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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晋江

九洲纷乱,各洲暗地里练兵养马囤积粮草。不知那日起,英豪,游商,游学士子口口皆传————得白玉者的天下。

扬洲,健康王城。

流民四窜,田地荒废,来往的人对街角饿死的孩子视而不见。未时日头地里,京辔重地校场,将士们举着矛戈对练。

子时,王宫内院,清风居。

白玉倚在窗前望月亮,披了件素色纱衣,心事重重,纤细的指摩挲着右耳戴着的翡翠耳坠。

清耀沁肤,是上好的玉料。

她本带不起,她本是扬洲尼姑庵里长大的小尼姑,只因师父给她取了“白玉”一名,便被扬洲洲主健康王“请”进了扬洲王城健康城。

凤凰木树冠荫绿高大,总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她想家了,以前师父在,她总想着逃离尼姑庵,如今比着这深宫内院,还是尼姑庵里自在。

大师兄白冰,师姐白雪,小师妹白霜同她一起长大的。

四人都是被师傅捡来的苦孩子。据说白玉自己是师傅在河里捡到的,她的大师兄和师姐总是跟她这样讲,一开始白玉还信以为真。直到白玉同师兄师姐一起忽悠新来的小师妹白霜是从雪树上落下来的。

“小霜儿。”白玉眸中忧郁,不自觉弄疼了耳朵,疼的抽气。她仔细摸了摸,衬着银灰色的月光确认没流血才松了口气。月亮半藏在乌云里,树叶簌簌,热浪习习。

“....也不知道师兄找到师傅没有。”

健康王将她们三姐妹好吃好喝的圈禁在健康城不同的地方,预备一并娶了。

“老色鬼!”白玉朝窗外唾弃,骂道:“下十八层地狱!”

因名声在外,健康王对白玉百般谄媚,一张老脸沟壑纵痕,污浊的双眼,笑起来十分叫人作呕,恶而远之。白玉几次差点吐出来。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接二连三的往她住的院子里送了数不清的宝贝,金银。

那是某日不耐烦了,白玉随口胡诌了句:“爱金银,爱美男。”自此金银财宝美玉水一样流进了小院子。

侍人将金银白玉收了起来,白玉为了应和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和健康王,当即挑出了耳朵上这对勉强入眼的翡翠耳坠。

清透的水色,好似尼姑庵的翠竹。

她在尼姑庵里吃的是小葱拌豆腐,凉拌木耳...整日里除了看书就是习武。她是尼姑,起初并无耳洞,后来健康王叫人给她打了一对。

疼的白玉差点落泪,当日又有数不清的耳坠进了白玉的院子。

金银财宝送了,美男却一个也没看见。

白玉困的打哈欠,觉得该睡下了。

刚过完17岁生辰,她心里痛恨,不知这泼天的谣言是从哪里来的,怎就偏偏是得白玉者的天下!白玉心里恼火,又劝慰自己冷静,不然今夜不用睡了。

“咚——咚——”石子从窗子飞进来,滚落在白玉床边。

白玉刚刚躺下,听见动静心惊肉跳:“谁在外面?”

她迅速下床拿起一把雕龙画凤霸气十足的青铜剑,紧紧握住了剑柄。沉眸敛息警惕盯着昏沉的窗外。她本身的剑被健康王收缴,这把剑是名剑,很贵重,健康王送的礼物都很贵重,说她将来是天下的王后,只有这把剑配得上她。

“刺啦——”一声,剑光凌厉,折出微光。

白玉并未瞧见人。

她没来得及穿鞋,光脚踩在冰寒的石砖上,缓缓靠近窗子:“是谁?”

没人应白玉。

剑出鞘,美人着白衣持银剑,将剑鞘扔在一边,横剑蓄势要劈向窗外,黑夜里眉眼生出杀气,青铜剑剑尖划着石砖发出令人发指的响声。

突然一个脑袋从窗柩边冒出来,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盯着白玉看。

白玉立即抬剑指着人脸,剑尖与咽喉只差毫厘:“谁?”

那双清透水嫩的眼睛眨了眨:“...是本公子!”

...

听声音是个孩子,稚气尚存:“哪位公子?半夜来访?”

