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梦娴从未想过自己会将目光放到那个少女身上，她又蠢又笨，性子顽劣，做事还大大咧咧的，丝毫不像世家贵女……可自己就是移不开目光。
细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交集，不过是她送了自己一个桃子，一只兔子，可桃子被扔了，兔子也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在楚岚夕突然被夫子抽起来，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时，她忍不住低声说了答案。
今日楚归舟不在，没人和楚岚夕说答案，她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归舟还说徐小姐心思重，不可深交，哪里的话？分明就是位救星。
一下课，楚岚夕就忍不住冲救星表达了感谢之意，并且还提出下学后一起游湖。
徐梦娴想拒绝，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后，又忍不住点了头，但随即心里却想到了徐父——罢了，只今日一次。
说是游湖，可某人分明是存了别的心思，在画舫走到湖中央时，楚岚夕露出了狐狸尾巴，她委婉地表示要借鉴一下徐梦娴今日的课业。
说白了，就是她没写，想抄。
徐梦娴掀掀眼皮，淡声道：“听闻楚公子才学出众，想必他的课业定是极好，楚小姐可以借鉴他的。”
楚岚夕耷拉下脑袋，可怜兮兮道：“归舟回老家祭奠伯父去了。”
“好不好嘛～”她厚着脸皮拉住徐梦娴的袖子，左右摇晃，那嗓音软的能掐出水来。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徐梦娴不理解，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徐家家风严厉，莫说冲长辈撒娇，便是学习懈怠些，都会被责罚，这还是徐梦娴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她看着少女那种艳若桃李的脸，结巴道：“好……好。”
于是，在楚归舟祭奠生父的日子里，楚小姐找到了第二个可以借课业的人。
别看徐小姐平日里面无表情的，但心却是很软，耳根子更软，楚岚夕只要稍稍哄几句，便能骗得她的课业，甚至还同意和她换座位，方便她上课看话本子。
于是等楚归舟回来的时候，自家阿姐已经被另一个少女拐走了，他看着一门心思凑到徐梦娴跟前的楚岚夕，欲言又止。
楚岚夕甚至还会在私下和他细数徐梦娴有多好，长得好，才学好……总之全天下的人都不如她。
楚归舟嗫嚅：“……阿姐喜欢就好。”
楚岚夕是喜欢的，于是投桃报李，她拉着徐梦娴做了些不合规矩的事，比如偷桃，比如看话本子，比如在夫子桌上画王八……
最叛逆的，还数逃课。
徐梦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她，只是站在墙角下，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眼，她就拒绝不了。于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少女拦腰抱起，跃上墙头，逃出了清风书院。
她从未练过武，也从未被如此对待，吓得紧紧搂住了楚岚夕的脖子。
“莫怕，我们已经出来。”楚岚夕轻柔地开口，并没有立即将楚岚夕放下，而是哄道：“放心，有我在，绝不有事的。哪怕摔了我自己，也不会摔了小美人你～”
最后一句话，她语调上扬，轻浮极了。
徐梦娴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偏生那厚脸皮还嬉皮笑脸道：“小美人生气也很好看呢。”
徐梦娴拿这种无赖没办法，只能偏过头，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楚岚夕摇头，“难得抱到美人，我可舍不得放。放心，这周围没什么人，让我抱着你走一段呗。”
的确没有人，这是条僻静的小巷。
但徐梦娴不想被人抱着，她不习惯，可拒绝的话说出口，那厚脸皮却当做没听到，自顾自抱着她往巷子深处走。
她身为将军的女儿，练过武，抱起一个清瘦的少女丝毫不费劲，甚至嘴上还能调侃：“小美人，平日要多吃点啊，你瞧你瘦的，全是骨头。”
楚岚夕抱着徐梦娴去进了巷子尽头的一间小屋，而后拿出两套男装，塞一套给徐梦娴，笑嘻嘻道：“快换上，咱们出城去玩。”
徐梦娴沉默了片刻，拿着衣服去了屏风后。
换好衣服，楚岚夕又拿了面具示意她戴上，而后带着她出了城，也没怎么出格，不过是去城外的河边看花，饿了楚岚夕就挽着袖子下河摸鱼。
回城时已经是黄昏，换好衣服后也不必去学堂了，本来楚岚夕还要拉她逛夜市，但徐梦娴念着徐父，便是拒绝了，自顾自往家走去。
刚出巷子，抬头却见一白衣女子坐在对面茶楼的窗边，似是在饮茶，徐梦娴眸色一凝。
回府后徐父果然大怒，屏退下人后让她跪下，问她和楚岚夕走那么近是为何？甚至还与她逃课！
徐梦娴正打算把原先准备的词说出口，但心念一动，却说：“女儿今日在外头见着九皇子的生母了。”
徐父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徐梦娴轻声道：“九皇子素来沉默寡言，处事低调，可近日却在暗地里和楚小姐接触。宫里那位鲜少出宫，今日却有闲情坐在茶馆喝茶，分明有别的意思，听闻赵大人到了皇城……父亲，看来，他们母子忍不了了。”
