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郑家别墅里出奇的平静。
期间,管盈给赵经理打了通电话,得知他上海行并不顺利,老赵不懂技术,这结果也在预料之中。如今郑叔与区政府签了约,这精脱硫设备的采购倒成了第一件重要事,老赵肩上的压力陡然增添了许多。管盈倒不好再说先前那些劝退掣肘的话,只好安慰老赵尽力为之。
郑叔素来不善应酬,这几日却硬着头皮出入于区政府与银行金融机构之间,每晚回家总是醉醺醺。
郑叔一向酒量好,却喝得东倒西歪,可见他应酬时不懂得回旋耍滑,身边也没有个机灵得力的帮手。郑婶担心着儿子,也担心着丈夫,知他父子两人现在还在斗法,不敢偏帮哪一头,但哪一头都放不下心,便生生憋着,独自消化肚子里的一堆焦灼不安,只盼快些有个结果。
一团乱麻间,管盈照顾郑婶之余,着手联系起留学的事。
到了周四,郑叔换鞋出门前,手机在门边桌上响起,郑婶替他拿起时,瞧见了来电显示,紧张道:“儿子的。”
郑叔磨磨蹭蹭提起一双鞋子,任手机在郑婶手里一直响着。
自打小院那顿晚饭之后,郑婶便好像没了心气,在家里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换作往常,郑叔不愿意接的电话,郑婶或就直接替他挂了,或就即刻替他接了,绝不会这样紧张地等在一旁。
管盈跟出来,瞧了瞧门廊二人别扭的模样,径自接过了郑婶手里的电话。
“爸!”郑居庸在对面早等急了。
“是我。”
“哦...你还在我家,我爸呢?”
管盈看了看郑叔,还在弯腰挑鞋子呢,知他是听着的,回郑居庸:“郑叔现在手头有事,你跟我说吧,我转告他。”
郑婶在身旁,凑近了一步。
“丰华技术的评估结果出来了,因为南方钢材的财务风险系数太大,他们已经决定派一队技术组到我们京西实地考察了,今天中午就动身,李工带着他们,大概傍晚就能到,你跟我爸说一声,让他安排厂里的人接待一下。”
管盈有些吃惊,追问道:“财务风险...这么说,徐经理那边搞砸了?他们不是势在必得么?”
“倒也不是他们搞砸了...等我回去再说吧。”郑居庸在对面的语气有些陌生。
管盈看了郑婶一眼,对电话问道:“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晚飞云南...明天晚上,我和乔琪接了她父母一起回京西。那个...你帮我问问我爸,这周末的订婚宴...”他哪里是问,既已经要去接乔琪的父母,便等于通知家里尽快准备了。
郑东方从鞋架上拎起一双皮鞋,啪嗒一声砸下地板。郑婶退了一步,默默转身,去了客厅沙发上躺下去。
谁能料到两父子斗气,郑居庸竟逆风翻盘了呢?管盈看了看郑叔的脸色,对着电话斟酌道:“哦...你打算家里按什么标准给你们准备?”
“乔琪要低调一点,他父母也不麻烦,两家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好了。对了,多准备两张客座,我和乔琪各请了一位见证人。”
“嗯。”挂了电话,管盈将手机交还给郑叔。
“还真叫他瞎猫碰着死耗子了!”郑叔愤愤接住手机,回想自己儿子一去深圳,就被南方钢材的人拐去了大梅沙酒店里,窝囊了好几天,料他必定没脸回来,不曾想儿子最后还能捡这么大个漏,还能说什么呢,听天由命吧!
管盈也大致以为如此,她哪能料到徐经理到手的鸭子竟飞了呢,想起这时还在上海为难的赵经理:“郑叔,那就把赵经理叫回来吧?李工和赵经理搭配,不怕拿不下丰华的技术组。”
郑东方点点头,转身看了看沙发上的老伴儿。
“有我呢。”管盈宽慰道。
郑东方朝沙发方向,叹了口气:“唉,想开点吧,拖也拖不过这周日,这就是咱俩的命啊。”
沙发上没什么动静。
......
