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殳旸和耶律左鹿私相约定,以我和唐家一千将士的性命,换取大量金银,如今他已经被我枭首,首级悬挂在许州城,十年不得取下。”唐沐璟的眼神愤怒气恼,手中紧紧攥着长刀。
“王家,王宰相恐怕一时间,很难接受的。”成乾愣了愣,“你非得如此吗?”
“那换个说法,太子殿下和耶律左鹿以我为代价,割让许州一地,我的一千精兵全部阵亡,你的三千骑兵却安然无恙,你觉得陛下会信哪个?”唐沐璟眯起眼,凶意怒意已经达到了顶端。
“好。”成乾没有再说什么,“我回去,会和父皇一一禀告的。”
走出门去,一个女子悲泣的声音痛彻天地:“哥哥!”
正是王殳旸的妹妹王辞盈,如今她捧着哥哥的头颅,哭得快要昏厥过去。
鹿靴停在了王辞盈面前,唐沐璟邪笑着走出来,说道:“你哭什么?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吗?”
这一问,问的王辞盈哭也不是,停也不是。眼见着对方的停顿,唐沐璟毫不犹豫地掐住对方脖子,将她整个拎起来:“你和你哥哥密谋了什么?不交代仔细,你就等着陪你哥哥吧。”
饶是王辞盈第一次进军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加上哥哥如今突然被杀,吓得她一个女子早就六神无主。
现在被提留起来,大小姐的气质尽然消失,只大声地全都吐露出来:“我就是看陆青意不顺眼,让我哥哥整整她。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殿下,我什么都没有做,殿下,救救我吧。”王辞盈在空中张牙舞爪,看到成乾过来,急忙想要搬救兵。
照着母亲的面子,成乾看了眼,还是提了句:“看在皇后的份上,饶了她吧。不过是个女子,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呢?”
“哼,谁知道她呢”对方是松了手,不过随意送下了手,加上唐沐璟的身高又高,王辞盈被提起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荡在空中
这一松,跌的王辞盈是全身疼痛不已,又被吓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半点也不敢哭出声来。
唐沐璟居高临下,不耐烦地撇了眼哭泣的女子,说道:“陆青意的主意也不能打。下次被我发现你搞什么小动作,你哥哥就是下场。”
说罢,他扬长而去。
王辞盈憋了好久的眼泪,得以释放,骤然哭出了声:“太子殿下,殿下,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啊?我的哥哥,怎么死了?”
陆青意刚吃上糕点,还没品出什么味道,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地躺在桌上,睡着了。
唐沐璟看到了她,吩咐身后的女官带她回自己营帐里休息,就和身后的人走进了昭华的房间里。
因为刚吃了解药,昭华整个人并不算十分地清醒。红策在旁边小声叮嘱什么,被昭华推开了。
“昭华,你来看看,她同我像吗?”唐沐璟皱眉,身后的女官懂事的立刻将女子带了过来。
那女子确实长相清瘦,眉眼间和唐沐璟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昭华明白唐沐璟在问什么,这个世界上能看到并记得他母亲长相的,除了几个颇受照顾的皇子公主之外,再也没有人记得她了。
“眉眼之间,确实很像于娘娘。”昭华撑着头,努力地辨别,“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妹妹?”
那女子并不愿意好好坐着,只爱坐在地上,刚刚给她换上的衣服已经变得脏污。
女官只能放弃,选择从桌上捧着几个点心递给了对方,她拿到以后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耶律左鹿把她放在了战场上,说是我的妹妹。”唐沐璟的手握拳,又放下,在拿热茶的时候还被烫了下,掀翻了整个手。
女子看到后,立刻爬过去,握着对方的手,吹了吹,张开嘴,含了进去。吓得唐沐璟立刻掐住对方的嘴,狠狠用房间里的水好好洗了洗手。
这一举动被昭华笑得前仰后俯,也不拘姿势,只捂着嘴笑。
女子看着这一切,有些迷惑地躲在了桌底下。
“我那里不太好养女子,先放在你这里。”唐沐璟撇了眼对方,眼里的嫌弃掩饰不住:“你教教她,怎么做个人。”
昭华气得站起来,红策赶忙上前拿着鞋,没成想昭华的毒还没解清楚,整个人突然又跪了下去。红策赶忙把鞋放在一边,用身体接住了对方。
而这位靠在自己背上,丝毫不在乎怎么样的小祖宗,仍忙着和唐沐璟掰扯:“喂!你那里不好养女子,怎么不把陆青意给我啊!丢这样一个小傻瓜给我,我堂堂大梁公主闲的帮你调教人吗?”
