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状况频出,院内,濯莲池中的动静也不遑多让。
梁蕴品的动作掀起一方池水,狠狠地冲刷着陆宛的后背,激起他一阵阵战栗。
“我站不住了……”
“站不住就别站了,我抱着你。”
梁蕴品说到做到,双手把住陆宛的腰,将人在水中一把托了起来。
陆宛低呼一声,慌乱间舞动双手,拽断了一根娇艳盛放的荷花。
“大人,大人!”陆宛双手无依,池中的鲤鱼还捣乱般地钻来钻去,叫他又羞又怕。
他啜泣着哀求道,“池子里太脏了,咱们上岸好不好……”
“脏么?”
水波荡漾,梁蕴品低头伏在陆宛肩上,低喘着笑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正是白藕仙君如今这副模样吗?”
说罢腾出一边手,将陆宛的下巴强势地别过来与他接吻。
陆宛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挂着一双泪汪汪的桃花目拼命摇头,却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更加诱人。
梁蕴品忍不住抚着他的侧脸吻得更深,又顺手掰断一只粉荷夹在他耳边,退开脸欣赏一瞬,再情不自禁地将唇凑了过去。
“仙君,心肝儿,你真美,你太美了……”
药性发作的梁蕴品完全抛却了自身的才华与涵养,遣词造句堪称直白下流,可陆宛就在这一声声毫无遮掩的夸赞中坠落,如真正的藕节一般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地堕入漩涡。
……
忽然,一阵感觉袭来,陆宛浑身颤了一下,站在水中那条腿猛地一软,被梁蕴品一把稳住了身形。
梁蕴品嘴角一勾,“看来此处是仙君的内丹,戳破它,蜜水儿便都归我了。”
“别,别说了……”
“好,不说。”梁蕴品罕见地听话,下一瞬却戳了下去,“知行合一。”
陆宛双目挤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一道电闪雷劈毫无间隙地涌遍他全身,叫他不由自主尖叫出声。
“操……”梁蕴品仰头闭目,发出一声真情实感的喟叹,“我恨不得能把仙君捆起来,叫你只当我一个人的菩萨。”
说着他俯下身,看似询问实则笃定道,“仙君别普渡众生了,就渡我一人,可好?”
陆宛已然精疲力竭,只能迷茫地看着眼前人的虚影,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他想说好,却在心里笑话自己认了真,踌躇间梁蕴品已然将他囫囵翻了过来,俯身而下近距离盯住他的双眸。
“仙子可知这池荷花是我为你养的?”
梁蕴品莫名降低了节奏,极温柔地用唇蹭了蹭他的鼻尖,“这香味与你身上的清香自成一派,你闻到了嘛?”
“我……”
陆宛忽觉一阵恍惚——梁蕴品今夜所言字字孟浪,却与清风阁那夜的话不太一样,叫他惶惶然分不清真假。
濯莲池并非一开始便种满了荷花,他记得当初设计这个亭子,为了留白,池中只放了几片荷叶,若是夏日开了荷花,也不过三两枝而已。
但此番入府,他惊觉满塘芙蓉盛放,俨然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了。
真是他为了自己,在回府路上着人刻意移栽的吗……
陆宛的躯体在水面浮浮潜潜,意识也像埋入水中,咕嘟嘟地冒着泡儿,他盯着梁蕴品那张模糊却飞扬得意的脸,莫名勾了勾嘴角,抬手捧着他的下颌。
“那今夜,大人便在这缕荷香中,与我共度良宵,可好?”
梁蕴品眸色一沉,眼里翻起□□,生出一抹异常猩红的血丝,随即癫狂一笑。
“如仙子所愿。”
盈蕖馆中再无谈话声,涟漪短暂地停下,又很快荡漾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梁蕴品浑身一颤后发出一声低吼,灵台的迷雾骤然一扫而空,理智和浑身上下的疲惫同时翻了上来。
他浑身一紧,惊觉自己趴在一片滚烫柔软的胸膛前,连忙撑起身查看——果不其然,是他。
梁蕴品眸色一沉,连忙察看那人的状态,只见他上半身趴伏在岸边,已然昏了过去。
“祁公子……祁璐?”
见叫人不应,梁蕴品霎时青筋一跳,连忙用池水草草为他冲洗一下,又将人托到岸上,自己也翻了上去。
“嘶——”
四肢着地,梁蕴品顿觉眼前一黑,浑身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侵入他的经脉,叫他一时间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呆坐在濯莲池旁休养生息。
他低低地喘着气,记忆比料想中恢复得更快,他想起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想起他不管不顾地用了玉臼,想起了最后一抹笑,还有那个熟悉的,令人回味无穷的眼神。
仿佛上一回,他应承自己做坏事时,也露出过那样温柔纵容的眼神。
他从未见过,所以一眼难忘。
他垂下头,看着濯莲池中自己卑鄙的嘴脸,自厌感再度充斥着他的思绪,直叫他胸膛一阵阵发闷。
他明明只想将他带回来好好查一查……若与幕后之人有关,便顺藤摸瓜,抽丝剥茧;若无关,便将他娇养在府中,也算是报答他对自己的一夜骄纵之恩。
可如今,欠他的怎么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
梁蕴品冷漠地盯着池中扭曲的影子,忽而开了口,自言自语道。
“我梁蕴品,自开蒙后日日克己复礼,勤学修身,没有一日卸下振兴家国之大任,忘却梁氏一族之荣宠,辜负祖祖辈辈之寄望。”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如此待我……”
“啪嗒”一声,一颗泪珠落入水中,将梁蕴品的自嘲与控诉通通没入濯莲池里。
清醒犹如一头猛兽,将种种烦心事赶上他心头,叫他孤单的脊梁倏忽再也撑不下去。
潜逃的一辉,软硬不吃的沙卓,那布下棋局的幕后黑手,还有那高高在上,庸碌无为却善弄帝王权术的官家……一个个将他赶上绝路的人走马灯似的盘桓在他心间,梁蕴品只觉自己心口堵着千斤重铁,铁锈味伴着血腥味一股脑儿冲上嗓子眼,直叫他恶心得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什么是忠,什么是奸?他莅任襄州通判,为民生操劳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他父亲和祖辈更是为大邹穷尽一生心血……
可天大的灾还是降了下来,将梁家的血脉与他李氏的根基紧紧绑在一起,一下绝了他们梁家的后!而他自己也被下了毒,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只能靠欺负一个孤子发泄欲求,仓皇度日。
呵,荒唐……实在是荒唐至极!
