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一次暗了下去,清清冷冷的月光洒下来,青石土路变得惨白。
天气更冷了,风一吹刮起一片尘土。
顾却躲在一堵矮墙后,悄声说:“按照计划来,别乱跑。”
闻观晦半阖着眼点头,突然冒出一个哈欠。
顾却:……
您能不能让人感觉靠谱一点,哪怕是演的。
理论上顾却应该提出不满,但是事到临头,他没法提。
顾却又和他讲了一遍该做什么,自己去了品鲜坊。
他们没办法确定李屠户在不在里面,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进去一个,这样哪怕是在,也能把他引走,再由另一个人进去调查。
李屠户的危险程度不低,不可能让闻观晦去冒险,顾却自然地当起了诱饵的角色。
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只能从两块门板之间的缝隙中去摸。顾却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两块木片,修长的手指探进去,一点一点摸索。
没过多久,只听咔吧一声,链条和锁一起落在地上。
屋内没有窗户,一片黑暗,可见度全靠那一点点月光苦苦支撑。黑暗中的味道也很难闻,新鲜和不新鲜的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顾却掩了下鼻子继续往前走,可他走着走着感觉到了不对劲。
房间中不止有一个脚步声!
顾却放轻步伐,装作没发现。
另一个脚步在他身后很近的位置,一声重一声轻,是个跛腿。
身后传来风声,顾却迅速侧身,带着分量的利器贴着脸擦过。
“有贼进了我的品鲜坊……你想要肉吗?”矮小壮实的李屠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顾却身后,他眉毛下撇,两边嘴角却高高翘起,似哭似笑的表情在微弱的月光下格外恐怖,“还是想成为我的肉?”
李屠户拖着大砍刀挡住退路。
果然还没走,顾却转过身。
他倒是不紧张,立在原处盯着李屠户。
他的举动惹恼了李屠户,粗壮的胳膊举起砍刀,又一次砍过去。
与此同时,顾却有了动作,他侧身躲过李屠户的刀,左手按在李屠户背上,稍一施力就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李屠户身材矮小,在顾却一米九几的身高下只能当个踏板,还是个相当好跨的踏板。
顾却前方不远就是门,见李屠户没跟上来,想了想,对他做出某国际友好手势。
李屠户瞬间炸了。
李屠户抡起砍刀就追,顾却也不恋战,抬腿就跑,跑出一段距离后,他不着痕迹地看向闻观晦藏身的地方。
闻观晦懒懒散散倚在那,迎着他的视线打了个招呼。
顾却:……
这招呼打得他忘了看路,脚下一绊,差点被李屠户抓住。
他感觉这活祖宗克他。
好在这一下有惊无险,顾却拉开距离,继续溜李屠户。
李屠户是个跛脚,速度并不快,顾却也不快跑,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得先给李屠户信心,让他认为能抓到自己,这样才能保证李屠户不会放弃抓他,好留给闻观晦充足的时间。因此他时不时放慢速度,等那双青筋暴起的手快抓到衣襟时再突然加速,拉开几米后再继续这套流程。
和溜怪差不多。
为了保证闻观晦的安全,顾却特意跑到离品鲜坊远的地方,来回溜了一个小时,也没见曲别针有半点动静。
按照计划,闻观晦应该用四十分钟调查完整个品鲜坊。
难道出什么事了?顾却拿不准他的情况,忙发过去通讯。
这次闻观晦回的很快,他问:“你在哪?”
这话顾却也想问他:“你在哪?”
“约定的那个空屋,你忘了?”
忘个蛋,没消息他敢去吗?
“你什么时候过去的?”
“早就到了,一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能用多久?”
“……你到了怎么不联系我?”
这一个小时算什么,算他体力好?
那边默了一会,闻观晦的声音传来,声音很小:“我只会接,不会拨。”
那声音里好像带点委屈,顾却闻声,突然没了底气。
他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毕竟那是个来自5000年前的人,不会接打电话很正常。
顾却软下语气,轻声说:“在那等我,我很快就到。”
他们约定的地方是一间空屋,说是空屋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塌了一半,还没有房顶的掩体。
顾却赶到时,闻观晦就等在那,百无聊赖地坐在石碓上,长长的黑发垂下,在地上蜿蜒流淌。
他长得好看,安静时带着一股子疏离,远远望过去好似入画。
见到顾却过来,那画就活了,脸上多了人气。
顾却走过去,问:“这是谁?”
