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乙抬起头。
眼前是一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在地上的缘故，这个男人显得异常高大。男人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待祢乙定睛去看，却发现对方脸处也是一片空白，十分诡异。
男人向他伸出手，状似邀请般。
祢乙不动，它也不动。
祢乙的视线落到那只手上。
那只手呈现出正常的肤色，五指分明，是正常人类的手。
祢乙的视线落到它的脚下。
没有影子。
幻觉似乎很有耐心，它只是单纯地伸着手，似乎在等祢乙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祢乙想也没想，毫不留情地将那只手给拍了开来。
皮肤相碰的触感是那么真实，拍击发出的“啪”的一声的脆响在这寂静的空间中短暂地回荡，竟有些刺耳。
祢乙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险些就要相信眼前是真人。
它被拍开了手，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又把手伸了回来，就连位置也与先前分毫不差。
祢乙的视线冷了下来。
他了解过精神值过低可能会出现的幻觉的情况，无非是恐惧的事物，因为每个人恐惧的东西不一样，幻觉自然也因人而异。
有人怕虫子，那么他的幻觉大概率就是被众多虫子包围、淹没；有人怕副本boss，那么他很有可能会看到之前遇见过的boss出现在他眼前，并且攻击他。幻觉的出现目的是加速精神值的降低，20是一个门槛，精神一旦到了20以下，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就会开始模糊不清，那是幻觉便具备了伤害玩家的能力。
之前精神低于50时没有出现幻觉，他本以为是自己没有恐惧的事物，因此这一机制对他无效。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他真的有什么恐惧的东西，他也没有想过那会是某个人。
开玩笑，他甚至连这个幻觉的脸都看不清，何来恐惧一说？
更何况，作为幻觉，它居然丝毫没有攻击**。
这真的是幻觉吗？
祢乙想到自己也没有影子，因此对面前这个东西的来由开始有些不确定起来。他怀疑对方是幻觉，但它与“恐惧”一词毫不沾边；可要说对方是个人类，它的行为又未免过于诡异。
目前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验证他的猜想，他连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都无法确定。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此处绝非现实。
眼前的男人依然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这让它看起来有些滑稽。祢乙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一些副本中见过的路灯，那些路灯安静地立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结局。
既然对方没有攻击**，那么他也没必要费心费力地思考对策。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周围安静极了，他竟罕见地感觉到了一丝自在。在副本中总是避免不了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很难有机会放松下来，于是此刻的时间显得弥足可贵。
祢乙忍不住闭上眼睛。
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孩们的哭声。他被吓了一跳，猛得睁眼，哭声便又消失不见了。环顾四周，他依然在那个诡异空旷的房间中，鬼怪虎视眈眈，而幻觉却如同一位绅士，一动不动地伸着右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祢乙沉默地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再次闭上了眼睛，只是这次他内心不复刚才的轻松，甚至心情比之前还要更糟糕。
没有什么是比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突然结束更糟糕的了，如果有，那一定是假期才刚刚开始。
小孩的哭声此起彼伏，祢乙面无表情地听着，在心里脑补着把他们一个一个地五花大绑起来。他其实是想把他们都杀掉的，但心里也知道这是迁怒，于是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反正只是想一想，又不犯法。
“姐姐......”
这个声音虽然细微，但在一众毫无意义的哭声中，它因为格格不入而被祢乙敏锐地给捕捉到。
“姐姐你在哪......”
发出声音的似乎是个女孩。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女孩低语着，祢乙甚至能通过声音想象出她落寞而恐惧的表情。
女孩说完这句话后，四周的哭声突然开始逐渐变小，仿佛这些烦人的小孩远去了。祢乙耐心地等待着，不一会儿他听到了新的语句。
“天天又在喊着姐姐了。”说话的似乎是一位成年女性。
背景中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她的资料上亲人那栏填的不是‘无’吗？”
祢乙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脆响，似乎是有人把茶杯放到了茶几上，接着他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晶晶，你知道‘二重身’吗？”
“欸？那不是糊弄小孩的故事吗？”
“‘二重身’，它只出现我们的童年时期，因为患者精神分裂异于常人，他们大多表现出一种特征——那就是孤独，因此有人也称它们为“幻想朋友”。虽然它不处于现实之中，但是我们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可是天天她几乎完全不跟我们沟通，这样真的好吗？”
“唉......”男人叹了口气，“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也无法强制拖她出来。”
男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之前小孩子的哭声。
大抵是因为从刚才的对话中窥见了一丝关于这个副本的故事，这次他不再有烦躁的感觉，好奇心驱使着他，他安静地听着，试图从中分辨出更多的信息。
几乎所有的副本都是基于某个场景、某个事件、某个人物而产生的，既是事件，自然会有前因后果，只是大多数玩家在副本中想要生存下去就已经足够艰难，他们对这些本地人的故事既无关心的精力，也无关心的想法。他们只需要熟练地进入副本，根据经验或是攻略推断出主线，然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主城就行。如果点数足够，甚至能够连第一步也省了。
毕竟他们在副本中的一切努力终归是为了获得能够在主城生活下去的点数罢了。他们因自顾不暇而显得格外冷漠。
哭声渐渐地小了下去，祢乙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声音停在了他附近，然后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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