白玉收剑,谨慎靠近查看。

小男孩的声音响起:“四公子,健康王的四公子,建宁。”

没点灯看不清面容。

白玉收剑入鞘,边点灯边说:“进来说话吧,四公子。”

白玉入睡难,所幸将屋子里的灯全点着了,给四公子开了门。

四公子还是个小短腿,只到白玉蛮腰处。

他穿的不好,藏蓝色粗布衣赏,还敢说自己是公子,白玉也没听说健康王还有个四公子。

“本公子饿了,你给我点吃的。”四公子坐上凳子,颐气指使吩咐白玉:“再给我准备些牛乳。”

“行,四公子等着。”白玉不想跟孩子计较,给一点打发下算了,饿死了那么多人,何必再多一个孩子。

白玉端出几盘糕点和蜜饯摆在桌子上,敷衍说:“吃吧!小四公子,四公子来的仓促,今日没有牛乳。”

小男孩往嘴里塞着糕点和蜜饯,一看就是饿了很久。

“小建宁几岁了?”健康王并未公开说过自己有四公子,若是叫他四公子,恐生事端...

这姓名也不行。

“11岁了。”

白玉垂眸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孩,竟觉困的睁不开眼了。

“你困了?”

白玉懒懒嗯了一声,顺手给小建宁倒了一杯茶。

小建宁双手接过杯子,冷酷吩咐:“你走吧!去睡觉,我不用你伺候,我吃饱了,自己就在这儿睡了。”

“好。”白玉起身,白皙的脚踩在深黑的砖上,小建宁顿了片刻,歪头看了会儿,又吃了起来。

“明日要牛乳和牛乳糕,记得嘛?”

白玉真的困了,在健康城忧思竭虑那么久,第一次那么困:“记得。”

“记得便好,以后本公子就留在这里吃饭了。”

小建宁很乖,从不会过多劳烦别人,小腿虽短但快,吃饱了跑起来有的是力气。天气热,地上凉爽,吃饱后的小建宁心满意足的睡在了床下边。闭上眼,小建宁松了口气,白玉的衣带耷拉下来垂在床边。

像极了母亲的衣带。

床底下最安全了,他做了一个甜甜的梦,像蜜饯一样甜。

白玉做噩梦了。梦见健康城中央的青铜鼎里冒出数不清的饿死鬼。那些都是被健康王火化的健康城的百姓们。

夏天要来了,死的人太多,怕瘟疫,只能将大量的尸体火化,青铜巨鼎成了火化器皿。那日黑烟冲天,整个健康城被黑雾笼罩了半个月之久才散。活着的人都不敢呼吸,各个纱布遮面。

白玉看着数不清的尸体,路面上雾雨混着血水,白玉觉得浑身湿哒哒的。

发现自己的道袍由白色变成了斑斑点点的粉色。

这雨竟然是血!

白玉愕然瞪大了双眼。

天旋地转间四面传来哀嚎。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

白玉的剑不在身边,无暇的道袍成了鲜血的颜色,白玉慌乱的解腰绳脱衣,却叫饿死鬼握住了脚腕往下拽。

她惊慌的使劲蹬踹...

“师父救我——”

白玉一脚踢断了红木雕花床栏,浑身冷汗。

昨夜来讨食的小四公子也被惊了,猛然坐起时结实的撞在白玉身下的床板上,晕眩的又窝了回去。

白玉听见动静翻身下床。

小建宁捂着脑袋,只漏了双眼睛。

“小姐我们进来了?”

外面的侍人寺人听见动静扣了门:“小姐要洗漱吗?”

“你们先在门外侯着。”白玉喊着,抓住小建宁的脚把人从床底拖拽出来:“吃完没走?小子,这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白玉看小建宁的额头红肿一片:“是我把你踹到了床底下的?”

小建宁眼珠子转了转,点头,有模有样的责问:“是你,你居然踹本公子。”

“嘘。”白玉说:“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再自称公子。”

只有九洲各王的儿子才能称作公子,公子公主都是血脉高贵的人。

小建宁有些怕了,似乎不情愿,鼻音含糊“嗯”了一下。

“你不是真的公子吧?”

“.....”小建宁不答。

“你母亲呢?”白玉拍了拍他身上的衣服,沾了灰:“死多久了?”

“死了。”小建宁眼睛红了,哽咽着:“前日刚死。”

“怎么死的?”

“饿死的。”

果不其然,白玉顿感头疼:“你还有亲人吗?”

“我饿了,牛乳糕呢?你昨日答应我的。”

白玉眉心直跳,这孩子仗着自己乳臭未干,挺会欺负心软的人:“吃完能走吗?”

“不能。”好不容易找到饭吃,怎么可能走,建宁不想做饿死鬼。

“你等会儿,我叫人备。”白玉起身:“先钻床底下,先不能叫人发现你,不然你会被....”

