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看多久？”
墨无香将摆件挂在了一个黄铜色的支架下，支架是一根朴实无华的棍子，呈“1”字形，摆在桌面上，虽然有半只手臂那么高，但在一堆杂物中并不算特别突出。余响之前并没注意到它，此时观察下来，才发现这个支架的表面雕满了镂空的枝丫，盘旋而上，状似一株新生的藤蔓。
“笃笃。”墨无香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
余响微微回神，用清澈愚蠢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你还要看多久？”墨无香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余响顺着她的话思考了片刻，随即又反应了过来——他现在应该找到离开这个副本的方法，而不是站在这里看一个本地人做她的手工。
“告辞。”余响当即转身离开了内间，他重回那种暖黄色的灯光下，浸泡在某种诡异的安宁中。
他直直地朝着门口走去，视线却在途经的货架上停留。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这种精巧的东西，身体下意识的行为不会骗他。余响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将目光锁定在眼前的玻璃门上。
他的手已经放到了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按压下去。
他为什么要放着一个现成的信息源不问，而转而去找其他线索呢？
“借过一下。”
结束了购物的本地人想要出去，余响让开身，目送着对方开门离开。挂在门上的牌子随着门的开合而摇晃，“休息中”三个字在他眼前来回摆动。
他转身又走回去。
阴沉的光线对于视力得到过加点的玩家而言十分友好，余响感觉自己身上的不适感随着跨入这个空间后减轻了一些。
空间的主人显然不太欢迎他：“你怎么又回来了？”她的手上拿着一块新的材料，看样子是正打算做些别的东西。
“我就问点事儿，问完就走。”得益于他纯良的外表的加成，一句普通的话也能显得充满礼貌。
不过墨无香显然免疫这种气质，毕竟她不是人类，哪怕在人堆中生活，也理解不了人的审美，因此她对余响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态度也说不上差：“我看心情回答。”
“我要怎么离开这里？接到的支线是‘游戏暂停’，难道主线是‘让游戏继续’？”
这话不知戳到了墨无香哪个点，她嗤笑了一声，半是嘲讽道：“言灵书的持有者就这点脑子？”
她的话提醒了余响——言灵书。
可是言灵书只能一定限度内更改规则，他从未听说……
不对，不对。余响想起了那段记忆，当时鹰眼和那个女孩的对话。
“是一张纸，在上面写字，然后人就消失。”
余响将言灵书从背包中拿出来，他手中的这本已经变得极薄，稍微一翻就能到底。一页、两页……还剩七页。
墨无香显然是看见了，她有些讶异：“已经用了这么多？”
消耗类道具用一页少一页，言灵书总页数固定，不可再生。余响叹了口气，这么重要的东西果然不应该交给他。他不怪之前那个副本中的玩家，毕竟这是自己的疏忽，就算不是那人，也会有其他人夺走自己珍视的东西。
他只能庆幸，那个教训虽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损失，但却不是最大的损失。
又要撕吗？
余响的手有些犹豫。
如果言灵书真能如同那个记忆中透露的那样，将本地人从副本中带去主城，那岂不是每一页纸张都意味着一次让玩家“复活”的机会？所以首领是用它，将不小心在副本中死亡的组织成员带回家？
想到这一关窍，余响突然就感觉手里的笔记本重如千金了起来。之前在心里宽慰自己的话语一瞬间烟消云散，与之一同发生的是他对那名玩家恨意的井喷式增长——他清楚这不过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但他不得不去选择恨一个具体的东西，而非自己。
只因这样可以让他更轻松，让他不至于因此被情绪所拖垮。
祢乙。
余响默念着这个名字，心绪难平之下他发出了一点声音。
口袋里装死的钥匙动了动。
如果祢乙这具身体有耳朵，此刻一定是竖起来的模样。听见自己的名字，他终于想起这名玩家的身份，一切串联在了一起：铃铛，编号5408，是那个被他在副本里抢了道具，又在主城坑了1w点数的玩家。
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他手上的残页？还是为了1w点数？
前者早已被他消耗，他相信对方的同伴已经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对方；至于后者……这人这么小气吗？
总不可能是为了自己，祢乙想。他并不自恋，知道“世界不可能围着他一个人转”的道理。
殊不知他就这样排除掉了唯一正确的选项。
余响将言灵书收回了背包。他还是没有下手，言灵书总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天，他不能遇到困难就想着依靠这个道具。它可以是一个极大的助力，是自己的底牌，却唯独不能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他再次看向墨无香，表情中多了几分诚恳：“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情，请为我指明一条去路。就当是看在x的面子上。”
“x？”墨无香的表情十分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你如果不知道这个称呼所指代的对象，就不要在我面前提及。他的面子？呵，他确实有面子。骗了我们所有人，然后自己逃之夭夭。”
“他和他的代行者都是一路货色，0123当初真是倒了八辈子遇到这么一个东西。”
墨无香指着门口：“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里滚出去。或许他们之中会有人告诉你什么，但从我这里，你无法再得到半个字讯息。”
墨无香似乎被触碰到了某种逆鳞，余响不敢再停留，他迅速离开了这家店铺，重新回到了街上。
此刻日渐西斜，已是傍晚时分。路灯亮起，行人如织。
余响透过玻璃再最后看了一眼橱窗里那位于长桌正中央的精美座钟，随即离开了。他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墨无香刚刚的反应很是奇怪，对方认识闻曲，或许他可以重回那所学校寻找信息。
说实话，他对闻曲所知甚少。
他清楚自己被闻曲用不知名的能力控制过，对方这种能力和鹰眼有几分相似，但在产生的效果上却显著优于鹰眼的“支配”——他对被闻曲控制期间的记忆模糊不清，可“支配”是不会让人失忆的。
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能力，它比“支配”更加无形，又比“支配”更好触发。余响没有信心能够对付闻曲，促使他做出这一选择的，只不过是因为闻曲放过了他。
虽然不清楚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也不知道对方又是否还在那所学校，但比起无意义地游荡，前往一个明确的地点显然是当下更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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