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廖家夫妻二人走后,房间里再次回到二人世界,赵星朗带着笑意坐下看着她,问:“为什么要等今晚才能知道,能不能提前给我说说?”
桑凌嘉一边收拾卦盘一边回答道:“人的身体机能注定了,人不可能白天睡,晚上也睡,方才在马车上时,我特意观察廖木枫的眼皮,如果他是装睡,就算他眼睛闭着,眼珠也会在眼皮下不由自主地颤动。”
“是吗?”赵星朗有些不信。
桑凌嘉示意他将眼睛闭上,刚开始,赵星朗还能放松眼部肌肉,试图伪装成睡梦中人,但当桑凌嘉呼吸近在咫尺,能感觉她将手抬起,要掀自己眼皮时,眼部肌肉就完全不受大脑控制,狂跳不止。
赵星朗认输道:“确实没法控制。”
桑凌嘉重新坐好,继续说:“但是我方才去检查的时候,他的各种表现,都证明他确实是睡着的状态。那他白天睡,就只可能是晚上没睡了。”
赵星朗问:“可是他要是晚上不睡,廖大爷大娘怎么会不知道呢?”
桑凌嘉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能今晚去他们下榻的客栈查查情况了。”
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廖木枫要真是晚上不睡,白天狂睡那就是很正常的事,他只是把作息颠倒了而已,他父母为他担忧操心至此,带着他四处看医,甚至怀疑是被脏东西缠上,带他来找道士。
那廖木枫为什么不直接对他父母说明真实原因呢。
桑凌嘉突然继续开口道:“说到这个客栈......”
赵星朗接话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把目光转向赵星朗:“你的尸毒都解了,也不必跟我挤在一间房中,你还是去住客栈吧,这两天我睡小榻,睡得我腰酸背痛的。”
之前赵星朗中尸毒,生命危在旦夕,虽然往他心口处贴了护心符,但还是担心会有意外出现,桑凌嘉便就近睡在小榻上,方便照看着。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桑凌嘉忙完道场回来已经有些晚了,也不好“驱逐”病人,再次收留号称身无分文的赵星朗一晚。
眼下他尸毒已解,只有右小臂处为了排瘀血而划开的口子,上好药也包扎好了,实在不必两人挤一个屋。
桑凌嘉说:“趁着天早,你去廖家夫妻下榻的来福客栈去入住。没钱我借你,等你回家后拿了钱还我就是。”
赵星朗原本带着笑意的的脸立即耷拉下来,但是又没法反驳,毕竟男未婚女未嫁,之前还有人命关天这一茬挡着,现下睡一屋确实招惹闲话,为了桑凌嘉的名声,他也必须要走。
“晚上我来找你。”
桑凌嘉的一句话又让赵星朗心情大转好,虽然知道她所说的来找他,是为了调查廖木枫晚上到底在干什么,但还是把他喜得美滋滋。
“嗯。谢谢你凌嘉。”赵星朗起身道。
桑凌嘉知道他谢的不是借银子,而是晚边来找他的事,廖木枫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调查,但知道赵星朗需要做善事续命,便把他也带上。
于是她微微一笑,示意不用谢。
很快,时间来到晚上,桑凌嘉在宵禁之前出了门,来到来福客栈。
在赵星朗房间内,他推开一扇窗户示意桑凌嘉看:“今天我故意偶遇廖家夫妻二人,打听到他们只定了普通房间,也就是客栈后院那一排,我特地找小二开了二楼这间上房,打开窗户便能直接看到,方便盯梢。”
桑凌嘉夸他靠谱,把赵星朗夸得意了。
他趁热打铁说:“今晚你睡床上去,我在此盯着,廖木枫的房间里一有动静,我就叫醒你。”
桑凌嘉回道:“时间太早了,我也没睡意,先陪你坐会吧。”
赵星朗自然是求之不得。
梆梆梆——几声传来,是更夫提醒宵禁时间到,大家可以洗洗睡了。
赵星朗眼睛盯着窗外,没有找话与桑凌嘉聊天,反而很享受这种安静的二人世界,若是在未来日子里,能与喜欢的人这样过一辈子,那该有多好。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种福气。
突然他感觉有些困意来袭,揉揉眼睛,站起身准备去倒些冷水来喝,让自己清醒点,转身发现桑凌嘉已经睡倒在桌前,旁边是看了一半的书。
他不由微微一笑,怎么困了也不去床上睡,睡在桌前,明天又要喊腰酸背痛了,正准备扶她去床上躺着,眼前一黑,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
“呼噜噜,大家快睡吧!”夜色深处,一句似咒语的话音穿来。
客栈如同死了般安静。
梦境中——
“廖木枫,又该我们出发了,一起去打倒坏人吧。”一只长得似猪非猪,模样奇怪的小兽开口道。
廖木枫从床上坐起,但兴致不高。
小兽察觉到了,问:“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廖木枫声音低低的:“我在想,我真的是太不孝了,我父母误以为我生了奇怪的病,带着我从廖家村到这里四处求医,今天还带我去看了道士,可是我没病,我让他们花冤枉钱,让他们为我奔波求人,让他们担心......”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愧疚难过的泪水打湿了膝盖处的裤子。
小兽跳上床,用自己长长的鼻子轻轻拱着廖木枫的手,安慰说:“没关系的,他们也担心不了几天,因为你在现实世界里很快就要死了。”
廖木枫一听,哭得更伤心了。
他在今年三月,初遇小兽时就知道这个噩耗,所以他现在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他死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哭。
想到自己浑身冰冷,毫无生息地躺在棺材里,他的父母伏棺痛哭;又念及父亲年纪大了,家里小孩唯有一幼妹,往后家中重担无人能抗,他的心脏就如同撕开一道口子,冷风直往里灌,将他浑身血液都冰冻。
小兽歪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安慰小伙伴,就听见廖木枫嘶哑着声音问:“我还有多久可活?”
