘴里说出来的,如同风吹竹叶般清灵悦耳。
“你会说话?”
文荫笑,看着她说:“是,我会说话,但我不说话的原因,你应该是知道的。”
元惜沉默,她知道,因为随着文荫的话语,她手中的灵剑在颤抖,不止她的,其余人的也是。
片刻,她脱离她的怀抱,拿剑指着她,冷声道:“滚!”
文荫并不为此生气,反而更进一步,嘴里缓缓说着:“你接近我,不就是因为我的身份我么,如今却又为何疏远了呢?”
“惜儿,你还是这样的口是心非。”
元惜手里的剑一直在颤抖,不仅是因为文荫在说话,更是因为她的惊慌:“你,都想起来了?”
“我从未忘过。”
她看着她笑。
“落落,不要!”
元惜突然心里一慌,丢了剑,急忙去拉她,可不仅没有碰到她,反而还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飞到半空中。
“阿惜,再见。”
她轻轻一笑,身上发出白光,慢慢变成了一把剑。
那是,之落剑。
之落剑周身泛着白光,没有一点停留,直直的刺穿了穷奇的头颅,而后从羽族的大军中穿过,所到之处,羽族人尽数化为了灰烬,但最终,之落剑也消散于天地。
——
元惜初见文荫时,只有十二岁,彼时她同父母出游,却遇上了羽族的人,父母拼死将她送出重围,但她逃到天机山上空时,却因伤势严重,一头栽了下去。
她落在了一棵桃树下,然后被一个白衣女子给捡了回去。
那女子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白痴,就连什么是牛郎织女都不知道。
于是元惜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便是在养伤期间给她讲了许多这天地这间的奇闻异事,当然,讲的最多的,还要数那凡间的凄美爱情故事了。
不过,元惜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真名,只是说自己叫惜儿。
那女子虽然傻乎乎的,却是对自己真的好,会亲自做饭给自己吃,虽然做的并不好吃,会给自己做衣服,虽然她做的衣服特别难看,还会带着自己去钓鱼抓山鸡,哪怕到最后她什么也抓不到。
但元惜还是很开心。
于是她在离开前对她说:“你等着,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
可惜,再见时,那小哑巴竟然不认识自己了。明明只过了三百多年啊!那小哑巴的记性怎么这么差,不过没关系,她先赖上去再说,她总会让那个小哑巴爱上自己的。
元惜从一开始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是觉得那小哑巴很有趣,这才接近她的,跟那个什么之落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是直到后来才隐约猜出来的。
但她不能说,说了小哑巴就死定了,所以她疏远小哑巴,故意躲着不见她,想将她逼走。
那天晚上,她知道小哑巴就在大殿外,但她还是说了她这辈子最后悔的话。
小哑巴在院子里站了一夜,而她陪她在院子外站了一夜。
小哑巴可真傻啊,连吻痕和掐痕都分不清,不过还好她分不清,不然这事就难办了。
但是啊,那个小哑巴最后还是来了。
那场大战后,羽族元起大伤,而元族则在元惜的带领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甚至远远超越了羽族。
不过,她并未因此就发动战争,而是辞去了族长一职。
元族后人对于元惜的评价很多,有崇拜者说她聪明果敢、做事干脆,但也有厌恶者说她冷漠无情、不讲仁义,但无论是那种人,都同意一种说法,那就是:她是个情痴。
凡是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都会记得,他们那不可一世的族长握着一枚玉环,似疯癫了一般,跪在地上哭着说:“落落,你是我的妻子,我没同意之前,你怎么能离我而去,你怎么敢……”
元惜在辞去族长一职后,就时常用自己的血画召唤阵,说是要召唤之落剑。
可谁都知道,消散于天地间的神器,是不可能再召唤出来的。
所以她每次都会遭受极大的反噬,落下一身的伤,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来到了天机山,躺在一棵桃树下。
有人曾问过她:“为何你不去治疗,反而要躺在桃树下呢?”
她说:“我在等一个哑巴捡我。”
下一篇,讲有关红鸾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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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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