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整齐的基兰站在宴会厅门前，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只要推开眼前这华丽的沉重门扉，他便会看到千百颗闪耀的钻石，乐队奏着浪漫甜蜜的华彩乐章，而他则要在鲜红的长毯上游过，在上百位鲛人贵族的祝福中，去执起他挚爱之人的手。
基兰低垂下头，戴着纯白手套的手轻触上门扉。
他在想象。
他想象着甄珠穿着白如鸽羽的长裙，裙摆曳地如浪潮涌现，她的紫发随意散在脸颊边，衬托她娇艳容颜。
他会在司仪的引导下，说出婚礼誓言，她可能会笑，也可能不会。
“王上，快要迟了。”身边的鲛人侍从恭敬提醒道。
是了，要迟了。
他不能让心爱的Alpha孤独地等那么久……于道理，是这样的。
可是基兰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昨夜一宿未眠，不是因为新婚在即的激动，而是由于一股莫名的忐忑不安。
她昨日表现得太不寻常，不似以往，这令他困惑。
“王上，抱歉，已经十点零二分了……”鲛人侍从紧张地催促。
基兰抬起头来。
他的爱人正在等他，再疑惑不安也好，这时临阵脱逃可不行了。
基兰轻咬下唇，推门而入。
彩带与花瓣齐齐飞舞，鲛人族的婚礼曲柔美细腻，身穿婚服的基兰在众人的欢呼中，向红毯尽头游去。
仿生甄珠目视基兰游到自己面前，模拟出喜悦的笑。
基兰看着那笑，心下却是一沉。
她笑得与以往不同。她的嘴角扬得太高，眼眸弯得太过，左侧脸颊的酒窝深了许多。
她的眉毛也很不对劲。她的眉尾本如下折的刀锋，以往，她边朝上看他、边微笑的时候，总给他一股不羁的英气之感，而现在他却只觉得……她很是娇媚驯服。
对了，令他不适的，就是这点。
他隐隐察觉出她在故意讨好他。
无论是昨日缠绵，还是今时此刻，他都觉得她变得像侍从，亦或是某种AI，针对他的需求给予回应，而且都是想要讨好他的那种回应。
生硬，礼貌，客气。
基兰毫不掩饰地皱眉。
“开始吧。”基兰扫了一眼司仪，有些不耐烦,“誓词环节。”
司仪一怔，不知所措。
按流程说，接下来要进行的，应该是由司仪讲述他们二人的相爱经历，经过一大串漫长的煽情感言后，才会让新人说誓词。
可基兰却用极为强硬的口吻，几乎是命令般的，让他直接开始誓词环节。
鲛人王似乎……对这场婚礼极不满意，想着快些结束。
司仪虽觉不妥，却不敢违抗基兰，只得跳过感言，引导基兰和仿生甄珠说誓词。
“你是否愿意与甄珠小姐结为夫妻，无论贫穷或富贵，无论逆境或顺境，都不离不弃，永远爱她？”
基兰很坦然：“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献出最深的爱，照顾她，珍视她，直到生命的终点？”
基兰向前一步，牵起仿生甄珠的手。他的指尖在仿生人手掌细细摩挲，温柔滑过，似在品尝它肌肤的每一寸：“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付出所有真心，不欺骗，不隐瞒，此生都对她忠诚不二？”
基兰低眉凝视眼前人，睫毛如蝶翼扑闪，温柔真挚：“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
“小珍珠。”基兰突然将仿生人拥入怀中。
台下鲛人沸腾，司仪的话语被全场欢呼淹没，没有人再关心他问了什么。
“基兰大人？”仿生甄珠卡壳了。基兰的行为完全在它预料之外，它瞳孔放大，有些呆愣地吐出这句话。
“我的爱，已不需要更多空洞的誓词来证明。”基兰抱住仿生人的臂膀在不断收紧。他用尽了全力去拥抱它，像要把它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像要和它完全结合，和它真正的永不分离：
“只要你想，只要我有，什么我都会给你，至于我的生命，那种东西在我第一次因你心跳的时候，就早已属于你。”
“所以，刚刚的那些问题，我想要问问你。”
“甄珠，你是否愿意和我结为夫妻，不离不弃，忠诚不二，照顾我，珍视我？”
全场骤然寂静。
仿生人快速运算，最后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是的，我愿意。”
基兰将头微微埋在它脖颈间，沉默许久，又问：“你愿意……放弃回到人类社会的想法，一直安稳地待在我身侧，放弃你的生意，放弃你的事业，好好和我养育后代，不再回到岸上吗？”
基兰的口吻很轻柔，像在商量，像在哀求，像是怀着恐惧的小孩，在表露自己内心最深刻的愿望。
他一字一顿，说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席话说完。
他忐忑不已，以为怀中人也要很久才能给出答案。
可仿生人立刻就答应：“我愿意。”
这是甄珠为它设定好的程式。当初定制仿生人的时候，甄珠觉得基兰会更喜欢恋爱脑的她，所以将爱情的优先级远远调高于事业。
一个炽热的吻猛地啃咬上来，落在仿生人的唇上。
在上百鲛人贵族的目光中，鲛人王紧拥着他挚爱的王后，深深吻着。他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攀在她的背脊，另一只臂膀则如绳索揽住她的腰身，将体态娇小的她整个包裹在怀中。
他的吻有股狠劲，疯狂酷烈，两唇交/合如海潮重叠，久久不分，好似这个吻真可以持续到海枯石烂那般。
海波轻漾，两人相依，裙摆如花枝乱颤，甜蜜热烈，如梦似幻。
鲛人贵族在议论纷纷：“王上真的很爱她呀。”