“小祖宗,您可当心点。”红策着急的只能低声敦促。昭华眯眼一笑,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勾人心魂,随即洁白的牙齿一开一合:“诶呀,我知道红策你肯定会接住我的,对吧?”
这一笑,把红策笑得心肝颤颤,耳朵红的不知道看向哪里。
深夜,唐沐璟营帐。
伴随着阵阵柴火的温暖,以及空气中香气扑鼻的饭菜香味,唤醒了床上沉睡的人。
她揉了揉眼睛,惺忪地睁开眼,望着周遭这一切,紧接着突然坐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别看了,是女官帮你洗的澡,换的衣服。”唐沐璟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他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一个超大的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哦,”陆青意下床,两腿酸疼,是奔跑过度的表现。她疲惫地靠在桌上,问黑影中的人:“你来吃吗?”
“我吃过了,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眼前的菜确实比自己平日吃的要贵上一倍,单是入口的青菜,整个菜里面全是菜心,细嫩甜脆。
陆青意揉了揉酸疼的手臂,将饭菜一扫而空。吃饱餍足,陆青意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唐沐璟眼前的大碗对面。
“这是什么?”陆青意蹙眉。
“你看,这滴血和这滴血融合了吗?”唐沐璟蹙眉,似乎有点焦虑。
自己没有看错,她分明看到了“焦虑”
眼前闪过无数狗血剧情,自己恍然大悟,问道:“这是滴血认亲吗?那个你从桐柏山带回来的姑娘,是你的亲人?”
唐沐璟沉默,听到“桐柏山带回来的姑娘”眼神更是暗了暗,更有些拿不定主意。
自己想起,红胭给自己提过唐沐璟的身世,他的母亲曾被敌人抓到鹅圈里面,而那个孩子···
“我的母亲,是先王亲封的县主于氏,原本是旧朝罪臣,因为嫁了父亲,所以全家得以幸免。”唐沐璟用手里的小竹竿拨动着水纹,里面的血液遥遥相对,终于有了动作。
“所谓的鹅圈,是真事,不过并不像是外界传言的三个月。”唐沐璟的盯着手里的动作,用极为艰涩的话语慢慢地说道:“是三年。”
水里的两滴鲜红,摇摇晃晃,终于起步走向中间。
自己刚要说什么,却被打断了:“今日你就在这里休息。多谢你在桐柏山找到我,陆青意,救命之恩,我欠你一命。”唐沐璟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红色,“明日部队就会开拔挺近,过两日太子殿下就会带着你们回去了,不必担忧。”
外面一阵一阵的呼号声音,配合着萧声和鼓声,听上去寂寥凄怆。隐隐约约的篝火声外,还有嘶哑的男人们歌唱的声音,用一种古老悲哀的调子在歌唱。
“外面,我可以去看看吗?”陆青意拢了拢衣服,从掀开厚重的帘子,问道:“外面怎么了?”一件温暖的大氅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唐沐璟打头,领着自己出去。
封朝、成理、昭华她们都在,他们不顾身份地随意坐在了地上,同战士们一起。
“唐沐璟,你一开始带了多少人啊?”陆青意侧头,问身边的人。
他眉眼间全是愁绪,坚毅的眼里略过不忍,低声嘶哑地说:“五千人。”
“现在呢?”
“现在两千人不到。”
“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诗人果然说的没错。”陆青意心绪也渐渐被感染,所幸眼前的战士有些认出了陆青意,纷纷拿酒过来。
乡间酿的酒,入口酣甜,后劲较大。唐沐璟和陆青意一人拿着一个白瓷碗,每个人来的都咕嘟咕嘟陪了一碗。
“陆姑娘,十分感谢您在桐柏山的相救,我是唐十七,以后如果需要帮忙,您随时喊我都成。”王大年过半百,眼角的皱着紧紧挤在了一起,风霜和战斗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唐七二在后面说道:“和少将军说,说不定啊,就用得着咱们端喜盘子了!”
一众老爷们,也没什么好开玩笑的,就爱冲着男女的话题。这一闹,大家的心情也好了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青意和唐沐璟。
前前后后灌酒的时候,胡笳、羌笛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陆青意也是心潮澎湃,问道:“这奏乐的是?”
唐四九说:“乐师啊,只是他们只会几首老曲子,听着习惯了也就无趣了”
囫囵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陆青意呢喃:“哦?”
