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泽,帮我把备在车上的礼品都带下来,除去一层柜子里的,其余的拿去各院分一分。”
温晓嘱咐完,又招呼温昭温蕴二人:“早听母亲说你们回来了,本想着过两天再去寻你们聚聚,却不想今日正好遇上。”
温晓接过青泽递上来的几个精致礼盒,转手递给面前三人。
“这是菱花城特产的灵境,内附刻灵符箓,最适合初入修真的修行者。这些就当是给二位的见面礼,微薄心意,还望笑纳。”
温昭心思直率,刚接过礼盒就心痒难耐想打开看一看,被辛姨娘暗中一拦,才悻悻缩回手。
这刻灵符箓可不简单呐,温昭以前也只听师门长辈提过它的妙处,但他与温蕴的道行不够,连瞧上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却不想,还能从母亲口中那“纨绔不堪”长兄这儿得到。
思及时,温昭眼眸那伪装的倨傲散了几分,倒是有些好奇瞅着这长身玉立的长兄。
瞧着竟比师门里几位师兄师姐更具仙气。
他拍了拍温蕴,两人缩在辛姨娘身后,只露出两双傲慢又懵懂的眼睛,悄悄看着温晓。
温晓又笑了笑:“二位若在家里遇到什么锁事疑虑,直接与我说便是。我身为长兄,定会尽力帮忙。”
被唤作“辛姨娘”的妇人面上闪过一瞬间不自在,而后扯开笑容假惺惺应承着,但她周身渐渐淡去的热情骗不了人,温晓不必看她,也能猜到她眉眼里暗藏的恨意。
她原本是想打个措手不及,盼着看到温晓惶恐无措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生了一双天赋异禀的子女、成全温家对修真的执念,她便更有资格坐上那温家夫人的位置。
只可惜……
温晓含着浅笑,从容自她身侧走过。妇人身边的那两孩童,除去高傲冷淡也无其他恶意表现,瞧着浮夸浅显,显然并不明白姨娘的心意。
他们年纪尚小,又是从小离开温家,自然不懂其中弯绕,只单明白娘亲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顺从着去做。
可惜了。辛姨娘不该带着他们沾染后宅是非,更不该一来就将敌意聚在温晓和谢夫人身上。
温家五房姨娘,共八名庶儿庶女,外加些还未认回温家的子女,这些才是她应琢磨的对象。
温晓无心多谈,随意说过几句话,就回到东苑。
夕阳西沉时,温晓去了谢夫人那处陪她一块用餐。
他是家中嫡子,出外办事好不容易归来,本应用场家宴洗去尘埃,奈何老夫人出外访友未归,温家主也不知踪迹,是以这场“家宴”,也只有温晓与谢夫人母子二人。
谢夫人大家出身,哪怕来到温家二十来年,也依旧奉行谢家的“食不语,寝不言”。
温晓也随她,安静用过晚膳。
谢夫人五官柔和,偏生神情冷冽,端的清绝姿态,远远瞧上去好似漫身冰霜。她与温家主、温晓的父亲感情并不和睦,温晓年幼时便常撞见二人龃龉争执,如今磕磕绊绊过去这么久,早已相看两相厌。
她对温晓自然是喜爱的,虽因这八年是非,母子情分不复从前,也不再亲昵,反倒有些忽冷忽热。
但温晓确信,她从前的真心不会有假。
温晓相貌也随她,眉眼精致如画,只是气质天差地别,性子也更为温和淡然,不喜争端、少有动怒。他垂着眼帘给母亲敬茶时,心细瞧出母亲手边常戴的一对玉镯,不知什么原因多了道细微裂痕。
谢夫人问他:“你比预想的要早些回来,此行是否顺利?”
温晓点头:“还好,只是君家那边生了变故,我便没再多留。”
谢夫人也点点头,她没问温晓是否有结识到修真者,也不在意君家出了什么事,而是话锋一转,询问起他的起居琐事。
她说近日新得了一匹料子,是由中州天茧所制,绸缎丝滑,遮光透气,很适合做成床帷。
自她说第一句话起,温晓便明白,母亲定是还有其他的打算。
果然,谢夫人在一阵沉吟后,轻挑细眉打量了一圈温晓,又唤他小名:“旭儿,再有半年便是你的及冠礼。娘这些日子左思右想,觉得也是时候给你房中添些人了。你看府里哪个小丫鬟还算如意,娘为你做主,许给你做个通房。”
温晓含笑的面容猛地一僵。
“不必了。”
他欲言又止,又是窘迫又是无奈。
他想起了风合景。
他原先计划着先向母亲介绍,只说是新结交的好友,后边得了空,再慢慢引出风合景与他的真实关系。
如此一来,既能给观念保守的谢夫人缓冲时间,又能让温晓做好万全准备。
可谁知谢夫人这一剂猛药,打得他措手不及。
温晓细细斟酌:“我并无那些想法,眼下还是秋试最为重要。”
谢夫人撇去茶沫,神色极淡,既无恼意,也未和长子一块商议,只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世界。
温晓越来越看不透她。
半晌,谢夫人抬眼眺望帘外渐浓的夜色,轻轻开口:“你去了君家后,温承上周刚与陆家二姑娘定下婚事,梁氏也在为温致紧锣密鼓地盘算。温歆温棠都到了适龄年纪,梁氏、卢氏越过我,携手去求老夫人给她们女儿寻个好归宿。”
她转头看着温晓,眼眸里无一丝光彩。
“而你父亲最喜欢的温昭、温蕴从柳家归来,一来就住了他那院子。这几日里,辛氏日日到我跟前有意无意地炫耀。我知她在气我,却也明白,如今的她确实不是当年那个外妾。”
温晓抬眼看她。
谢夫人眼圈泛红:“旭儿,她们都有各自的前程似锦,可娘只有你了。我知你如今大了,有自己主张,但娘是为了你好啊!她们对我们母子俩步步紧逼,难道你也忍心让我继续悲伤吗?”