徐父看着她，“你接近楚家女只为这个？”
徐梦娴不避不躲，坦然道：“是。”
徐父摆手，示意她起来，语气缓和了些：“你做的很好，但下回谋划前，记得先和为父商量一声。”
“女儿知错了，”徐梦娴垂眸，“女儿只是想为徐家出一份力。”
——
虽然九皇子祁朔只是个借口，但他的确在刻意接近楚岚夕，楚岚夕不对徐梦娴设防，稍稍一问，便全都说了。
徐梦娴见她说得起劲，心里忽而有些不舒服，她尚未明白这情绪的来源，就见眼前的少女扭扭捏捏拿出了一个话本，分明心虚，却偏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咳咳咳，这是我新得的一个话本，听说很好，还没看过，先给你看看。你看，我好吧？”她笑笑，然后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离开了。
徐梦娴私下看了，剧情精彩，但却是讲两个女子的故事。
……原来如此。
她恍然大悟，脑海中闪过那位的脸，极难得的，弯了唇角。
没过多久，楚岚夕便拐弯抹角地打听徐梦娴的观后感，话没说完，耳尖却红的不像话。
徐梦娴其实不大懂什么情情爱爱，只是瞧着她这模样，忽而心里一软，上前一步。
她们眼下在那条巷子的屋中，四下无人，院中有棵大槐树，开满了白花，花香四溢。
“怎、怎么了？”楚岚夕扭着衣角，不敢抬头看她。
徐梦娴直言不讳：“你喜欢我？”
楚岚夕忽而瞪大了眼，面上有些慌乱，却又极力掩饰，“什、什么啊？你你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我才没有！”
她满脸通红，表情和话语截然相反。
徐梦娴忍不住逗她：“我原想着，你若是应了，我便答应，可眼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
“不是的！”那红衣少女急忙否认，急匆匆冒出真心话，“我喜欢你的！”
说罢，她愣了下，看着眼前人含笑的脸，顿时明白了。
“你、你耍我？太讨厌了！”她愤然说着，眼里却不由自主浮现泪花，“徐梦娴，你太过分了！”
好像逗过火了。
徐梦娴无奈：“谁让某人口是心非呢。”
楚岚夕胡乱抹了把脸，“那、那你喜不喜欢我？”
徐梦娴凝视着她的脸，分明是张扬的性子，可含着泪花时，又显得楚楚可怜，她垂眸笑了下，缓缓道：“也许是喜欢的吧。”
楚岚夕慌了，“什么叫‘也许’？你要是喜欢我，我就想法子娶你，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也可以不喜欢你的。”
“如何不喜欢？”
楚岚夕闷声道：“不见你，不想你，不去打听你的消息，离你远远的，时间久了，总会不喜欢的……”
她话没说话，被人抱住了，少女身上好闻的香味落入鼻尖，比树上的槐花还要香。
“我从未动过心，徐家的孩子也不需要那种东西，所以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你，只是……答应你好像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她凑在楚岚夕的耳边，一字一顿道：“也许这就是喜欢吧。”
楚岚夕呆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
“徐梦娴，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嗯，我知道。”
楚岚夕不满地嘟囔：“敷衍。”
徐梦娴轻笑：“你若是想听好话，我今晚去书上找些酸诗，背了明日念与你听，要吗？”
“不要！”楚岚夕在她颈脖间蹭着，“我要你自己写的。”
徐梦娴松开她，看着使小性子的少女，点点她的鼻尖，轻声道：“这就过分了。”
楚岚夕瞪她，“你写不写？”
徐梦娴与她对视，片刻后败下阵来，道：“好好好，我写我写还不成么，只是我从未写过这个，你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你写的我都喜欢。”楚岚夕笑得眉眼弯弯。
徐梦娴也忍不住弯了眉。
楚岚夕拉着徐梦娴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同她讲着自己的打算，被宠大的少女天真，想法也天真，她单纯地觉得同自己父亲讲了，就可以娶徐梦娴了。
徐梦娴对于嫁娶并不看重，她只是对她的天真感到无奈，但毕竟是自己选的人——没准正是看中了她的天真呢？
她握着楚岚夕的手，一字一顿道：“你信我吗？”
“信。”楚岚夕连连点头。
徐梦娴道：“信的话，就不要把我们之间的事声张出去。”
“嗯？”
徐梦娴垂眸，慢慢解释了几句，她没有全盘托出，但楚岚夕并没有过多询问，她只是握着徐梦娴的手，一字一顿道：“我信你。”
徐梦娴对上那双眼，唇角忍不住抿出一抹笑，但随即，她又见那人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怎么了？”
楚岚夕低着头，犹犹豫豫道：“能亲一口吗？”
徐梦娴：“……”
“色痞。”她轻轻嗔怪一句。
“不亲也没事的，”楚岚夕连连摆手，生怕被徐梦娴误会，“我只是……”
脸上突然一软。
楚岚夕瞪大了眼，却见眼前落着碎光的女子眉眼弯弯。
“怎么都可以的，阿夕。”
楚岚夕因这个吻呆住了，脸上是傻傻的笑，徐梦娴也不笑话她，安静地等她冷静，然而却见那人迟疑着，又憋出一句。
“能再亲一口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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