周五一早,管盈便主动避嫌,收拾了自己从小到大在郑家别墅里留下的一应生活用品,打包搬离了郑家别墅。
郑婶闷在房里,不愿出来面对;林大妈则唉声叹气地帮衬着打点,拦不住,也不能拦。
但没想到,周六午间,郑叔打电话给老管,邀管雄一家参加周日的订婚宴。老管一口应下,想着无论自己和老郑之间为了西城钢材怎么吵,孩子们订婚这等人生大事,他还是要冰释前嫌,大大方方去道一声喜的。他更以为郑家是包了酒店宴会厅的,一家前去参加也很正常,直到当晚回家后,听管盈说起这订婚宴并不是大操大办,而是乔、郑两家父母一起在小包房里吃顿家属饭而已,才发觉出不妥来。
“哎呀,你郑叔这办得,叫什么事啊?!”老管后悔不迭。
管太太怪道:“你怎么也不问问清楚?”
“这怎么问?老郑开一回口多难啊,你还不知道他脸皮薄?我问多了,他还以为我不愿意去呢,我可不就得赶紧答应他?他那儿媳妇不是个小明星么,我哪知道他把这事办得这么低调?”
管太太想了想:“现在很多明星都隐婚,说不定就是因为这。”
老管可不同意:“屁话!她又不是什么大腕儿,西城钢材还配不上她么?娱乐圈乌七八糟的,一个小明星嫁到郑家,那算是奔高枝了,还不值得大张旗鼓么?偷偷摸摸得办,跟瞧不起谁似的,我看这事就有猫腻!”
管太太笑道:“你瞧你,自个儿把老郑家儿子说得那么不值钱,现在又把人家捧得高高的,连明星都配他不上了?话怎么都叫你说了。”
老管:“不一样,那小兔崽子配咱闺女的确差点意思,但你说,他怎么就死心眼看上那么个花瓶小明星,我都替老郑不值啊!老郑手把手教养出来的小子,在京西二代里也是拿得出手的品格,吃亏就是在感情上教得太少,小子看女人的眼光忒差!”
管太太看了眼女儿的脸色,搡了搡老管。
管盈撇了撇嘴:“你们看着自家闺女好,人家乔琪的父母也觉得自己闺女下嫁了呢,这话可别再说了!老管,你赶紧给我郑叔打个电话说一下,明天咱们一家子还是别去了吧。”
老管看着女儿,心中满是遗憾,仔细想了想,转而认真决定道:“去!你郑叔都不避讳,咱们家躲什么?管郑两家几十年的关系,就算要断也不能稀里糊涂地断,趁机会坐一起,干脆把话说清楚!”
管太太愁道:“你又犯轴了不是?人老郑家大喜的日子,你提那些做什么?听闺女的话,咱别去了。”
老管却打定了主意:“这时候说不去也晚了!别的不提,就提老郑家养了咱闺女五年,她也算郑家半个闺女吧,去得着,也该去!”转而嘱咐管盈:“明天,你穿漂漂亮亮得去!”
管太太无奈,不再多话。
这订婚宴算是郑居庸逼着家里办的,郑叔郑婶心里自是不乐意。郑叔既来叫老管,一则还是觉得对不住与老管夫妇之间的约定,二则大概也是为了考虑管盈的感受。
管盈主动从郑家彻底搬离,是因为她当断即断,与其为难长辈们不知该如何对她开口,不如她自觉些。她这样干脆,确实体贴,但也叫郑家二老心中自责不已。明天她若不去,只怕更叫叔婶误会她是受尽了委屈,罢了,欢欢喜喜去道一声贺,遂了叔婶的心意,也让他们心中好过些吧!
到了周日中午,老管一家的出现,确实叫郑居庸和乔琪小两口吃了一惊,他们显然没有被郑叔郑婶提前通知到。
乔琪的父母千里迢迢从南方赶来,被奉为席间上宾。两人看起来约莫才刚五十出头,比起管郑两家四位父母都显年轻,虽普通话说得不算好,但照样有说有笑。乔琪的妈妈对郑居庸这准女婿也是十分满意,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嘴上更夸赞不已。
郑东方夫妇热切介绍了老管一家,乔琪父母虽不经商,但看老管一家气派不俗,也明白他们既是亲家生意场上几十年来顶重要的合作伙伴,将来对小两口也必少不得扶持,对老管一家也就不见外了。
一番嘘寒问暖过后,几家人终于再次落座。
也就是在这时,管盈才得空瞧见坐席对面的两位外客,不免心中打起鼓来:“这见证人其中一个,怎是[坊香馆]的老板、丽都集团的副总张绒呢?想来她是郑居庸请来的,那么旁边同样派头十足的中年男人,该就是乔琪请来的了,他又是谁呢?”
