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齐煊所说,离云的真正名字,其实是李霁云。
“石良求到的辟邪符就是他画的。那种用笔的细节习惯,我很熟悉。”
关于李霁云的来历,齐煊说得含混不清,但他性格有多糟糕,却描述得入木三分,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
“缺爱偏执,又卑又亢,嘴臭巨婴,反社会人格……”褚月识掰着手指数,数到后面忍不住笑了,用手肘戳了戳程梦岐,“他真是那种人啊?”
程梦岐咕叽咕叽地嚼饼干:“你自己去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客厅没有开灯,电视里正在放程梦岐最爱的恐怖片。其实他不爱看,只爱看别人看。褚月识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登场的第几个女主角,总之目前的这一个,再次被影片中的鬼吓得梨花带雨,正躲藏在某个角落,捂紧嘴巴,不敢吭声。
“都说了没时间。”
不仅褚月识没时间,齐煊也没时间。他谈论加班时,语气比梨花带雨的女主角死了全家更悲戚。
“你懂画符用咒,还是很强的觉醒者,”她假意建议道,“干脆去当公务员算了。还不用考试,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就像朱雀一样。
“我不喜欢被束缚。而且除了研究员,特研所的外勤全是守夜人,虽然都要命,但我还是选996吧,至少猝死风险没那么大,”齐煊说着,一顿,“你是守夜人?”
“你不喜欢守夜人?”
“别人的决定,轮不到我讨厌喜欢,”齐煊话锋一转,“但你应该不是特研所的人吧?”
他的确很敏锐。
褚月识说:“我也不喜欢被束缚。”
有程梦岐在,她至多能合作,但不能“加入”任何组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对怪谈副本的了解越深,便越能感受到梦魇的危险。
特研所,全名为“超现实特异区域灾害防治研究所”。
“其实原本简称‘超研所’来着,但因为听起来像是研究超能力的不正经单位,就改成了特研所。”朱雀如是说。
所内人员构成八仙过海,只要成年且没有前科,学历和工作经验都可以不看,过了审核就能加入。号称“钱多事少,福利一流”,上班等于睡觉,除了容易一睡不醒以外没有别的缺点。
对于褚月识不加入特研所的决定,她虽然遗憾,但表示尊重。
“我还是很期待能与你再次合作,就像谭子安一样。”
走进协会大厅背后的红色长廊,褚月识用朱雀给的权限打开房门。
内里的空间较之她的想象小了不少。没有任何高大上的神秘气息,和公司里的任何一间小型会议室没什么区别。皮质靠背椅,座位上的平板电脑,展示PPT用的显示屏,一张至多坐得下二十人的长桌。就连遮光窗帘和脚下的灰色地毯都无比熟悉。
房间里的座位已经坐满了大半,褚月识一进门,交谈的话语立刻停止,所有眼睛都看往她的方向。
看得出来大家的确是来开正经会的,甚至有几个人穿着正装。面前的景象远比故弄玄虚或是脱离现实的古怪更让人害怕。不妙的现实记忆复苏,对此毫无准备的褚月识顿时有点汗流浃背。
“你来了,”混在其中的朱雀笑着打招呼,“随便坐就好。”
褚月识拉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唯唯诺诺地向众人点了几回头,走到桌子的偏尾端的位置坐下,但好奇的目光并未因此放过她。
“听朱雀说,就是你消灭了一个副本?”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倾身上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皮,看见她的骨与肉。他的双眼与常人不同,是一对血红的竖瞳,像是蜥蜴的眼,眼尾还生着铁灰色的硬鳞。
“一个意外。”
她身侧的女人也凑了过来:“剥离出怪谈本质的意外?”
