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娟回到顾园时，雨已经停了。庭院里的梧桐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勾勒出疏朗的轮廓，像是谁剪下的一段时光流影。
??表嫂翁太鬼鬼祟祟的躲在顾希形书房的月洞门后，她说顾易中的那位女朋友来了，在书房和顾老爷子密谈了许久。
??林书娟看着紧闭的房门，想到顾易中摆放在桌角的女友相框，不自觉的紧了紧握在手中的糖炒栗子:人生中有些人不能遇见，一旦遇见，必生绮念。
??于是她在月洞门旁的芭蕉树下站了好久，深秋的芭蕉叶已有些枯焦，边缘卷成褐色的波浪，中间却在雨的冲刷下绿得发亮，像极了人心中的明暗斑驳。
??看到那抹亮眼的黄色走近，她攥着袖口的手指微微收紧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微的试探：“您是来找顾少爷的吧？”
“你是？”肖若彤略带审视的打量着面前的人，是一个长相温柔的姑娘，连头发丝都软到人心里去。一身裁剪合宜的蓝色淡纹旗袍，周身气质清韵，就像一幅江南水墨画，笔到闲时浓转淡，令人印象深刻。顾园何时来了一位这样的漂亮姑娘，她怎么不知道？
肖若彤在打量她时，林书娟何尝不在注意这位传言中的肖小姐:一身做工精致的小礼服，烫着时兴的卷发，圆润的小脸娇俏灵动，许是刚刚哭过，发红的眼眶更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柔软娇态，让人很难不喜欢。
“我今天早上见过他。”林书娟走近，低声说道。
??“他在哪？”肖若彤的声音一下提了起来，急切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尾音里还缠着未散的哭腔。
??林书娟摇摇头，声音轻得像飘落的叶：“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不肯说，我也是今天给他送了些钱，匆匆见了一面。”
??“那你能联系到他吗？”肖若彤往前凑了凑，眼眶更红了，泪珠在里面打着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林书娟望着她泛红的眼角，沉吟片刻。今天见面的那条巷子，或许还能再碰着？她颔首道：“我试试吧。”
??两人很快约定了联络的法子——肖若彤每晚六点往顾园打个电话，若有消息，便在电话里细说。临分别时，肖若彤忽然想起什么，笑着伸出手：“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
??林书娟：“……我叫海沫，张海沫。”
??“我是肖若彤。”肖若彤回道，并友善的伸出来小手。
??这样新兴的礼节，林书娟不太适应，珉了珉唇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的许多事，未见你之前，就在顾少爷的书房见过你的照片，你的身份，便是顾家人忌讳着不在她面前谈起，表嫂翁太也和她说的详尽。
??肖家，军火起家的巨贾，肖老爷肖奇谭是顾希形黄埔时的旧友，相交甚笃。肖家这一代子息繁盛，肖若彤是最受宠的小女儿，上头还有八个哥哥。肖老爷子故去后，肖家大爷肖君霖执掌门庭；肖二爷肖君清和肖三爷肖君宇军校毕业后编入国民革命军，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南京一役后，肖二爷战死，肖三爷负伤后生死不明，再没了踪迹；四爷五爷也先后参军战死；七爷无心军事，远赴德国留学，至今未归；六爷和八爷则说是留在家中协理家事；肖若彤是年纪最小的女儿，现在东吴女校就读，门庭闺训，知书达礼，和顾易中从小相识，经常出入顾家，林书娟没来之前，肖若彤是顾家上下默认的顾少夫人。
??风又起了，卷着落叶打在月洞门的石墩上。林书娟望着肖若彤远去的背影，鹅黄色的裙摆扫过满地残叶，像一簇跳跃的火焰。她轻轻叹了口气，拢了拢旗袍的领口。这样好的姑娘，才该配得上顾少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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