这两位客人坐在一起的画面,气势可真是了不得!虽然管、郑两家手握西城钢材,长辈们在京西也称得上人物,今日又都打扮得富贵逼人,但与对面这两位客人比起来,总少了几分气势似的,倒显得两位客人有些屈尊降贵了。
几家人寒暄时,两位客人都安静坐在位子上,并不参与。此时都落了座,张绒才在对面朝管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打招呼,管盈即刻向前欠了欠身子,也向她回礼,顺便也对她旁边的男人致意,那男人只是笑了笑。
“那位是钱总,是乔琪的恩师和伯乐。钱总他也是京西人,这回也是托乔琪的福,我才有机会认识一下。”郑东方向身边的管雄介绍引荐,老管是个场面人,起身代一家人与那钱总往来客套几句,那钱总见到了机灵人,这才活泛些。
管盈听音辨事,猜了个差不多,原来这位就是“功夫茶馆”背后那位知名音乐制作人钱绍威啊!
“旁边那位是张总,这回在广州可是帮了居庸大忙,也算是我们西城钢材的贵人了!”郑叔这样向老管介绍张绒,倒叫管盈有些听不懂了。
老管不明所以,只顾热情招呼。
郑叔席间说了许多言不由衷的话,而后自顾喝了不少酒,有照应亲家与客人不到位的地方,也全靠老管在旁支棱。老管虽因病喝不得酒,但却劝了别人不少,尤其将乔琪的爸爸灌了不少酒。管太太担心他喧宾夺主,一直在旁拉扯提醒,但老管不听,肆意发挥。
郑太太全场绷着脸,只在乔琪过来敬酒时,脸上挤出一点场面笑来。该送的礼金和红包,也尽数推给郑东方去交际,这让乔琪妈妈也瞧出她的脸色来。
宴席中场,管盈出去透气。
乔琪留意着她,跟了出来,不再像刚才席上那么热情地叫她管管姐,倒是连叫人也不叫了,开门见山道:“今天,你们一家子是来干嘛的?瞧你爸,一口没喝,倒把我爸往死里灌呢,搞什么啊!”
话里带着敌意,但老管毕竟是自己亲爹,他今天心里不痛快,谁都看得出来,管盈只能嘻嘻哈哈打圆场:“呵呵,当然是来贺喜的。我看乔叔叔海量,喝得挺开心的,郑叔不也陪着喝么,呵呵。”
乔琪瞥了一眼身后的门,不见有人跟出来,出口更无顾忌:“听说前两天,你也跑去广州了?还和居庸一起出双入对?你明知道他去广州是为了我,还那么上赶着,你不觉得自己很下贱很可悲吗,麻烦你以后注意下分寸!”
没想到乔琪一朝订婚,讲话变得这么犀利直白,错愕过后,管盈也不宜与她认真争辩,只能继续打哈哈:“哈呀,你已经怀了孕、也如愿订了婚,怎么还这么怕我抢你老公?”
她这嘻嘻哈哈的态度,却叫乔琪更不爽,抬起双手揉住了眉角额梢,低眉无语道:“我怕你?我是警告你,以后离居庸远一点。”
管盈瞬间又瞥到她手腕上的那条银链子,脑子里闪电般回想起什么。
刚才席间,郑叔送过五金礼后,乔妈攥着女儿的手,为乔琪戴上那其中的一件金镯子时,随口说了一句:“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婆家的礼物最光彩,你怎么还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首饰!”
这本也没什么稀奇,偏巧是摘下乔琪手腕上那几条链子时,乔父在旁帮忙接着,大概是喝上了头,他在手里一条条扒拉着看了个详细,而后笑着吐槽起自己女儿的品味:“现在的年轻人,看着身上叮铃咣啷戴一大串,其实没半个值钱的。我们家乔琪这孩子也真是,只会挣钱,不会花钱呐!等以后成家了,你就知道,什么都不如金子!”
听起来,他似乎完全不认识这条他送给乔琪的银链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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