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一切后，已经很晚了。
江泊川离开林归岸的房间后却没有直接回房，而是转身下了楼。
顺着阶梯一步步走到了地下室的门口。
大手缓缓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掌心不自觉的用力，隐隐爆着青筋，像是要将门把手捏碎。
可面上却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没什么表情的走了进去。
林归岸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哪怕提前喝过醒酒汤，也还是不太好受。
可这些都没有她一睁开眼睛就直面童年的超级审美更难以忍受。
粉红色的被子，粉红色的帷幔，粉红色的地毯，还有印着芭比公主图案的粉衣柜……
哦，还有一睁开眼睛就和她面对面对视微笑，差点把她吓死的超逼真公主娃娃。
“救命……”
林归岸揉了揉酸胀的脑袋，闭了闭眼睛，探出手在附近摸着手机。
手机居然是满电。
一打开屏幕，果不其然昨晚消停了一会儿后又是林煜的一堆轰炸。
不知道国内外有时差吗？大半夜的打电话，还好她提前开了静音。
林归岸打开消息，看着对方最后发来的一条消息，扯了扯嘴角，吓唬谁呢？
还嫁给他。
她是日子过得太舒心了还是脑子有坑了？
林归岸：好弟弟，爸爸是没有没收你的儿童手表吗？手机都摔坏了，还能打这么多电话。
林煜：……林归岸！
林煜：我已经在行动了，你不要总这样讲话激我，恶心死了。
林煜：那天你忽然来我房间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结果第二天你就被威廉退了婚，再后面林成海就带着你直接回国了，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归岸挑眉，目光落在了林煜说他在行动的几个字上。
林归岸：还不算太笨嘛，好弟弟。
林归岸：姐姐这么和你说话，不是你以前最想要的吗？怎么还挑剔上了？
林归岸刚到林家的时候，林煜那会儿才十二岁，因为常年在家，很少见光，整个人皮肤都散发着一种病态的白，五官是混血儿特有的深邃而又立体，眼睛随了他的母亲，是晶莹剔透的棕绿色，漂亮的像是洋娃娃。
也是林归岸初到林家，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那时候林归岸到了新的环境，赵美玲又不管她，整个人就像一只时刻瑟缩着的流浪猫，浑身充满了不安。
林煜长得可爱，又会说话，只追在林归岸身后叫了几天姐姐，就很快让她打开的心扉，真心的去对待这个弟弟。
或许是她太想有个人能陪陪她了，太想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一份安稳了，所以没过几天她就对林煜把自己说了干净。
林煜听的很认真，甚至在林归岸难过的时候，还会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林归岸说：姐姐别害怕。
那时候的林归岸以为自己遇见了天使，殊不知那不过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会故意打碎花瓶，然后哭着让林归岸替他顶罪，会刻意受伤，让林归岸抽血被罚，会故意刁难赵美玲让林归岸站在旁边看……
会用最天真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过是赵美玲用来讨好他的工具。
因为林煜患有遗传性凝血功能障碍，但他又是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 ，一点小伤就足以要他的命，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林煜会用命去折腾她，所以一直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来自于林煜。
直到她亲眼看见林煜坐在二楼的阳台上，一边剪着她最爱的洋娃娃，一边笑着对她挥手。
洋娃娃的碎片七零八落的掉落，甚至有一块棉花正正好好坠落在了林归岸的鼻尖上。
他说：“姐姐喜欢吗？”
那是江泊川送她的娃娃里她最喜欢的一个，也是她带到国外的唯一一个。
那是她第一次打了林煜。
林煜被她扇了一巴掌，像是被扇蒙了，愣了一会，忽然笑了。
然后用手里的剪刀轻轻划破了手心。
紧接着就是血，一片的血，流不完的血……
怒骂声，哭闹声，救护声……周遭吵闹的声音充斥着林归岸的耳边，可她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觉得恶心。
恶心的想吐。
剧烈的反胃，让她忍不住吐了出来。
林煜却笑了。
最后林归岸又被抽走了好多血，林归岸坐在床上，看着身体里的血一点点被抽走，麻木的计算着，江泊川的血还剩下多少。
江泊川当初输给她的血早就随着血管稀释蔓延了全身，所以一次是抽不完的，或许有一天她全身的血都抽给林煜了，才能换完，估计那时候她也离死不远了。
想到这她就又安心了不少，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后就是一片的漆黑，可林归岸却很快认出了这是哪儿。
这是林成海的地下室，她每次犯错误都会被关在这里反思，尽管他明知道那是林煜做的。
她今天八成是不会有饭吃了，林归岸静静的想。
过了不知道多久，地下室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姐姐。”
是林煜。
林归岸低垂着眼眸，静静地坐在地下室的角落，像是一座死寂的雕塑，对于来人没有任何的反应。
林煜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姐姐怎么不说话？是生我气了吗？”
林煜洋娃娃一样漂亮的脸蛋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可说话的声却像是撒着娇：“姐姐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做了嘛。”