“唉，虽然是个人类，但王上如此爱她，我们这些臣子又能置喙什么呢？”
“看来鲛人族很快就会有个小公主了呢，真期待……啊！！！”
鲛人们的交头接耳戛然而止。
一束束惊慌目光投向基兰，气氛凝滞，全场死寂，连演奏乐曲的竖琴手们也停止了拨弦。
布满花朵、宝石和彩带的仪式台上，基兰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掌如锋利长矛，穿过他新婚妻子的胸膛，洞穿了她的身躯。
他，竟出手杀“她”。
“基、基兰大、大人……”机体受损，仿生人的声线变得奇怪而生硬，可它的笑容仍挂在脸上。它就这样灿烂笑着，断断续续道：“请修复，警报，机体遭到破坏，请修复……”
“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基兰缓缓把手臂收回，口吻是所有鲛人贵族都从未听过的疲惫，“我真的、真的很想相信你。”
“我想相信，你就是甄珠，就是我心爱的妻子。”
“我想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我想相信，甄珠她也真心待我，不离不弃，忠诚不二。”
“我想相信……”基兰顿了顿，一抹惨淡而自嘲的笑意在唇边浮现，“我想相信甄珠愿意和我共同孕育后代，为了我放弃事业，只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仿生人的笑容僵硬地留在脸上，依旧灿烂，依旧喜悦，却无比虚假。
“可你不是她。”基兰望着仿生人，看着它用机械制成的身体渐渐破碎、毁坏，语气里有种寒彻骨髓的沮丧，“如果不是她的话，爱意也好，忠诚也罢，就算把全副身心都献给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只要她，真正的她。”
基兰猛一摆尾，水波荡漾，仿生甄珠身形俱碎。
他没有多看它一眼，只是离开婚礼会堂，尔后急速上游，往海面而去。
这场婚礼已经失效，基兰心里记挂的是另一件事情——
格温多琳的鲛珠泪，很可能正在斯维尔帝国的一个珠宝展上展出。
现在去，还来得及。
-
甄珠气得半死。
她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珠宝展上，居然会再次遇到叶归城。
“甄珠，你之前傍的那个大款呢？哈哈，果然还是被甩了吧？”珠宝展的中央展厅，灯光闪耀，穿着昂贵西装的叶归城转了转手上的宝石戒指，得意洋洋，“我早就说过了，像你这种性格的女人，太独立强势，不会有人喜欢的！就算你是Alpha也不行！”
甄珠很想一巴掌扇他脸上。
但，冷静，要冷静。这珠宝展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帝国有头有脸的贵族，最好别让他们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甄珠笑了笑：“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弄丢了家族里价值连城的珍珠，父亲还没对你失望吗？老东西果然是愚不可及。”
叶归城挑眉：“愚不可及的是你，那珍珠是仿品，仅用于展出的假货罢了！”
甄珠一惊。
那枚基兰强夺去的珍珠，竟只是赝品？
那东西是他母亲的遗物，对他万分重要……他会发现吗？
甄珠正思忖，叶归城又冷笑道：“呵，看你这蠢样，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真品会在这个珠宝展展出的，而我……”
他说着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接着自信满满道：“我会买下那枚真品。”
“没了大款包养，你现在肯定身无分文吧？哈哈哈，到时候好好看看我是怎么……”
“叶先生。”一个清冷，甚至称得上是柔美的男性嗓音，打断了叶归城的叫嚣。
叶归城扭头看去，态度立刻变得恭敬：“傅先生，失敬。”
“我不希望太多人知晓我家族那枚珍珠的消息，人多耳杂，那珍珠又价值不菲，若是知道的人太多，恐怕会出乱子。”被称为傅先生的美貌男子淡淡说，口吻却有股不可违抗的力量。
“是，抱歉，我知道了。”叶归城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么……”傅先生侧头来，看向甄珠，“您就是甄珠小姐吧？您说您有稀世珍宝，想要临时加入展出？”
-
基兰闻到气息。
很熟悉，是那股湿润的，沁人心脾的海盐味气息。
是无论何时闻到，都能让他的腺体变得躁动的气息。
基兰没有想到，会在这个珠宝展上，再次闻到这股气息。
一种喜悦如烟花在他胸中绽放开，浓烈的爱意从金色瞳眸中浮现而出，他循着这股信息素的气息，迈步向中央展厅走去。
“小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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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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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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