梁蕴品忽然猛地一拍水面,水花四溅,几支荷杆被他拍折,顺着池水自流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荡开了去。
可梁蕴品却被拢住了。
一双白玉似的手臂自身后缓缓环住他的腰,滚烫的皮肤贴了上来,那张他闭着眼都能描摹的,仙风道骨的侧脸贴住他脊背正中,温柔地蹭了蹭。
“大人怎地恼了……”
梁蕴品身上一僵,那人的手臂亦是一顿,仿佛敏感地察觉出他已然清醒,却仍未松手,静静地卧在他背上。
沉默片刻,他问,“大人是在自责么?”
“别自责。”他话中似有笑意,“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很欢喜。”
梁蕴品不知怎地眼底一红,方才堪堪止住的泪水在这两句话的刺激下,又有了泄洪的迹象。
“我……我身上的药性未除,此事不该瞒你。”梁蕴品垂下眼,闷闷道,“当初允你入府,未曾料及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白白叫你承受这样的折辱,是我之过。”
“怎会是折辱?”
陆宛说着,又紧了紧抱住梁蕴品的手,淡笑道,“无论梁大哥生了什么病,变成什么模样……”
“我都会永远……永远陪着您。”
-
翌日,细雨渐歇,拨云见日。
陆宛被窗外一缕阳光刺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房中,正清清爽爽地侧卧于床上,腰间搭着梁蕴品的手臂,一如寻常夫妻,同榻而眠。
陆宛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正想起身,余光却瞥见梁蕴品支起身子,微露青茬的下巴就悬在他脸上,他一手搭着陆宛,另一只手还勾着他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了又绕,目光微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宛心中一颤,顿时不敢再动作,只呆呆地目视前方,还是梁蕴品意识到身边人微微急促的呼吸,率先开了口,“醒了?”
“……嗯。”
“还在发热么?”梁蕴品顿了顿,“昨夜你说着话便晕过去了,我抱你回房时没寻着热水,又寻不到阿生和一心,只得就着盆中凉水草草为你擦身。”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见你烧得难受,我只能抱着你睡了一夜,卯时觉察你出了些热汗,已用干布为你擦去了……你现下可感觉好些了?”
陆宛一听,有些难以置信地偏过头,怔怔地看向梁蕴品。
大人竟会为了我……一夜未眠,还做了如此多的粗活?
他这是药性未清么,抑或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嗯?怎么每次……之后,都不爱说话呢?”
梁蕴品看着陆宛被折腾得有些苍白的脸和几近干涸的唇,忍不住用指侧抚了抚他的嘴角,露出罕见的和煦的笑,“累了便再歇会儿吧,不急着起身。”
“不,不累……”
陆宛有些贪恋梁蕴品的抚摸,脸不自觉蹭了蹭那根手指,羞涩道,“被大人抱着出了汗,热度已然退了,不打紧。”
“嗯。”
梁蕴品点点头,收回手,陆宛眸中闪过一抹失落,却在下一瞬亮了起来。
梁蕴品将掌心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心跳骤然加速,毫无血色的脸浮起淡淡的绯色,陆宛只觉梁蕴品的手十分温凉,舒适得叫人依恋。
“还是有点热。”梁蕴品下了定论,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日头,“这几日你便在房中好好休息,小满过后,日头渐毒,别晒伤了。”
陆宛乖顺地点点头,又顺着这股晕劲,有些放肆地摩挲着梁蕴品的掌心。
梁蕴品嘴角一勾,又想起城南那只幼犬,陆宛和它一样,希冀的眼神很亮,依偎的动作却是黏黏糊糊的,叫他舍不得撒手。
他忽然凑过去,搂住陆宛的后背,将那一把弱骨整个拢进自己怀里。
“昨夜……你同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梁蕴品边问边收拢了掌心,他期待陆宛的答案,又惧怕他什么都忘了,却在话音刚落时听到陆宛斩钉截铁的回答,“是。”
“无论大人变成何样,我始终与大人站在一处。”陆宛将头埋在梁蕴品怀中,眼神无比坚定,心中默默为这句话加上了缀词——永不背叛,生死相随。
梁蕴品的手很轻地颤了颤,手上的劲却更紧了,“……为什么?”
为什么……
陆宛从未想过梁蕴品会问这个问题,登时愣了愣。
可没等他想好措辞,梁蕴品便自顾自否决了自己的寻根究底,“罢了,不重要。”又期期艾艾道,“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么?”
陆宛眸光一动,默默抿紧了唇。
他想说的太多,却没有勇气说出口,至少在今日,在梁蕴品似乎对自己有所动心的此刻,他不想亲手戳破这场幻梦。
就当是一场善意的欺骗罢……骗他,也骗自己。
见陆宛摇摇头不说话,梁蕴品也沉默了半晌,忽而低低地笑了笑,在陆宛耳后落下生涩的一吻,松手起身。
“我得去上值了,你再歇会儿吧。”他披上衣袍,顿了顿,又道,“往后我只要回府,每日……都来陪你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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