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头顶绿叶齐刷刷一晃，他自己的头发也被吹得向一侧飞。
韩年微不可查地叹口气，顺着来风的方向走。
这死动静有标志性了，感觉他快要把半座城都掀了。也不知道路上会遇到多少被引来的牛鬼蛇神。
潺潺流水自山间曲折而来，星星点点的金斑落在跃动的水面上，荡出粼粼银光。
韩年打湿手将脸擦干净，抬脚跨过流水向前走。突然破空声响起，他反应神速猛地向上挥刀，却措不及防地被压得半跪在地。
尖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如潮般涌来，却不见半个人影。韩年皱着眉，目光穿过巨网有些宽大的空隙望向它的末端。
蛛网似的多边形巨网的末端向远处延伸，没入视线的尽头。
韩年反手执刀意图割开它，只是不知这网到底有个什么成分在，半天不见一点成效。
“啪...啪...啪...”
细微的哭声掺杂着熟悉的手掌拍地的声音慢慢靠近他。
山林兀自起了大雾，模糊韩年的视野，只有那令人寒毛直立的声音愈加清晰。
终于，一个庞大的身影从浓雾中透出轮廓。
那是一只蜘蛛。
“别怕啊，我们是你的同学呀！”
“你进社会了也要经历这些，我们这是为你好。”
堆满杂物的废弃体育器材室里，限量款AJ踩在苍白的、沾满泪水的脸颊上。尖锐清脆的笑声诉说着那些年轻皮肤囊下的罪恶。
“要加入我们吗？”
形形色色的嗓音揉杂在一起，汇成了这一句话。韩年眼前纷乱的画面散去，“恶魔”近在眼前。
它是一座雪白的大理石半身女人雕塑，但原本雕塑完美的身体上长了无数的人脸，一张挤着一张。它们有自己的喜怒是如此的鲜活。
那长满人脸的雕塑底部生出几跟树枝状的经络，将它和下面四个跪趴着瘦骨伶仃的人牢牢粘连在一起，组成形似蜘蛛的怪物。
“我没有兴趣去当一只脆脏的爬虫。”
“它们”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而后愤怒地尖叫起来，只剩雕塑头部那唯一张脸，冷漠且高高在上地俯视他，然后骤然发动攻击。
跪趴在地的“人”抬起枯枝似的手，迅雷般直取韩年眉心。韩年向后倾身，长刀微抬，挡下一击。然而紧接着第二击便已到身前。
长刀下切右走，泥沙飞溅，地上被划出一道深痕。干瘦的手掌因长刀阻碍，只是擦着他挺翘的鼻尖呼啸而过。
韩年左手撑地，右手执刀架着一只枯手，左脚抬脚飞踢，此时攻来的手叠着长刀架着的那只一起被踢飞。
“次啦一”，并成掌的五指轻而易举地割裂了巨网，韩年左手发力一撑，身体微微腾空而后曲腿收腹长方前送。“当”一声脆响，枯手抬臂阻挡并顺势抓住刀锋向身前拽。
巨大的拉力将韩年从网的破口处拖出，其余的枯手纷纷描准死穴突袭。
韩年用脚勾住巨网，两手抓住长刀，千均一发之际身体凌空一转，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记索喉，又一记掏心，还夺回了长口的控制权。
他脚尖刚沾地，又马不停蹄地以身犯险带着长刀突袭，成功切掉雕塑身上3分之一的外凸的人脸。
雕塑的伤口冒出漆黑如酒青般的血，所有人脸哀号起来。
韩年后退两步准备迎接它暴怒的攻击，可是那八只枯手只是捂着受伤的地方，没有别的动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再次后退。
就在他最后一步落下的瞬间，诡异的变化开始了。雕塑退却大理石般的质感，开始变得柔韧。有人的的手掌，手臂不停地向外施加压力，恍惚间让人幻视那是一只正在努力破茧的蝴蝶。
不过蝴蝶破茧可不会召唤小弟。
一只人头大小，背部生着人脸的蜘蛛从庞大的“人蛛”的阴影中出现，一双幽绿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韩年。其后是成千上万的幽绿小眼睛。
韩年：“. . . . . .”
