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赶到和顺宫时,圣上正勃然大怒,跛脚的太监已被定罪,以证顾寒月和苍郁院实是清白。
事情已毕,皇后身子不爽,早早离席,贤妃向来不喜这种场合,于此待到现在,已经是十分体谅皇后的颜面,皇后一走,贤妃自然也不愿再留,起身告退,回了柔仪殿。
天色渐亮,后宫两位最尊贵的主子已经离席,千秋宴也接近了尾声。
“陛下明察秋毫,免我苍郁院被脏水污蔑,苍郁院上下定当以拳拳之心,报陛下仁德之心!”
应言迟拱手而立,言辞恳切。
胳膊下掩着的眸子,向着雪沉沉不断示意,雪沉沉才沉着脸,不情不愿地颔首,“陛下英明。”
魏鹄璋见此大喜,举杯与朝臣共饮。
觥筹交错之间,杨青也微微昂首,看向上方悠然自得的魏扬婉,见她圆眸之间闪过的一丝不屑,心中明了。
只怕此事与魏扬婉脱不了干系。
那小太监就算只是个替罪羊,也绝不清白,他死的应当,只是有些人,未免太过安然。
只是,如今这个场面,局势已定,她若贸然开口质疑,驳了圣上的面子……
杨青也视线不断打量在文妃和魏扬婉之间,脑中细细想着与裘沅相撞,她惊慌抬头的模样,她究竟看见了什么?
正想着,突然见文妃柔柔起身,含笑道:“陛下,借着今日大喜的日子,臣妾还想向您讨一桩喜事。”
“爱妃说来便是。”
“臣妾有一侄女,正值妙龄,出落得也是出水芙蓉,性子更不必说,恬静端雅,臣妾平日都是当亲女去疼爱的。如今,她有了心仪之人,臣妾这个当姑姑的,只能厚着脸皮,求陛下为这才子佳人成就一桩美事。”
文妃说着,将身侧的女子拉至身前,满面慈爱地牵着她的手。
身着藕粉色荷花装的女子,一颦一笑都如同衣摆上娇嫩的花儿,柔柔一拜满是少女心事,红着脸颊羞怯的模样,任谁看了,也会为之心动。
魏鹄璋见此,心情甚佳,方才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散,哪里还有不应允的道理,忙问:“是哪家的儿郎,有这样好的福气?”
文妃答道:“回陛下,正是袁将军之子,袁校尉。”
“原来是袁家那孩子,的确是人中龙凤,高公公,拟旨……”
魏鹄璋笑盈盈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急冲而出的声音打断。
“陛下,不可!臣早已有心悦之人!”
杨青也闻声看去,只见那人眼眶通红,似是方才哭过了,他面带锋利,身上有股将士的肃杀之气,可即便如此,他双眼之间的耿直忠实也是掩盖不住的。
魏鹄璋当众被驳,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极有耐心地询问:“那你的心上人是何人啊?”
袁景泫闻言不觉哽咽,他极力压下心头的恨意怒火,及眼下的酸涩,哑声道:“回陛下,是裘姑娘。虽然,她已遭遇不测,臣此生再不能与她相守,但臣心中只她一人,如今是,而后也会是,臣愿对着陛下起誓,今生今世,绝不娶妻。”
字字句句,泫然泣下。
袁景泫深深叩拜,额头重重砸地,发出一声沉重而痛苦的闷响。
思及裘沅和袁景泫的遭遇,众人不免一阵唏嘘。
“逆子!”
啪!
在场人都沉溺在袁景泫悲痛的情绪之中,均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惊住,还未缓过神,便见一年近五十的男人,疾步走到袁景泫身侧,粗暴地拽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起,狠狠一巴掌把他的脸扇到了一侧。
血红的巴掌印极快从肌肤上显现。
袁源痛心疾首,朝帝王跪拜。
“陛下恕罪,小儿自出生起,便随着臣四处征战,将军营中粗鄙学了个十成十,礼仪规矩不周到之处,还望陛下能宽宥一二!”
话及此,文妃难看的脸色有了好转,正欲开口促成这桩婚事,袁源话锋一转。
“只是,犬子莽撞,心中又有所念,不敢高攀宋大姑娘,还望陛下收回旨意!”