温晓推开茶水,蹙眉打断她:“娘。”
他不愿听这句话。
他听过太多、太多这类话了。
从长姐意外逝世、它失足落入池塘,谢夫人与温家主的关系彻底陷入冰谷后,那时她便认定,这世间所有的过错,皆由抱来的养子温景引起。
于是她将所有恶意倾泻在温景身上,自己却未没换来片刻宁静与救赎。
如今温景已离去八载,谢夫人无处宣泄。她的性子越来越冷,直到伪装也盛不下她,她就撕开淡然假象,编织无尽可怜对着温晓说:旁人都是坏的,这世上只剩我们母子相依为命。
可温晓并不觉得。
“柳姨娘是府里老人,曾与你无话不谈。梁姨娘性子虽急,却不敢对你有半分不敬。卢姨娘心思深沉,但你当年的敲打令她至今不敢妄动。何姨娘是你曾经的侍女,陪你跨过万水千山来到温家。
“至于辛姨娘,”温晓停顿半会儿,“她是近几年才入的温府,根基尚浅,祖母不会许她越过你。多年来温家仍是你管家,更没有其他人能比得过你。”
谢夫人怔怔看着他。
“你不必担忧我们未来处境。温承、温致还未拼出名堂,温苒虽有经商之才,但父亲祖母不喜她,早早便计划将她嫁出。
“我虽不得父亲喜爱,但家族能走上仕途的也只我一人,父亲不会自毁根基,做出那等食子之事。”
踏上仕途,这是谢夫人为他制定的下下之策,也是无奈之选。
这也将是他最后一次,如母亲所愿。
温晓敬爱谢夫人,他很感激妇人孤身护着自己长大成人。
但他不喜被人操控的窒息人生,他在这个以“爱”为名的囚笼已经待了许久,谢夫人一次又一次阻止他逃离,也阻拦自己出去。
“你见过温昭、温蕴了吧,他们与君家的修行子弟,差了几何?”
谢夫人收起悲呛,哼笑着喝下一口半凉茶水。
温晓皱了皱眉,为母亲的突兀转折感到不适:“他们年纪尚小,还看不出什么。”
“旭儿,那你知道,为什么温家如此迫切出个修真者吗?”
她不等温晓回答,又自顾自答道:“因为你父亲执念。他本可以修真,但一场祸事毁去了他的根基。”
谢夫人看向温晓,她不再刻意悲伤,冷艳的眉眼微微挑起:“你觉得,在这样魔怔的人眼中,你能比得过那对双胞胎、我又能比得过辛氏吗?”
“娘。”
温晓眉头拧得更紧。
“他怎么想的随他去,温家在下九重不过沧海一粟,若我日后一切顺利、封官进爵,又何须在意这个家主之位?”
“休要胡言!”
谢夫人面色突变,她忽地重重拍向酸枝木桌,腕上玉镯清脆撞向桌沿,又多了一道裂痕。
“修真者岂是凡人能比的!你再是怎么厉害,又能越过他们?若干年后你死去化为黄土,他们却还活得好好的!”
温晓薄唇微颤,一股深重的无力自心底生出,将他定在原地,只能长久地沉默着。
不知什么时候起,或许是温景离去时,或许是青诀中了君家牌子,又或许是温昭、温蕴去到柳家,那时所有人都在说,修真者便是天,就该高高供起,不能被凡人逾越。
可,下九重泱泱数亿人,并非任由那些人一手遮天。
这分明是他们所有人的世界。
温晓坚信,前世的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望着桌上荡起微波的茶水,心里少有堵塞。这还是谢夫人头一回对他说如此重话。
看来在她心里,温晓与修真孰重孰轻,早就有了定论。
从前她也遗憾温晓没有天赋,她怨过上天怨过父亲,却不曾指责过温晓。
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温昭、温蕴的归来不过是个一个引子,却彻底点燃谢夫人的忌妒与争强的渴求,令她的疏离怨怼越加直白。
“旭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谢夫人有些疼惜地抚过玉镯,她抖着嗓音站起身子,空洞的目光越过温晓,落到初升弯月上,不知是懊悔还是心疼。
温晓坐在原位,望着母亲拂袖而去的身影,他有些想起身去宽慰母亲,但又疲惫着只想一动不动。
他回忆起童时,母亲对温景的憎恨之情。
如今日月换天,也终于轮到他,在母亲眼中落得个失败不堪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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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她如今终于厌弃温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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