身体，四十五度角旋转；双腿，一步八百米般跨越，让灵魂纵享飞一般的体验。
**
“继续南下，我们前方城区边缘有新生抱团。”
唐琮一只手握着通体血红的匕首，一只手拿着手机定时为同伴更新周围信息。周洛、贺衍一左一右立在他侧后方警戒周围环境。
突然，贺衍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微微偏了偏头。
“你听见了吗？”他问周洛
“什么…”周洛话还没说完，前后同时传来的声音将他打断。
前面一步之遥唐琮爆了句粗口，扯着他俩就要跑。
后面一点人影飞速朝他们靠近，是韩年。他竭斯底里的大喊：“跑！！”
再后面，是一望无际，如潮水般涌来的蜘蛛。
“前面还有人，你俩先走，我来接应他。”贺衍轻轻推了唐琮一下，直接转身向韩年跑去。他手里拿着周洛给他的银白长剑，剑花一绕，冲到韩年身后一剑斜挥，扫掉大片蜘蛛。
而后他背对着人伸出手，像自己无数次重温的被世界都遗忘的那段记忆里一般，有人拉住他用力拽，他顺势退却，到了那人身旁。
手心变得空落，那人又推一把他的后背，他跑到了那人前面。不用再回头看，那人追上他。他们并肩冲向山脚。
*
破败的自建房零零星星地出现在韩年和贺衍的视野中。
突然，碧绿的藤蔓如游龙般蹿来，一个“旱地拔葱”将两人带到半空，流金火球接续而上，炙热的火焰烧红半边天。
空气中漫起蛋白质烧焦的糊味。
排山倒海般密密麻麻的蛛群失去威胁，它索性不再掩藏踪迹大大方方出现于人前。
它如今与从前可是大不相同了：退却雕塑冷硬苍白的质感；炼化无数挤挨在一起的人脸将它们化作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身下原本背着它的四个枯瘦傀儡融化成真正的蜘蛛与它血肉相融生长在一起，只在最前和最后共用四条腿的关节上留存有一张脸。
烈火失去效力，滕蔓托举着周洛破开浓烟攻向它，它举起手中微带火星的焦黑长棍欲要反击。柳雯看准时机，控制滕蔓下放韩年他们从两侧包抄，趁人之危。不过它也不是吃素的，8只腿如同8根锋利的长茅，与他们打得有来有回。
突然一声爆响，血液残肢飞溅，它的身体向一侧歪倒。攻击骤然猛烈起来，刀影交错间竟然全都默契地切向它的关节。
头，长着人脸的四只脚同时落下，庞大的怪物解体，战斗结束。
柳雯站在高处举着法杖，唐琮拿着手机立于她身旁，低处硝烟里，五个人的身影忽明忽现，将庞然大物团团围着。
其实叶景与娄颜在唐琮那儿了解到情况后就做好打算埋伏在暗处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了。因为以最小代价取得胜利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作战的基本原则。
“快，走了。
蹿动的滕蔓将他们带到破败小楼房顶部，进而向荒城深处进发。
*
破败的城区里，车辆混乱地停放，洁白的野花于墙角、路面冒出，顽强的生长着。
姜裴独自靠坐在一处隐密的残垣里，喘息着颇有闲情逸致地拿自己的异能纸折了个栩栩如生的蝴蝶，孤方自赏。赏够了再潇洒一挥手，纸蝴蝶“刷”一声变作白鸟扑腾着翅膀飞去远方。
他撑着墙站起，抬脚跨过被他五花大绑的丧尸，懒懒散散地走向楼梯口。
软绵而快速的脚步声靠近他，他不慌不忙地扶住楼梯栏杆，向后一翻正正避过扑来的丧尸落至二楼。
更多的丧尸被惊动，朝他靠进。
姜裴一边步履生风地走一边将自己的手捏得嘎巴作响，然后他目标明确径直推开右侧的房门。如同排练过千万遍，他迅猛出手，按住扑来的丧尸的额头，脚下一绊。丧尸被他按着头惯倒在地。
而后他大步流星跨过智力不高四肢也不灵活的丧尸边走边将撸到手肘的校服长袖放下，紧紧拽在手里。
“哗啦—”
他从二楼破窗而出。无数细碎的玻璃碎片映出他修长的身形。
姜裴落地翻滚两圈御力，动作流畅迅疾但不显慌乱地站起前冲。马路上游荡的丧尸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到达另一侧的居民楼下，踩着窗翻上了二楼的空调外机。
“呼-”
轻微破空声闪过，一块碎石自姜裴手中掷出，精准打破他来时那处楼的一扇窗。
丧尸—窝蜂地朝那边涌去了。
姜裴出于警慎一直扶墙观望丧尸的动向。突然，肩膀被人轻拍两下，他回过头，鼻尖擦过那人的脸颊后与对方高挺的鼻梁亲密地靠在了一起。
是娄颜，他倒挂在柳雯翠绿的滕蔓上，目光揶揄，而后长臂一捞将姜装抱进怀里带上楼顶。
“怎么样，来得是不是刚好？”
姜裴定定地看了娄颜两眼，而后伸手拍拍他的侧腰，“对来得正好…来得很帅。”
娄颜心花怒放，给他条尾巴他就能把自己摇到外太空，去给姜裴摘星星送月亮。
一众旁观者“啧”一声，摇摇头，尽是一幅“你没救了”的表情。叶景更是锐评：像这样夸一句就满脑子只剩粉红泡泡的人建议将体育部部长之位让与贤者，比如说她自己。
韩年偏头笑开。这笑有别于那些为了达成目的而采取的虚伪的手段，是如此的鲜活真实。
某一块记忆悄然于心底苏醒。韩年笑得弯起的眉目下，漆黑的瞳孔似不经意地扫过贺衍。
埋藏于地底的诡谲暗流于对上视线的须臾之间露出端倪。
他们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因着一种相通的心照不宜。
荒城里没有那么多生死一线的逃亡，大家的心细都十分活络，成群结队地谈天侃地。
韩年那一张冷脸对不了解他的人来说还是很有压力的，压根不属于可以畅聊的范围；对于了解他的人来说那是无所谓的反正只是“待机”皮肤。
不过这样的大型集体活动对于韩年而言“重在参与”才是最好的状态，没人会强行Q他。
所以，他有一个足够自由的空间。
韩年将移开的视线泯然于众后，正大光明地重新落回到贺衍身上，带着纯粹的欣赏。
当下，贺衍正被人群围着，修长挺拔的身形和傲人的身高鹤立鸡群，加上他的五官深刻英气逼人，偶然间偏头哼笑两声，那线条流畅的侧脸更显棱角分明。
实话实说，他很中意这样的一张脸，所以他不介意那人某些时刻的过界。甚至是放纵这样没有任何回报，不用任何付出的暧昧。
不过山是山，海是海。即便暮色四合，模糊了山海边界，但山依旧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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