他问的是屋子里多出来的女人,她闭着眼,好好地靠坐在墙边,一看就是被用心安置的。
“从品鲜坊里救出来的,一直昏迷不醒。”闻观晦说到一半,女人发出闷闷的咳嗽声。
闻观晦:“现在醒了。”
顾却走过去,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闻观晦从石堆上跳下来,把顾却拉开:“离远点,别吓到她。”
女人慢慢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两个陌生人,张嘴就要叫出来。
顾却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的嘴捂上:“别说话,你现在不在品鲜坊,已经安全了,听到没有?”
女人呜呜两声,点了点头。
顾却确定她不会再大喊大叫才松开手。
女人看看周围,呆愣两秒,最后抚着胸口顺气:“竟然逃出那个鬼地方了,福大命大,福大命大。”
是个心态好的。
安抚完自己,她才对两人说:“是你们救的我?”
闻观晦眨巴着眼,缓缓点头。
女人哽咽着站起来,冲过去熊抱住闻观晦。她冲击力太大,闻观晦没站稳,后退几步。
顾却下意识想把两人拉开,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闻观晦说:“不用,她不会伤害我。”
女人抱着闻观晦,她只是哭,哭她的遭遇,哭她差点变成刀下亡魂,哭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变成被拍卖的血肉。
她还记着顾却的话,哭声很小,凄凄惨惨的隐忍着。泪水不断地流,好像只要这么哭,过去的种种痛苦就会和眼泪一道落下,消散。
闻观晦任由她抱着,伸出手轻轻拍她的背。
顾却看着他们,久久没有出声。
从见到闻观晦起,他就和历史中记载的那个皇帝不一样,虽然背着暴君的名头,对人却很温柔。
顾却搞不懂,可能除了闻观晦自己,谁也不知道原因。
女人哭了好一阵才松开他,泪水止住了,眼睛却肿了。
她看到闻观晦肩膀上的泪痕,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应该先谢谢你们,但我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就不忍,哭而已,你又没错。”闻观晦的声音还是很轻。
女人擦干眼泪,后知后觉想起了李屠户的危险:“你们怎么会想着去品鲜坊,你们人……”
不远处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多久,江恒意三人走了过来。
“查到了,那个野……”江恒意注意到女人,立马噤了声:“这是谁?”
“人还挺多的哈……呃,你们聊,我去外面。”见气氛不对,女人连忙向外走。
顾却拦住她:“待着吧,外面危险。”
偏头示意江恒意:“我们出去说。”
女人坐回去,目送他们离开,小声对闻观晦说:“他看上去不好接近,其实人蛮好嘞。”
闻观晦点头:“他的确还不错。”
女人:“恩公,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闻观晦靠着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我是他们老板。”
“喔。”女人竖起大拇指,“厉害。”
空房外,江恒意讲述他和李怀,赵晓楠收集到的线索:“查出来了,那个C-名叫方催,经常做善举,那一带不少人都眼熟他,但没人知道他住在哪。我们还发现他有些地方从未去过,应该是地缚灵,晓楠,你讲。”
赵晓楠弯下身,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几下就画出来了城内的大致布局。
“他在城南的活动范围一直到南门,最西到城中大道,最东不超过东门前的缪槽店,最北则在品鲜坊前十尺左右。”
南至南门,西至城中大道,东至缪槽店,北近品鲜坊,方催的活动范围是三分之一个城区,只有县衙和品鲜坊不能靠近。
“除此之外我们还打探到了一件事。”江恒意说,“这座城里有一个很特殊的职业,叫菜人,也就是……在品鲜坊卖的那些肉。菜人男女都有,有的是自愿过去,有的是被家里人卖的,什么途径都有。一个菜人能换一袋粮食,够吃三天,能救命。”
“菜人。”顾却重复了一遍,神色黯了黯,再张口时跳过了这个话题,“还有别的线索吗,没有就先进去。”
一进门,首先迎上的就是女人的视线,被发现后又收回去,怯生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理说她是个挺大大咧咧的性子,偏偏对上顾却就拘谨了,好像怕他。
“有话想说?”顾却拆穿了女人的想法。
见他主动发问,女人也豁出去,直接问:“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们?”
顾却一愣,随即想到了些什么,问闻观晦:“你答应她了?”
闻观晦:“答应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见顾却没应声,女人不断表述自己不是累赘:“我不跟你们一起做事,就在这里躲着,拖不了后腿,你们去别的地方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
顾却盯着她的头顶,似乎在思考是该留还是该赶,最后叹了口气:“手伸出来。”
女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伸出手。
她的手悬在半空,顾却也伸出自己的手,温热的指尖碰触到她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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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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