唐四九说:“陆姑娘可有拿手的乐器,说不定弹得好,能让我们高看一眼呢。”
陆青意被灌了不少酒,如今发在了脸上,两坨可爱的红晕闲的格外诱人。她眯起眼,许是醉酒后的迷离,轻声启唇问道:“可有琵琶,我也送你们一首曲子。”
红策顺着昭华的意思,从房间了取了琵琶来,送到了陆青意的身边。
唐沐璟灌起一瓮酒,嗤嗤笑了声,小声地问:“你可别出丑了,来我这里哭,我可不会包庇你。”
陆青意抖了抖两条酸疼地胳膊,低声凑近,就连对方的眼睫毛都能看清地脚步,抬手捏住对方的下巴,自信地说:“老子民乐十级,好伐啦。”
她踉跄着走到篝火中央,站起身,扬起宽大的袖子对着后面的鼓手说:“鼓声——”
鼓手轻声询问:“要什么调?”
掀翻的篝火闪烁着星星点点,崩裂开来,宛如明亮的星子亲昵地靠近。“不拘什么调,”陆青意单手撑着琵琶,打了个酒嗝,含糊地说:“战鼓即可”
那鼓手也是个灵性地,以一阵密级的鼓点开始,立刻攫取了大家的目光。封朝笑眯眯地喝着酒,一边和旁边厨房的李大妈、杨大妈询问最近军中的八卦,一边看向陆青意的方向。
第一首《兰陵王入阵曲》是自己第一次比赛时候用的曲目,当时她并不能全然理解琵琶中的战鼓擂擂,她也全然不懂战士生死激昂的拼搏热血,只觉得一腔情绪,全然在指尖倾斜。这一会回来到了真正的古战场,她一晚上就经历了杀敌、救人和赤手空拳的搏斗,看到了桐柏山漫山遍野的鲜血和尸体,真真实实看到了唐家五千人来两千人回的凄怆景象。
顿时峥峥琴音如利剑般穿破云霄,寥寥弦乐似长矛击空般地咆哮反抗,一身热血,满腔将魂,全部在这片土地,凝聚在自己小小的指尖上。
大家原先还笑语盈盈,此刻全然盯着眼前娇弱的小小女子,手指挥动指尖,金鼓之音丝毫没有被身后的鼓声压制,反而越发昂扬,攀登雪山一路向上,迎着日光和尸体,踩着同乡和姓名,把国土边境当做无可撼动的伟业。
歌声逐渐进入**,琴声峥嵘,恰如每个将士都是为了誓死捍卫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国土,自己身为将士的荣誉。
最后一串连音铿锵,像用尽全力的最后一搏,唐沐璟想起了父亲死前最后用长刀贯穿了对方的胸膛;唐十二想起了傍晚自己最后的殊死一搏;昭华想起了最后贯穿自己肩膀的痛苦,而封朝的神色晦暗,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奋力出逃的那个雨夜。
短暂的沉默。
雷鸣般地掌声。
“好!”
“陆姑娘,弹得真好!”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一曲出自何处,由谁而作,但音乐和情感连通以后,这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
唐沐璟也站起身,扬起手里的酒瓮,高声说:“好!”
身前因为篝火的燃烧,明亮的颜色照耀着陆青意温柔小巧的脸,躲在自己的大氅里面,呆萌可爱地冲着自己微笑。身后,是因为她走来,越过了一众人,双手揽上了自己的脖子,踮起脚,一阵温暖湿润的皮肤伴随着酒气,触及到了自己的皮肤。
带电般地冲动刺入大脑,唐沐璟动作一滞。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的动作,转而抬手捧起对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充满酒气的吻。
此刻,一众坐着的大老爷们纷纷惊呼起来,脸上是挂不住的笑意。
“少将军,冲!”
“少将军,加油!”
“少将军,猛猛冲!”
情到深处,却被对方扒拉开,陆青意拿起身边的琵琶,随意坐在地上。
失去了温暖的接触,唐沐璟有些不悦地皱眉。
月光顺着对方的五官,凝结成漂亮的盈光,柔柔地在周身形成了特殊的光晕。陆青意拿起琵琶,用浆糊地脑子轻声说:“唐沐璟,我弹一首你没听过的歌,给你听。”
随着一阵温柔的前奏,轻轻温柔的嗓音倾泻而出:“你走了那么多年,你还在我的身边。那一天你微笑的脸,如今闭上眼,我还能看得见”
酒气晕染着周围每一个人,而陆青意的低吟浅唱,配合着温柔的琵琶音色,将南方的柔情尽情展现在朔北的坚韧粗野的世界里。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
“那么静”
“飘向天边的云 你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诉你”
“我不回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