女人的长相不像男人那么有个性。作为替代,褚月识看见她脖颈以下,浑身裸露的皮肤上,都有着交错密缝的红线,不少块皮肤还有着不小的色差,好像她整个人都是东拼西凑起来的一样。
看到大家各有各的不正常,她终于感到安心自在许多,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答道:“对。我并没有吸收颜令秋的梦境,是她自己击溃了自己。”
早在褚月识尚未离开A市时,白水巷副本内发生的事情,她在抹去程梦岐和隙区的部分后加以整理,打包送给了朱雀,赚到了好一笔外快。
这个问题已经讨论了许多次,不需要拿出来再重复一遍。
虽然会议现场看起来走寻常路走得过了头,但能成为参会人之一,便已经是地位的某种象征。与其说他们对此仍有疑问,不如说他们是在试探褚月识的斤两。
朱雀用手按住平板,会议室的大显示屏上立刻出现了之前褚月识给她发的石良的正脸照片:“半个月前,犯下白水巷案的拟羽现身S市,在现实中展开了副本,造成两人死亡。”
随着她的话语,图片跳转,赫然变成了唐和盛和孔青阳的死亡报告。
“我们找到了其中一名副本的参与者,周睿先生。通过他的叙述,我们发现,石良生前与华胥组织有勾结。”
褚月识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她有先见之明,与周睿通过气了。他在转述副本内容时,隐去了石良与曲筱筱做的交易中,最后一个受害者恰好是褚月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石良的上家是离云,下家名叫曲筱筱,毕业于C大,”朱雀简明扼要地说,“离云,老熟人了。曲筱筱,C市本地人,两年前上吊身亡,当时定性为自杀。”
又是自杀,石良表面上同样是自杀身亡。
“除了周睿,褚月识也同样是副本的参与者,并且与石良有过近距离接触。”
在梦中开会比在现实中方便太多了。
虽然褚月识什么都没准备,但当她把手放在平板上时,显示屏毫无困难地展示出了她意念中想要展示的画面,正是电梯外那惊险的一幕:“他追踪我的具体手段不明。但通过接触,我发现他并非怪谈,而是如假包换的人类,甚至没有觉醒。”
也因此,他的思维陷于停滞,行动呆板,基本依靠本能。
一从副本出来,褚月识便病倒了。这些情报她还没有与朱雀交流过。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按过往的经验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坐在上首,身穿正装的年轻男人说,“他的身体,已经与怪谈无异了。”
“他向华胥许过愿,想要自己长命百岁,他的身体的异状应该就是实现愿望的代价,”褚月识答,“我认为,锁定我位置的人不是他,而是操纵他的人。或许是离云,或许是别人。”
昨晚,她拜托程梦岐去翻找了颜小芸的梦境。那个给她打骚扰电话,刺激她说颜令秋会永世不得超生的男人,声音与离云一模一样。
癫狂的石良,成为了某人的活傀儡。
闻言,另一个成员苦闷地甩了甩手:“原来你是支持华胥存在的那一派?”
褚月识从未想过华胥不存在:“是啊?”
“这是不可能的,”男人的声音说,“我们多次带队深入隙区搜寻,从未得到过华胥相关的情报。”
他是在场的成员中外表离人类最远的那个,看起来像一盘炒糊了的,介于抹布和烂泥之间的西红柿炒鸡蛋。虽然在甩手说话,但褚月识既不知道哪是他的手,也不知道哪是他的嘴。
“说不定华胥在隙区有别的代号。”
“拟羽们根本没有君主,也没有图腾和信仰,强者分地而治,永远处于混沌的厮杀中,”他说,“离云是个疯子,但他同时也是实力顶尖的觉醒者。我不认为他会信仰那种层次的东西。”
“你认为华胥是一只拟羽?”
“华胥本身就有梦境的意思,华胥组织在各地散播污染,扩大怪谈副本的影响。如果不是祂不是某个怪谈,还能是什么?”
“或许,创造出怪谈副本的生物?”
“……创造?”他又念了一遍。
褚月识终于意识到,一些她作为常识看待的东西,在其他人眼中其实相当不可理喻。
“梦蝶症候群是一种传染性疾病,怪谈副本是一种自然灾害,”穿着正装的男人斩钉截铁地说,“它们必定有源头,却无法说成是某人某物的‘创造’。如同古人也信仰雷神雨神,但他们并不真正存在,雷和雨也不是他们的造物。华胥组织信仰的梦神,实际上就是怪谈副本本身。至于你说石良是人类,有证据吗?”
“……没有。”
全被程梦岐冲下水道里去了。
“当然了,因为拟羽没有真正的身体。他们在现实中出现时的状态,更像是人类出现了集体幻觉,一旦溃散,什么都留不下来,”朱雀说,“周睿指认了石良展开副本的跳楼地点,那里没有任何残留的痕迹。”
“你可别被华胥组织的宣传带偏了。那些坚持认为华胥存在的人,最终都倒向了癫狂痴妄的另一侧。”
褚月识没有再反驳,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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