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1. 某市,十字街口,白,晴天
十字街口,熙熙攘攘的人来来回回,男女老少,前后左右,热情攒动。只有阿风拉着导盲犬,一高一矮在人群里像是无目的树木,枝桠随着风起伏攒动,移动的匆匆忙忙,跟人一样。但这些阿风看不到了。
他每天都很迷茫,没有目标,也无所谓做什么,也无所谓什么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导盲犬拉着他往外走,已经是他最大的热情。
小区外的道路他都很熟悉,那是他还能看到前,看不到之后,一点点的路都跟峰峦叠嶂的山一样,走不知道走多久才能到开阔地。盲道上多是自行车,走一路碰掉一个,随时会出现点妨害人走路的东西,这些在他还能看到的时候,都不曾在意。
就像人不在山林里行走,是想象不到路上跳出各种野兽的场景。
他还不是瞎子的时候,哪里管得了盲道有没有被占用。可能是平日里太无所谓这些事情了,现在轮到他遭难了。平日里鸣笛声,说话声,他都不怎么在意,但看不见的时候,听见的更多是寂静。炎热,太阳认真工作。
“你在做什么,怎么不走路,站在那干什么?”骑电动车的男人在阿风身后喊起,在路上听起来很正常。“不好意思。”阿风回答。阿风想要往边上走去,但是视线里看到的东西是磨砂玻璃完全镶嵌进眼睛里一样,有极其模糊的色彩,更多的东西就根本看不清,以前不操心的事情现在都得小心起来。
“走路看着点路。”不耐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走了,很快完全分不清从哪离开。阿风拎着导盲犬的手用力,缠在手心的粗布手绳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湿润了一大片,情绪呛人,眼睛只是湿润了一下。
他是体育专业的学生,阿风最近收到一个邀请。原本,学校计划让他参加足球守门员的个人赛,要看他的反应速度,扑救技巧,进攻防守的能力如何。可现在,现在想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罢,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有什么体育梦是有必要的,他觉得自己能有心思出门走到路边去,或者到剧场里听电影,已经是很有活着的**了。整个发病期他都像是个瞎子一样,愤懑和自我怀疑一晚一晚紧着来,视线一天天模糊,他一天比一天紧张、痛苦。
S#2. 某市,小区外街道,白,晴天
“这是你的狗狗吗?”有小孩的声音响起来,阿风耳朵去找着声音,显然他已经习惯了不要用眼睛寻找。暴躁了一天的太阳也逐渐平静,这个小孩的声音像是春风,突然拉着阿风的理智回来一瞬,他的情绪也舒缓了下来。
“是我的,我训练的导盲犬,它叫馒头。”
“我知道导盲犬的,那馒头几岁啊?”
“你觉得馒头几岁?”
“我觉得馒头七岁。”
“不对,是九岁。” 其他女孩打断着前一个说话女孩的猜测。
“九岁就退休了,它就不干这个工作了。” 阿风学着听过的问题,给予了相同的答案。(1
“那你的眼睛也能看见了吗?”
光线随着日落而变得深沉,怎么会觉得有些鼻酸,阿风觉得远远近近的嘈杂声也舒缓了许多。
“对,谢谢你。”
“那你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吗?”
“我… 以前喜欢踢足球。”
“那再不然你得到了五个世界冠军,你眼睛也会好了。”
阿风听着周围的声音,不是小孩说话的声音,是谁?他分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但这让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看的短篇小说。小说名叫《命若琴弦》,小说里老瞎子告诉告诉小瞎子拉断足够的琴弦就能获得治疗眼睛的药方,但是需要拉断多少琴弦呢?总是会记错琴弦的数量,大概是因为这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但令人期待的目的呢?(2
“快走吧,你不要耽误别人了,导盲犬在工作,很认真的,你不能乱摸它。” 小孩的家长拉着孩子交代着,她拉着孩子走的步子很快,不回头也不放慢脚步。小孩只能跟着母亲的步伐,紧跑几步,手上拽着的气球也跟着起起伏伏地飘动着,离阿风越来越远。
“那再不然你得到了五个世界冠军,你眼睛也会好了。”
“什么?”阿风还在回忆这句话,自己都没发现自言自语几句话。
“快走了。你站在那干什么,我车过不去了。
“噢。”
“你往哪边走呢?净往不好走的地方走啊?”
