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忙一天了,歇歇吧。奴婢给您备些热水解解乏。”丛儿弯腰抱起在她脚边打转的年年,声音温柔得像夜风。
热气在屏风后袅袅升起,氤氲了雕花屏风。江余将身体整个浸入水中,水波轻漾,身体逐渐松弛下来,线索在脑海中开始清晰。
银哨的来历,萍蓬草香气,茶楼人的闲言碎语,在她的脑海中逐渐织成一张网。
“若丛儿是替城主府办事,那城主怎么值得信任?若凶案是城主所为,他目的又为何?”
“但若是丛儿所为,她一个普通侍女,如何能从剑主身边拿走剑?”
水渐渐变凉,江余起身更衣。房中,丛儿正坐在桌旁,点着盏昏黄的油灯,低头细细刺绣。灯火柔和了她的眉眼,添了几分温婉。
“这绣得是年年吗?为何把尾巴绣成红色?”江余走近,目光落在绣棚上,有些疑惑。
丛儿并未抬头,针线穿梭不停,发出沙沙声。她低笑了一声:“姑娘不知,我们那地方,白狗是人们极好的伙伴。但我们那,终年积雪,难见色彩,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所以大家都喜欢把小白狗的尾巴染成红色。”
她终于抬头,眼里浸染着暖意:“这样,纵使行至天涯,亦不离不失。”
终年积雪,难见色彩,难道她真是北国人?
江余咬住下唇,脸上故作惊讶:“这样的风俗,当真有趣。”
枕边的香薰吐着幽幽的清香,不知是白日劳累过度,还是窗外飘来的萍蓬草香气过分浓郁,江余一阵阵发困,很快便沉沉睡去。
次日的早宴,一如既往设在花厅。晨光透过雕花窗户,室内半明半暗。寒冰剑主端坐一方,周身带着寒意。
江余随着引路的侍从走进花厅,一眼便注意到了寒冰剑主腰间悬挂的素色香囊。那上面的绣样儿,竟也是白狗红尾!
“剑主,您腰间的香囊好别致,不知是在哪家铺子买的,我也想去寻一个。”江余端起茶盏,亮晶晶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看向寒冰剑主,脸上绽开一个笑。
寒冰剑主闻言,竟难得地敛去了面上经年不变的寒意,换上几分柔情。他的手轻轻抚过香囊:“这可没得卖,这是夫人亲手为我缝制的。”
“原来如此……我真是喜欢得紧。尊夫人定是心灵手巧、心细如发之人。”江余脸上露出惋惜之色,语气间尽是仰慕之意。
“她啊……总喜欢闷在屋里,天天与这些针线为伴。我常劝她出门走走,她总不乐意。”寒冰剑主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尽是宠溺。
“那夫人一人在家,岂不寂寞?”
“她性子是有些孤清,但我不在家之时,定也会有寂寞。”寒冰剑主顿了顿,“所幸,她近来结交了个好友,偶尔来陪她说说话,倒也还好。”
“我今日又需出门执行任务,不知她这段时日会不会寂寞。”剑主叹口气,眸里流露几丝忧虑。
“若是剑主不嫌弃,我等可以去陪夫人说说话。”江余用真切的眼神望着他。
“求之不得,她就喜欢你们这些小年轻。若给她讲讲新鲜的故事,她定欢喜。”剑主乐呵呵地应道。
厅内欢歌宴舞,江余瞧着那枚香囊,心中怀疑愈深。
若是丛儿和寒冰剑主真有交情,那一切便说的通了。
大雪初停,积雪仍覆盖着大街小巷,檐角垂落的冰棱在稀薄日光下闪着冷光。
三人转过巷角,恰巧见一素衣女子正盯着半冻的水缸犯愁。
江余用手肘推推池木周,轻声道:“小天师,好机会,待会儿可就看你的了。”
池木周会意,身形一闪,影入旁边的阴暗处。池云安则缓步上前,嗓音温润:“这位姑娘,可是需要帮助?”
那女子闻声抬眸,清丽面容如覆冷霜,淡淡打量了他几眼,微微颔首:“有劳了,我夫君今日不在家,我正为此事发愁。”
“举手之劳,我们来帮你。”江余笑盈盈上前,目光扫视着院落。
女子引他们入内,奉茶以表谢意。屋内陈设虽然简朴,却处处透着暖意。
“我叫阿泠,多谢几位援手。”
“阿泠姐姐唤我江余就好。”江余捧起茶盏,热气氤氲中,她的眉眼更加明媚,“泠姐姐看着还是个小姑娘,竟已有夫君,真叫人意外。”
“你才是小姑娘呢,我已三十余岁,怎称得上是小姑娘?”阿泠唇角微扬,脸上含上笑意。
“泠姐姐貌美,手也巧,真让人羡慕呢。”
“你这嘴,跟抹了蜜似的,尽说些唬人的话。”阿泠脸上笑意更浓,“你何时见过我做花活儿?又怎知我手巧?”