白玉对着脖子比划了下,表情有些残酷。

小建宁双眼泪汪汪的钻进床底,捂住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哭出声音,可怜极了。

“进来吧!”白玉走到外间坐下,如往日一般懒懒的打着哈欠。

一群侍人寺人鱼拥而入,为首的是个年长的妇人,来给白玉梳头换衣:“白玉小姐,昨日睡的怎么样。”

“睡得好。”白玉伸着胳膊,任她们碰。

那妇人是健康王王后身边的侍人涪陵,精明的很:“小姐今日胃口怎么样,想吃些什么?”

白玉答:“不想吃。”

涪陵瞧着白玉稚嫩的面容,笑起来:“不能不吃,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白玉去年被带进宫时刚来葵水,涪陵和王后当时都在:“涪陵姑姑,不吃会长不高吗?”

涪陵长了一张笑脸:“是啊,小姐之前在尼姑庵,想必没什么油水,已经比平常小姐晚了,再不吃,更要落后了。公主同小姐一般年纪,比小姐早两岁来的葵水,小姐要仔细想想吃什么?咱们健康城什么都有。”

“啊——我不要长不高,我听师傅说牛乳能长高,不如姑姑给我准备写牛乳和牛乳糕吧?多备些。”

“好~”涪陵抬眸看向从里间出来的侍人,侍人摇了摇头。

“小姐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嗯,我梦见...”

白玉刚要说,就见涪陵做了了噤声的动作:“小姐,早上说噩梦不吉利。”

“那床不如就那样吧!姑姑叫人把烂掉的拿出去就行,免得我又踹烂了。”白玉不是第一次把床栏踹断了,她练武,脚力大。

“我同王上王后说一说。”涪陵笑:“没事的。”

“嗯,还有-”白玉转身望向涪陵,握着她的手认真诚恳:“姑姑,我近日总是做噩梦,能不能跟王上王后说一说,叫我院子里的灯不要灭。”

“可以,我同王后说。”

“谢谢涪陵姑姑,你真好!”

白玉一把搂住涪陵姑姑的腰。

健康王痴心妄想,一把年纪了还想要亲临天下,坐等天命下凡,天上不会掉馅饼,哪有娶了个女人就能得天下的道理!白玉暗暗盘算着。

**

白玉又换了新的耳坠。

凝如脂,润乳膏,白中泛黄,难得的羊脂白玉。

这里她不能穿道袍,却仍旧改不了穿白的习惯。

白玉叫涪陵姑姑把牛乳糕和牛乳送来了两份到书房,王宫里她不能习武,只能看书。

小建宁一口气喝完了一份牛乳:“我知道你是白玉。”

白玉挑眉,天下人都知道白玉,她的画像传遍了九洲各处:“你找我做什么?”

小建宁饭量很大,这样下去会露馅:“吃饭。”

白玉捏了一块牛乳糕尝了尝:“只是吃饭?”

小建宁点头:“嗯,母亲听说你是尼姑,说尼姑都是心善的人,母亲叫我来投靠你,吃好饭。”

建宁身子瘦弱,说的理直气壮,好似这是母亲的命令,白玉肩上担着让他填饱肚子的宏伟使命。

“你母亲长什么样子?”白玉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没你好看。”

白玉笑了:“那当然,我才刚做女人,还没长开呢!将来我也会做母亲的,我会有自己的孩子。”

“你不是尼姑嘛?”

“我已经还俗了。”白玉指着自己的耳坠,晃着手里的牛乳糕:“我破戒了。”

白玉笑容温润,不笑的时候也很柔和,建宁胆子大了,说:“那在你没有自己的孩子前,先把我养大吧!先把我当做你的孩子,这样你就能更好的照顾自己的孩子了。”

“说的什么鬼话。”白玉觉得离谱,她自己也才来葵水。

“你得想个办法。”建宁吃饱了,揉了揉肚子:“我吃的多,你得想个不叫人怀疑的办法。”

人是为了自己的肚子而活的。

“....你吃那么多,你怎么不想。”白玉偶尔孩子气:“我想不到办法。”

“我是孩子。”建宁摇头晃脑,拿起本书:“现在教我认字。”

“你还想认字?”

没身份没地位的人,不被允许读书习字,白玉看向建宁:“你认字做什么?”

建宁欺负软柿子,有理有据:“你将来有了孩子会教他读书认字吗?”

白玉纳闷,建宁人小,却一堆歪理:“我认字,我的孩子自然不会不识字。”

“那就对了,教我认字,读书。”

“行吧!遇见我算你走运,本小姐心善。”白玉扔给小建宁一本《诗》:“先把这个背会了,我再教你《礼》。”

“好。”

这王城太无聊了,小建宁好像能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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