文妃面色一僵。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魏鹄璋有些不悦,他尚且未说什么,这父子俩便闹成这样,说好听是粗人莽撞,不好听便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魏扬婉默默瞧着,察觉到圣上的情绪,眼睛滴溜溜一转,少女灵动的笑声响起。
“父皇,依儿臣看,舅舅一介文臣,早已仰慕袁将军战场风采,若是有缘结亲,自是一桩上好喜事,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合该是宋家高攀忠勇之士。”
“且,袁校尉虽年纪轻,却也戍卫边疆多年,是我大元之功臣,若当真一身孤苦,岂不让世人背后戳父皇的脊梁骨?袁校尉对裘家姐姐用情至深,实让人感动不已,可宋姐姐待袁校尉,也是一片真心,父皇成全痴情儿,也是做了善事一桩,袁校尉就不要再推辞了。”
“可……”
袁景泫猛地抬头,赤红着眼才发出声音,便被魏扬婉笑着打断。
“本宫知袁校尉情深,如今裘家姐姐才去,袁校尉心中难过不愿娶妻,也是人之常情,不如父皇便先定下婚约,将成婚的日子往后推上一推,待袁校尉和宋姐姐慢慢相处,日久生情,再行婚仪不迟。”
袁景泫皱着眉头,再欲开口,却听魏鹄璋已经应允。
袁景泫心乱如麻,他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不可当众,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帝王,可阿沅尸骨未寒,温婉的声音犹在耳畔,二人的山盟海誓他也从未忘记,他怎能另娶他人?
当下,袁景泫将一切抛诸脑后,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断不可接受这桩婚事。
可袁源已替他接下圣旨,叩谢隆恩。
袁景泫眼底酸涩,心头像堵了一块巨石,让他发不出声,亦喘不过气来。
袁源不等他反应,拉着他退了回去。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掀起袁景泫的衣摆,带出一阵几不可查的芳香。
正注视着下方,英眉微拧的杨青也,鼻翼微动,眼睛顿时瞪圆,倏然望向袁景泫。
这气味,与方才那宫殿中的别无二致。
袁景泫,去过那。
她又转眸看向宋含佩,只见她面若桃花,视线落在袁景泫身上,怯生生娇滴滴地垂头含笑。
杨青也凝着这二人,不住地想。
若依袁景泫所说,他深爱着裘沅,宋含佩又想嫁与袁景泫,魏扬婉替表姐除去障碍,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袁景泫和宋含佩在那残败宫殿中发生了什么,引得裘沅落荒而逃呢?
此事已经盖棺定论,小太监乱棍打死,夷三族,光禄寺卿裘长风赏黄金白两,裘夫人封三品诰命淑人,以表安慰。
出宫时,杨青也恰巧遇到了袁景泫,她略一想,便上前道:“校尉身上的香很是好闻,不知平日里熏的什么香?”
闻言,袁景泫错愕抬眸,眼神中透着不善。
杨青也暗骂自己一声,自己怎得如此轻浮!
而后便笑道:“校尉莫误会,实是我夫君平日四处奔波,归来时身上的汗味总是难闻的,我也想寻些法子缓解一二,方才直言,是我唐突,还请校尉莫怪。”
袁景泫定定看了杨青也两秒,察觉此人眼中情绪并无恶意,便收敛了自身锋芒,旋即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在下一介武夫,平日并不熏香,夫人还是另寻他人吧。”
说罢,袁景泫便要转身离去,杨青也不慌不忙接着道:“我倒是懂些香料,校尉身上的香,应当有檀香粉,玫瑰花瓣,丁香……忘魂。”
杨青也故意加重尾音,提及忘魂之时,目光紧紧盯着袁景泫,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
可袁景泫只是皱眉不语,瞧着甚至有些怒意,忽地视线抬到杨青也身侧,冷笑一声,“夫人既有如此本事,不妨问问萧指挥使究竟喜欢何种香薰,回府一一调试,更能合你二人的心意,何必在此揪着在下不放?”
杨青也紧盯着他,直到袁景泫愤而拂袖而去,都不见他神色有丝毫慌乱。
她敛睫,看来此事袁景泫毫不知情。
在杨青也愣神之际,萧瑾禾已走到她身后,从细雨手中接过桃花披风,熟练地为她穿戴好,垂眸看她。
“怎么了,你怀疑是袁景泫做的?”
杨青也抬眸歪头看他,“你也闻到了是不是?”
“嗯,我虽不知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但,此事一定不是他做的。”
披风系在颈间,好闻的松香将杨青也整个人包裹起来,狭长柔美的眉眼望着她,温柔如水。
杨青也心脏倏地凝滞,那副眉眼,已与从前大不相同,流露着满满真挚,杨青也黑睫轻颤一下,想起方才在袁景泫面前说的那番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再回神,便又是那副傲然模样,昂着首从他圈臂中躲了出来。
环着胸道:“边走边说吧。”
杨青也率先上了马车,萧瑾禾见她的小动作垂首淡淡笑着,负手转身循着她的步伐跟了上去。
视线始终黏在杨青也的侧颜上,整颗心被填的满满当当,仿佛整个世界只有眼前这一人便足矣,再无其他所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