“不好意思,我看不到。”
“瞎说什么?又不是盲人,怎么看不到。”
阿风忍不住叹气:可是我现在确实是盲人啊。
“啊,还有导盲犬啊。”路人说。
然后是声音不大的道歉,最后悄悄把车开走,也不管阿风在身后闷闷地走路。那条以后都可能再也看不到,又无尽无休的未知的路。
S#3. 某市,去体育馆路上,白,多云
这样的状态有一阵子了,阿风其实收到教练的邀请让他转去其他项目,但阿风现在也没有心思,总觉得自己的信心早就跟着消失的视力连滚带爬地跑走了,他只是每天都觉得苦闷,但没有什么能让自己不在惦记这些事情。
教练说可以转去练盲人门球,他练足球的那些经验肯定是有帮助的。
世界那么多运动员,残疾人运动员也是运动员。
这是句真理,只是对于后天即将失去视力的阿风,这也是一句安慰了。
但安慰是安慰,教练也怕他在生活里委屈,也怕别人说了什么就让阿风被欺负,更怕阿风在没了运动的心思,误了自己的生活。
运动员在体育竞技里遵照着人类精神和身体的极限,教练希望阿风永远会知道这些。
又走了一会,阿风又听见不远处有猫在跑,弯腰蹲下来想要摸过去,但手也只是在空中晃悠着,根本摸不到什么。路人有点可怜他了,停下来等他。
“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没有。”阿风赶忙说,担心给别人造成困扰。他并没有说自己在做什么。
“啊,看不见的?那你出门做什么?” 有人走到阿风的前面,手在他眼前晃悠确定了这个。
“你这样还出来干什么,这走路上那杖子晃… 啊?没带棍子?” 说话的人把话题拉的越来越深,让人的情绪低落着越来越深,“生气了?”
阿风不回答,他早就知道这些人说什么他都不能决定,他也特别讨厌跟人持续吵起来。
但也是这个时候,终于理解了以前看到盲人的导盲杖被电动车折断的时候,痛哭的理由。确实,所有的痛苦,只有人身处其中才能感同身受。
“你这样说,我们会很委屈的。就是这个社会里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但您这样说,让人听着很很冤屈。”是的,已经不是委屈可以形容。路人听出阿风这会心情不好,就没有在原地,而是离开,但还不忘留下几句念叨。什么本来就是之类让人厌恶的话。
阿风把今天的事情都跟朋友讲的时候,朋友听出阿风这会儿心绪很差,就问:“你真的不去试一试吗?”
“什么?噢,你说拿五个世界冠军就能恢复视力?”
“什么虚假的谎言?”
“虚假?什么叫虚假?”
“就是不可能成功。”
“成功本来就是曲折的。”
“不知道。”
“什么你就不知道。”
“你就… 你就当他是真的不好吗?你的眼睛又不失治不了,遗传归遗传,治疗是治疗啊。有点念想不好吗?”朋友把“念想”字说得重。
“念想都是假的,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是为了让我有念想遇到失败,然后再失望?那不是特意让我痛苦吗?” 阿风故意把话说得明白震耳欲聋。
在这个话题上,阿风有自己的固执。
人生的阴影在记忆里铺开来。未来的路也渐渐的平缓,开阔,但太远了,远到看不到结果。
只是接近更往前的路时,阿风会听到一些呼喊,但是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有很稀薄的光雾,视线里的一切都并不清晰,他只觉得自己每一步回去的步子都是靠能看到的东西。
1、来自网络
2、史铁生的《命若琴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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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导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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