小兽回道:“我的修为不够,看不出准确时间,只知道时间不多了,所以这些日子,你一定要一直睡着,如果你是在清醒的时候死去,我是没法把你拉进梦境中的。”
小兽突然想出绝妙的安慰话:“你死后,我把你拉进梦境中,你就能在梦境中永生,可以像我一样,自由在梦境穿梭,以后你的父母做梦,你还能去他们的梦境中跟他们相聚呢。”
这话果然安慰到了廖木枫,他抬起头露出哭红的双眼:“谢谢你,食梦兽。”
在今年三月以前,廖木枫从来没想过,世界上居然有以梦境为食的精怪。
那天晚上,他在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一条大蛇追,不管自己怎么跑,怎么躲,那条大蛇都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吃进肚。
正当他无计可施时,一只似猪非猪的巨兽从天而降,将大蛇踩在脚下,然后一口咬住蛇头,将大蛇吞吃进肚。
廖木枫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感觉大地颤动起来,原本熟悉的场景开始支离破碎。
巨兽转头安慰他:“别怕,这是在梦境中,这条蛇是这个噩梦最大的能量,它被我吃掉后,这个梦境能量不够,就会崩塌。”
知道这是在做梦后,廖木枫也不怕了,好奇问:“你是谁?”
巨兽回道:“我是食梦兽,专门以梦境为食。噩梦坍塌后,你就会睡个好觉。”
廖木枫问:“你是专门吃噩梦的吗?”
食梦兽回:“是的。”
“哇——你好威风,好厉害!”廖木枫赞叹夸完,又问道:“我最近在写话本补贴家用,我能把你的英勇事迹写进话本里吗?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食梦兽摇头道:“你写不了的,因为你睡醒后,就会忘记梦境中发生的一切。”
廖木枫有些失望:“哦,好吧,怪不得从来没有在书上看见过食梦兽的记载。”
食梦兽问:“书上会记载什么精怪?”
“《山海经》你看过吗?有混沌无面目,却能歌善舞的帝江,也有夜间飞行的文鳐鱼......”
食梦兽想了想,自己吃人噩梦,这也是在做好事啊,怎么不值得写进书里。
于是它说:“那我不消除你的记忆了,你把我写进话本里吧,我还有很多与噩梦中坏蛋战斗的事迹说给你听,你一定要把我写的很厉害!”
“好!”
梦境完全坍塌后,廖木枫从睡梦中醒来,等不及天亮,他坐起身,点着蜡烛开始写话本。
后来,食梦兽经常来廖木枫的梦境中说它的英勇战斗事迹,有时甚至带他潜入别人的梦境,让他近距离观看,两人渐渐成为好朋友。
廖木枫写好后,食梦兽想来现实中亲自看它的专属话本。
廖木枫担忧道:“你的体型太庞大了,我的小屋可能塞不下你。”
食梦兽回道:“我只有在梦境中才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现实里我的力量很微弱,身躯也没这么大。”
果然,食梦兽真出现在现实中时,只有小猫这么大,它轻巧地跳上桌,用长长地鼻子翻看话本页。
廖木枫开始畅想话本大卖后的场景:“等赚了钱,给小妹买糖糕,她最喜欢西市那家,虽然贵,但是确实是好吃,这次可以多买一些回家,还可以给爹娘新做棉服,用最新的棉花做......”
食梦兽看完话本后,用长长的鼻子蹭廖木枫的手,表示亲昵开心:“你写得真好,一定可以大卖的。”
要梦就梦大一点,廖木枫继续说:“说不定以后可以靠话本致富,直接不种地了,把爹娘小妹接到城里来住。”
突然,食梦兽僵住了,它退后一步看向廖木枫的脸,作为精怪的它,极少与人类打交道,不会迂回委婉,直言直语道:“你好像要死了,廖木枫,你来不及把你家人接来城里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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