“院里头晒得那些布匹,是泠姐姐的手笔吧?”江余笑盈盈的,手往院中一指:“纹样精巧,我看,比专业绣娘也不遑多让呢。”
“你这小姑娘,不仅嘴甜,眼也尖。”见江余面有羡慕,阿泠脸上笑意更浓,“你既喜欢,看上哪匹?拿去便是。”
“泠姐姐豪爽,但江余实在是受之有愧。这些,我不能要。”江余眼眸微垂,手指揪上发尾,似有羞怯。
“怎么?你这是看不上我的手艺?”阿泠脾气上来了,脸拉长了些许。
“怎么会!若是泠姐姐执意要赠,不如赠我一香囊。”江余脸上为难。
“我这香囊样式也不少,你喜欢何样式?”
“我养了一只小白狗,不知姐姐这里,有没有绣此图案的……”江余抬眼,略带期待地望着她。
“巧了不是,不久前,刚做了一款这样的。”
阿泠转去内间,江余隔着茶水桌,侧着身子跟池云安低语:“我看丛儿也在绣小白狗,尾巴是红色的,和寒冰剑主身上那个一样。”
阿泠捧着香囊递给江余。
“泠姐姐,这狗的尾巴好特别啊,竟是用红线所绣,好精巧的做法!”江余眼睛亮起来。
“是一位朋友教的,她们家乡那边就是这样的风俗。”阿泠微微颔首。
“姐姐的这位朋友,想来也是个妙人。”江余抚摸着香囊上面的彩线,面露赞赏。
“算算日子,今日恰巧是我们约定吃饭的日子,过会儿她应当就来了。”阿泠面上带着隐隐的期待。
“呀,泠姐姐今日原来有客。那就不叨扰泠姐姐了,我们先行告退。下次得了空,再来寻泠姐姐说话。”江余闻言,语气带着歉意,提高声量。
江余站起身来,作势欲走。
院子里,传来清晰的议论声。
“听说了没,大家都说人是寒冰剑主杀的呢。”
“啊?连杀多人?竟如此残忍?”
江余一边整理衣衫,一边余光注意着阿泠的神色。
果然,阿泠眉头颦起,脸上带了几分愠怒:“我平日不爱出门,流言蜚语听得也少,为什么他们都说寒冰剑主杀人了?”
“姐姐竟不知吗?近来城主府接连有人遇害,外面的人都传,伤口就是寒冰剑造成的,寒冰剑主就是杀人凶手。”江余佯装震惊。
“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阿泠脱口而出,斩钉截铁道。
“我的意思是,他的声誉向来极好,定是被人栽赃的。”阿泠自觉失言,语气缓和了一些。
“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真凶定难逃法网。”池云安温声安慰道。
巷子僻静,幽暗处立着一个人影,与斑驳的墙体几乎融为一体。
“演技不错嘛,一人分饰多角,声线都变了几回。”江余悄无声息靠近,朝他耳边吹气。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池木周懒散地一掀眼皮,炫耀般晃晃指间夹着的变声符纸。
“行了,闲话少说,去看看来人会是谁?”江余将脸上笑意收敛,正色道。
三人足尖轻点,悄然掠上屋檐,屏息凝神。
墨色渐渐浸染了天空,远处灯火次第亮起。
一道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踏入这条寂静的小巷。
来人的裙裾在渐起的夜风中轻轻摆动,手中的灯笼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晕。
来人抬手,轻叩院门,灯笼的光芒缓缓上移,照亮来人的面容。
丛儿。
“当真是她!”江余低声叹道。
阿泠应门而去,池木周趁此悄悄掀开一块青瓦,屋内的柔光映亮了几人的眼眸。
“丛儿,你可算是来了!”阿泠一把拉上她的手,平日的冷色也消失殆尽,笑眼盈盈,宛若春阳。
“这不是近来有些忙碌,得了空便来陪你了。”丛儿依旧是那副温声细语的模样,只不过那惯有的笑意里,多了几分真诚。
“丛儿,上次你给我那香囊,安眠效果当真极好,近来我二人都睡得很沉。”阿泠语带欢欣。
“你喜欢就好。”丛儿的笑莫名僵硬了一下。她沉默一瞬,羽睫微垂,声音又轻了几分:“那香囊……不要多用,过量反而对身体有害。”
“原是如此,怨不得我近两日总觉得有些头晕。”阿泠抬手揉揉额角。
伏在暗处的江余听到此处,瞳孔微微一缩,心里有了猜测。
几人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像夜行的狸猫似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顶。
檐下的灯笼微微摇晃,屋舍内的交谈声不断,丝丝缕缕荡漾在夜风中。
“丛儿,你还不知道呢,方才来了几位客人,见你那绣样,也说好生别致呢。”阿泠仍然语气轻快。
“客人?叫什么名字?”丛儿敛了笑意,神色一凛。
阿泠回忆着:“那小姑娘叫江余,总笑眯眯的,怪讨人喜欢的。”
丛儿不再说话,笼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