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济春堂是京城中最有名的医馆。
据说济春堂的堂主是隐世的医圣的徒弟，其医术高超，还曾将病危的先皇硬生生从鬼门关拉回来挺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去，被誉为在世华佗。
名声响遍中原时寻医者多得恨不得把他的门槛踩烂，但当众人都以为有此医述造诣的人定是个博大精深的老者时，堂主本人却从一身粉白的衣袖中拿出一排银针，堵在门口扬言“谁再敢来烦我我扎死谁”这句话。
众人懵了，这才知道堂主居然是个有着暴脾气的美男子。
从皇宫到济春堂足足花了一炷香半的时间。
你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怀中抱着那鼓起的包袱慢慢磨搓着那上等的布料，忽听得车夫一句“公子，到了”。
闻言你下了马车，因马车内还算暖和所以你并没有穿得很厚实，车夫见你穿得薄的就下来了，叫住要走的你，着急得赶紧拿出狐袭来给你披上才作罢。
你偏过头礼貌的道了声：“多谢。”
车夫点点头道：“我在这里等你，包袱要不先放车上？”
你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不再多语，转头进了济春堂内。
堂内的院中。
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正低头打扫着落雪，出于好奇听见动静都抬头看了你一眼后又各干各的去了，而那位大名鼎鼎的堂主，此时正悠哉的翘着二郎腿在正堂内左手磕瓜子右手拿话本的看着，时不时还打个哈欠。
也兀怪他能闲成这样，近些年天下越发太平，百姓都活得健健康康的，更别说这最繁荣的京城了，大家都很少生病后这济春堂就成了一个摆设，几天下来可能都遇不到一个来看病抓药的。
“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顾月清是在你走到他面前，挡了他看话本的光线后才发现你的存在的，然后他斜了你一眼后起身换了个地方继续看起了话本，再一次忽视了你的存在。
你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顾大夫，我是来找你看病的。”
你不说还好，你这一说，顾月清立时就像一个被点燃的火线般抬眼，这次是狠狠瞪了你一眼。
冷不丁的笑道：“我们先皇大人能有什么病，就算是病了，往棺材里面一躺就完事了，哪还需要我出手。”
若换作旁人听了这话，此时已经被他这淬了毒的嘴气得火冒三丈了，但你只是淡淡的听完顾月清说出这些大不敬的话，结束后还能回以一个温和的笑。
常年身穿粉白衣袍的男人把话本往书案上一砸，站起身与你面对面，你清楚的看得见他脸上的怒意，以至于他眼尾处的那颗美人痣都因怒火燃了起来。
也未等你同意，他夺过你怀里的包袱放在桌案上，随后抓起你的手腕就开始探起了你的脉搏，还不忘嘟囔一句：“你就是故意来气我的。”
“我也不想来打扰你，但奈不住左观要让我来一趟，你就当我来走个过场。”
你听见了顾月清的大声嘟囔，开口解释着，用那空闲的手又重新将包袱抱进了怀里，本想抽回被抓去把脉的那只手，只是刚一动作就被顾月清抓得死紧。
你的意思很明显了，你并不是来看病的，如果不是左观特意叮嘱过那车夫一定要把你送来这看一趟，不然你到死都不会出现在顾月清眼前。
而顾月清呢，他既然那么不想看见你，你解释完就应该立马甩开你的腕子，而不是紧抓着不放。
你不解的看向顾月清，但当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后，不禁一愣。
顾月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你，他脸上的表情可以说得上精彩了，他眼里的愤怒犹在，可眉头紧锁着却又像是在着急，眼眶也泛着红好似下一秒要落出泪来，那常年淬毒的嘴也紧抿起来似无声诉说着痛苦。
“阿清，你……”
你看着顾月清这副将哭未哭的样子，顿时心下就有些慌。
只是还没等你说出什么话来，顾月清就一把甩开了你的手，开口瞬间是隐忍的哭腔，他道：“楚茫……你说人怎么可以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忘春水这种慢性剧毒世上没有一种解药可以解，但中此毒者只要好好调理身体，就根本没有毒发的那一天……”
“楚茫，你和言思鹤的承诺是服下忘春水在位十二载，他根本没想要你有毒发身亡的那一天，他给你留了活路，你为什么不要？你为什么不要！你知不知道你只有不到一个月能活了！”
你看着顾月清越说越激动的眼睛，末了，你挤开他因激动抓住你双臂的手，淡淡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几分痛楚，你摇了摇头否定了顾月清的话，将手里的包袱拆开，露出了里面一只被精心保护着的瓷罐。
你盯着瓷罐苦笑道：“可是阿清，楚茫在洪兴九十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看见你怀里的东西，顾月清瞬间就知道了那瓷罐里装的是什么，待听完你的话后，他整个人身躯都震颤了一下，本是看见瓷罐后不可思议的眼眸暗了下去，带着懊悔。
景国洪兴九十载，春三月十五日。
这天是你的生辰日，亦成了言思鹤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他回到了他本来的世界，作为生辰礼只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至此，你服下忘春水，失去了那一颗为爱人跳动的心，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而这忘春水，正是顾月清送你的生辰礼。
你看着顾月清懊悔的模样，上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阿清，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心甘情愿。”
语毕，你转身走向门口，就差一脚就踏入被雪覆盖的地面时又收了回来，待站定后你侧身看向身后的顾月清，门外的阳光照进了堂内，在你身后照出了一个瘦挑的阴影，就算披着狐裘，可你整个人还是看着很单薄。
初春的暖阳是那么的强烈又温和，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一切明明都在向着生命磅礴的明天进行着，可你却连这人间的春三月都挺不过去了。
你一半脸隐在阴影里，顾月清看不清你此刻的表情，他能见的只有你嘴里的白气跟随着你的声音一同出来，有些冷淡，却又透着余温。
“阿清，代我向太子哥哥问好。”
直到你彻底走出大门的那刻，顾月清好似整个人都被抽去了骨头般，瞬间瘫坐回木椅上。
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白皙如玉的面庞上诉说着颓废与落败，他本以为的瞒天过海原来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只是不说，但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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