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光侧过身,寻找能在狭小变形车厢中发力的角度。
咚。
“靠!”尧光一手捂着头顶,一手抓着好不容易拔下的车座头枕。
还好只是惯性所致,撞得并不严重。找准车窗薄弱点,用头枕支撑杆击打。
第一次,失败。
尧光憋着劲尝试第二次。
玻璃发出闷响。
失败。
喘息声因焦躁越发大了,尧光警惕地望向车外,雾气看起来是那东西的象征,他无法在担心怪物出现的同时专心破窗。
撸起袖子,闪着奇怪流光的手绳从袖口滑落,那是尧光离开旅店前被扣上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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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走失住客的信息收好,尧光脚步轻盈就要离开,忽又转过身露出谄媚的笑容。
“老板,万一我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不会。”昌泽头都没抬,专注修剪植物黄叶。
“如果呢?”
“没有如果,旅店有旅店的规则。”
“什么规则,”见昌泽没有回答的意思,尧光举起三指,“那你发誓。”
昌泽看向尧光,尧光将起誓的手势举得更近。
“你就说如果遇到意外,”旅店主人能在乎的东西,尧光快速思索着,“我就是你的主人!”
昌泽依然沉默,从他的沉默中,尧光感受到一丝轻视。尧光不依不饶地举着手,他坚持等到昌泽的誓言。
昌泽启唇叹了口微乎其微的气,随后拽下自己一缕头发。
双手动作一番,昌泽抛出一物:“接着。”
尧光手忙脚乱接住,黑蓝双色的手绳安稳落在手心,凑近看黑线折射出彩色偏光。
“这什么?装饰品?”尧光翻动这根手绳,随即打了个激灵,“你放头发进去该不会是诅咒我吧,不至于吧,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当我说错话行不行,我给你道歉,真没必要……”
“护身符。”昌泽意识到再不打断会很难开口。
尧光迅速戴上,粗细刚好的手绳收拢在腕骨位置,倒是很衬肤色:“这样就行了?”
“嗯,”昌泽伸手拽住尧光的手腕,虎口将手绳向下按了按,尧光微微眯眼感觉轻微刺痛,“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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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击打失败,尧光看了眼手腕,手绳安安静静绑在那里,他轻轻摸了摸手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里明明看不出伤痕却依然残留刺痛后的发热。
你最好不要再骗我。
尧光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人类的大脑像人类一样好愚弄,只要放慢呼吸,副交感神经便会判定危机解除。
镇定下来再抬手砸向车窗角,击碎的缺口迅速扩散。
将碎玻璃清理干净,尧光先探头看了眼车窗外,准备迈向地面的双脚换了方向。
尧光爬上车顶。
视野所及之处,全都变成了沼泽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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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内昌泽坐在那尊鲤鱼铜像上,将新鲜的饵料撒进鱼池,肥硕的鱼头挤上来,受惊的金鱼们牵动起不规则的红色涟漪。
昌泽轻瞥了一眼那只大的惊人的鲤鱼,白色的鱼眼腾出水面与他对视。
“我在担心?”
鱼眼沉默地盯着他。
“之前没有出过住客到不了旅店的情况,我自然有些顾虑,”鱼头一动不动,昌泽揣测着它的意思,“‘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这些变故都是从他出现之后开始的,我想起他也不奇怪。”
饵食吸饱了水,逐渐下沉。
昌泽起身:“发生了什么等他回来就清楚了。”
鱼尾甩出大串水珠,昌泽退后两步堪堪躲过,看着鲤鱼消失,金鱼又重聚上来,他抬手将剩下的饵食全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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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气温不断升高,树木悄然改变了形态,漫上的水填满浅洼,致命的泥潭藏匿在湿润的泥土间。
汗水迷进眼睛,尧光拽起袖子擦脸。外套系在腰间,裤脚挽到膝盖以上。深一脚浅一脚穿越湿地。
明明在车上看那些长杆近在眼前,可现在好不容易走到长杆前,回头早不见车的身影。
尧光不由苦笑,他竟然对这些异常感到习惯。
长杆上戳着的娃娃神态各异,有的阖眼假寐,有的神色恬静,有的略带笑意。
尧光数过掉车钥匙的是哪支杆子,现在看来只有这个娃娃面容狰狞,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
尧光弯腰寻找,果然在娃娃下方地面找到了车钥匙。
这怎么办?
手册上有写客人变成娃娃该怎么办吗?