林归岸还是没有反应，连动都未动，如果不是见她睁着眼，林煜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死了过去。
林煜没什么意思的收了笑容，抬步走过去：“喂，我在和你说话，你是死了……唔！”
就在林煜走到林归岸面前的时候，原本像是死了一样沉寂的小姑娘忽然抬起头，猛的起身捂住了林煜的嘴巴，然后一个转身将他推进地下室的深处。
自己顺着林煜刚才打开的门跑了出去，然后关上了大门。
林煜怔怔的瘫坐在地上，周围黑的吓人，可他却罕见的感到了几分兴奋。
只因为那一双眼睛。
那一双漆黑的像幼狼一样倔强而又不服输的眼睛。
明明是在一片漆黑的地下室里，却亮的惊人的眼睛。
林煜兴奋的跑到门口敲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们无聊死了，每次玩输了都哭兮兮的，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们蠢啊！”
林归岸倚靠在地下室门口，没有离开，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出去，无疑是迎来更重的惩罚。
所以她就坐在门口，抵着地下室的门，听着林煜疯疯癫癫的絮叨，既不说话也不回应。
直到那些疯癫的絮叨逐渐被黑暗和未知的恐惧淹没，她听见林煜拍门让她放他出去。
林归岸自己明明都已经虚弱的眼前一片黑，狼狈的全靠着背后的门板撑着身体，却畅快的笑了。
因为实在没什么力气，笑起来连声音都发不出，就只剩下眼角的泪缓缓的下落。
自那以后，林归岸彻底撕开了林煜虚伪的面具，打破了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的“姐弟情”。
两人地位天差地别，注定了两人之间，输的总会是林归岸，代价也更多，可她每次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回去，哪怕付出十倍的代价，也要让林煜也不得好过。
他们很少叫彼此名字，每次一姐姐弟弟的称呼都是摆明了在恶心对方，直到后面两人休战，才停了那些虚伪的姐弟称呼。
尤其是林煜，自停战以后就再也没有叫过她姐姐，甚至对于她叫他弟弟的称呼也非常排斥。
如今，再次提起。
林归岸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故意恶心对方呢。
林煜：林归岸！不要叫我弟弟！你回国目的如今已经达到了，后面就早点和那个季明朝解除掉婚约，看着碍眼。
林煜：你要的东西，最迟下周末我就能拿到。
林归岸见状也不继续恶心他了。
林归岸：好的，辛苦啦~
林煜：还有，我昨晚说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嫁给季明朝不如嫁给他？
哦！上帝，那她宁愿出家。
林归岸应付好林煜后，就关了手机静音从床上爬了起来去洗漱。
这个房间几乎和九年前一模一样，就连娃娃的摆放位置都未曾变过。
江泊川这厮真是心机颇深。
林归岸木着一张脸看着自己脸上素净的面容，对于敌方投掷过来的糖衣炮弹表示鄙夷。
随着昨晚酒后记忆的一点点复苏，林归岸木着脸就越加麻木。
算了，何必呢。
都是成年人，何必一直揪着过去拿点儿事不放呢？显得好像她有多放不下似的。
这么多年过来，她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只会哭闹的小孩子了。
她知道当年那事不能全怪江泊川，他也有难处。
他有他的苦衷，他的身不由己……
她只是难过，为什么那么多选项里，偏偏她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小时候，赵美玲不要她，长大了，江泊川也不要她。
她好像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丢掉的小垃圾。
她只是不甘心……
赵美玲丢掉她后，找回她是为了给林煜当血包讨好林煜，那江泊川呢？
他放弃她之后，又来找她，又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了。
所谓的最最亲近和相依为命都不过是孩童时单纯的想象，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
林归岸简单的收拾好后，去衣柜里挑了一件不那么扎眼的衣服换上，对着镜子露出标准而又得体的微笑。
确认好自己的状态满分后，林归岸才迈着步子下楼。
林归岸脚步还未曾落下，楼下的人便若有所感的抬起头。
江泊川一身蓝黑色常服，像是刚醒来就过来厨房忙活着，头发未经打理，乖顺的压在额头上，削弱了几分杀伐的锐气，倒是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来。
江泊川抬头见到她，原本冷淡的眼眸多了几分笑意，对她温声道：“做了你以前爱吃小笼包，不知道还合不合你胃口。”
刚放下一切的林归岸脚步一顿，又开始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直接从二楼跳下去，走什么楼梯？
“咳咳。”
林归岸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才漫不经心的走下了楼。
“有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昨天不小心着了凉？要不要叫家庭医生过来……”
“没事，不用。”
林归岸没想到自己随便咳两声都能扯出他这么多话来，也懒得跟他辩驳这大热的夏天去受的哪门子凉。
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要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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