“所有的房客都要确保他们能够顺利入住旅店,在进入房间前,他们的人身安全都由我们保障。”
尧光翻开笔记,他印象中昌泽说过这句话。
【进入房间前的人身安全】他当时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古怪,所以记了下来。
算了,娃娃总比人好带。
伸手试探了一下杆子的弹性,微微晃动的杆子几乎没有弯曲,从上面摘取看来很难,只能从下方考量。
尝试拔动,没有想象的困难,尧光双手向上使力,虽然拔得轻松,但杆子插得比想象的深,一直没拔到头。
尧光在担惊受怕间莫名产生了一种竞速欲,拔杆子的动作更加迅速。
他忽略了脚下异样的颤动。
那是一种很细微的颤动。
如果是静止不动大概能感受得更清晰,好像地底下有什么东西的伤口被搅动痛得发抖。
一种奇怪的呜咽声从远处传来,树木随着声音的方向倾斜,异常的风带着那声音穿过尧光的身体。
愤怒的声音?愤怒里掺杂着浓厚的悲伤。比起单纯的泄愤,更多的是一种质问,质问尧光为什么要伤害它。
尧光猛地撒开手,但拔出的部分已经支撑不起略重的尖端。
一声脆响。
长杆断裂只残留一层皮藕断丝连。
一瞬间风消失的无影无踪,树林陷入静默,没有一片树叶摇动。
整片区域像被按下暂停键。
尧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人眼的视觉角度大致为124°,注意力集中时大概为25°,他转动着眼珠,小幅度的扭动脖子。
预想中的雾气没有出现,持续的寂静成为焦躁的燃料,摆出蓄力的姿势太久。
也许没有太久,只是心理错觉很久,准备要跑的腿几乎控制不了要踏出。
等一下,再等一下。
那个属于原初自己的直觉再次回响在脑中。
尧光有时候觉得脑中那个声音根本不来自自己的意志,毕竟过去那个自己和任何一个陌生人同样未知。
拖行声从背后不远的地方响起。
就是现在!
打破寂静的任何声响都会成为发令枪,尧光在0.2秒内跃起,拽下垂落的娃娃向着树林一路狂奔。
没有分辨方向的时间,他只能放任自己迷失在树林当中。
暴发的奔跑挑衅着他的心肺功能,心脏反复大力撞击着胸骨,每一口呼进的空气都化为喉咙的腥甜,牙齿受到牵连也开始有坠痛感。
再跑一步就要死了。
这样想着,尧光没有丝毫停顿。他不会这样死去,相反上半身各式各样的疼痛一直在提醒他,他还活着的事实。
污泥扒在小腿,脚部的阻碍感越来越明显,尧光低头看着那些沾在脚面的湿泥,停下机械的脚步,他恍然发现自己彻底跑进了沼泽地内。
【一切反常之物,不可触碰】
从村子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沼泽地。这些沼泽是随着怪物出现的。
尧光打了个激灵,他攀住最近的树,把娃娃用带下来的拖车绳贴皮紧紧捆在身上,再拽下外套企图擦掉双腿的污泥。
擦不掉。
脸色愈发难看,手上的动作也粗鲁了许多。
表层的泥擦去后,还有一层浅棕色已经渗透皮肤,聚成一个个团状物,抬手去按,那些东西竟还会避开。
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尧光边挑战更高速的袭击能不能将那些东西按住,边思考着这种既视感到底从何而来。
大概是像皮下的……蚂蟥?
蚂蟥紧咬皮肤扭动身体的画面闯进脑海,尧光抖了抖,掏出一把多功能小刀。
“谢了啊,看车上有就拿了。”对着捆好的娃娃双手合十拜了拜,接着便转出刀刃最利的那一把。
在这里的每一秒人生都是游戏,都只是一场游戏。
催眠自己般又复述了几遍,尧光把外套袖子塞进嘴里咬紧,双眼紧盯皮下那些扭动的玩意,高举的手迅速剌入小腿。
嗯?
没有痛感。
尧光侧过头,尝试又刺了一刀,刀刺入的手感很怪异,仿佛刺中的不是肉而是布料覆盖的……
瞳孔在一瞬间缩小,尧光伸手去扣自己的伤口。
没有血。
沾在手指上被带出的只有染上棕色的棉絮物。他迅速抽出那些棉絮,一刀又一刀的追逐着娃娃化的肢体。
团状物甚至有学习能力,从原先的等待攻击做出反应,变成了以速度作为优势,诱导尧光失去准心。
“嘶。”刀刃扎进皮肉,未成为棉絮的部分还有痛觉。
也就是这一小下的犹豫,咽下的口水泛起泥土味。
尧光手伸进嘴里扣住舌根,竭力想吐出来却只得到喉咙单纯的痉挛。
团状物已经到达颈部。
尧光大张着嘴,抖动身体,不规则的棉花化和能控制到血肉部分纠缠着。
快死了。
又快死了。
这种关头尧光竟然有些想笑,他一边将手指更深地伸入喉咙,一边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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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你是没理解现在的情况?还是单纯的疯了?”
是有一阵没听过的声音了。竭力张大嘴到流下生理性眼泪的眼睛转向脚边,花色的身影抬起手中探针悠闲地招了招手。
“……”气流几乎通不过声门,闭不上的嘴巴控制不了唾液。
老鼠嫌弃的躲开滴落的涎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猜,”老鼠叉腰走了两步,黑眼珠盯着尧光,红色那只眼睛眯了眯,“你又想求我救你。”
“我今天就是来看你笑话的,等你变成娃娃,我就带走你的灵魂,”老鼠想起昌泽那张脸,“我要把你的灵魂撕碎,再把残片寄给那家伙。”
想到愉悦的部分,笑声卷入尖锐的吱吱声。
正得意的鼠小子没注意到狼狈着的人类弯下腰,眼中满是狡黠。
阴影覆盖过来的时候,老鼠后知后觉地退后:“你干什么?”
“……”低沉的笑声从指间漏出,尧光抽出手指,棕色的物质被他紧紧捏住。
手嘴协作,那团物质被生拽了出来。淋了一头的老鼠耷拉着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么喜欢我的话,那一起在这里过一辈子家家好了,小老鼠。”
尧光笑着将刀刃插入锁骨止住团状物对头的下一轮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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